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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虽然这么问,但你自己在这里还不是要进黄海?不过给你个忠告,像你这种从可怜小孩子手里横夺房间的人,就算去了蓬山也没用。”
“……黄海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吗?”
想是对顽丘的问话感到很可笑一般,少女露出一副“当然知道”的表情。
“没有村落人里,也没有舍馆道路对吧?”
“不只是这样。”
“有妖魔出没对吧,我知道。不过妖魔的话反正在哪里都会出现的。”
“那和黄海根本没法比。你要怎么渡过去,你小孩子家一个人,遇到妖魔袭击你怎么办?”
“那你怎么对付?面对妖魔时一定能打胜吗?”
“我——”
“就算如你说的那样,你就是去也没有用——所以把房间让给我吧。”
顽丘抱住了头,有些头痛地在少女面前蹲了下来。
“大小姐,我说你呀……”
“在你面前的可是说不定马上就要成为主人的人,你有这个觉悟还想说什么的话,听你说说也无妨。”
“黄海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地方。”
少女露出“那又如何”的神情,毫不动摇地看着继续开口的顽丘。
“我不是去蓬山。虽然会进入黄海,不过我是为了捕猎妖兽训练成骑兽。你知道人们怎么称呼我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
“叫猎尸师。即使是熟悉黄海的人,成群结队地进去也总是捕不到想要的妖兽,而只抬回同伴的尸体,就是这样的营生。”
前年的秋分,顽丘的上一匹骑兽何在他身边的同伴一起死在了黄海。那只妖魔吃掉了绑在岩石上的六匹骑兽和待在旁边的两个同伴共八条血肉之躯。要不是因为它饱了,恐怕顽丘也无法活着回来。他一直在黄海里待到冬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捕到了给自己坐骑用的驳,之后忙于驯服它,所以去年的春分没有余力来乾。
“……因为这样我的积蓄也消耗殆尽了。来乾的路上,连住宿舍馆或乘船的副余都没有。骑着这匹驳,整整三天两夜,半睡半醒地好不容易挨到这里,就算我身体再强壮也会累。而且连钱也不剩了。实际上,因为这里的掌柜是熟人,所以本打算求他先赊我一些钱的。”
“是这样……”少女象是在考虑什么一样喃喃自语着。
顽丘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胳膊。
“黄海就是这样的地方。不是要打击你,但你还是回家去吧。今晚的住宿……”
顽丘说了一半就停下是因为看到少女突然脱去了脏兮兮的薄外套,接着她脱去了外套下面的短裘,在短裘内侧下摆上,呈十字状地排列着一枚枚银币,被用针线牢牢缝在上面。
看到这个顽裘惊讶的长大了嘴。一枚银币价值五两,这与以名小官吏一个月的收入相匹敌。而且,这样子连成一串当然不只一两枚。
少女把短裘伸到顽丘面前。
“这里有十三枚,相当于六十五两——请你把我送到蓬山。”
顽丘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少女。
“用这些雇你。不过,途中的费用要从这里面出。”
“我说……”
少女展颜一笑。
“我叫珠晶。首先今晚床要让给我,你睡地板。明白了?”
第一章
Ⅰ
风从仿若虚无般的黑暗之海吹来。
从秋天开始,冷空气便悄悄开始沉积,在虚海之北形成寒冷的气团。于是海水开始降温,温暖的中层水减少,整个大海逐渐变冷。暖水遇到寒冷的空气后变得冰冷,这样形成的缓慢对流再深暗的海面上泛起白色的斑纹。空气因为也和海水一样冰冻而变成刺骨的寒风。风吹动着海面的碎冰泛起白浪,逐渐增强为逆转海流的暴风向大陆吹来——这就是条风。
从虚海东北吹来的条风刮向北方沿岸。冷风吹过柳国东北部,因为遇到山脉阻挡而在那里形成了大量的降雪,在给柳带来冰冻后继续前进,与国境山脉处降下终成雪后,成为干燥的风进入恭国北部。
名副其实的如帆柱般高耸的凌云山就屹立在恭国的首都。林立的尖峰像捆成一束的毛笔,描画着崎岖的弧线把山麓的城市抱在怀里。山峦向上逐渐收敛,数座山峰穿过云海,在云海上看来之显出几个小岛。干燥的寒风从山峰间吹过,穿过断崖的缝隙时发出轻微的响声。众多微响交织在一起,为冬季的连墙配上海鸣一样的声响。
平行风与向下吹击着山峰的风交错着,在阳光开始倾斜的通路上形成了小小的旋风。风轻轻扬起了少女本来落在脚下的裙摆。
“讨厌的风。”
少女把行李夹在腋下,伸出一只手理顺裙摆。
“……好冷。”
正这样自言自语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了,珠晶,不回去吗?”
珠晶回过头,一个少年正从庠学萧条的院子里走出来。
“当然要回去。”
珠晶靠着门柱,爱理不理地说道。
“还说回去,那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
“那就是说你一直都在盯着这边看咯?”
少年脸变得通红,瞪着珠晶。
“我怎么会盯着你看,只是偶尔看到了而已,就算被珠晶求我也不会盯着你看的。”
“哦,是吗。正好我也不会求你看我,这样就没问题了。”
少年皱起眉头,瞪了瞪珠晶满不在乎的侧脸,转身往回走,然而一只脚跨在门前的石槛时又转过头。
“不回去吗?”
“回去啦。你不是也要回去吗,那就赶快走好啦?”
“珠晶既然这么说到是回去啊。”
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我的人没有来。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卖油,但总不能扔下他们不管自己回去啊,所以等着而已。”
少年呵呵地笑了。
“原来你害怕一个人回去啊。”
“怎么回害怕,只要直接往回走就行了。”
“你就老实承认,珠晶可是大小姐,身边没人陪就怕的不敢走了,对吧?”
珠晶狠狠瞪了揶揄她的少年一眼。
“是啊,我是大小姐,走路必须要有人护送。我要是自己回去了,被骂的可不是我,是陪我的人。”
“明明害怕还嘴硬,我来送你也行哦。”
“你这个人,根本不打算好好听别人讲话是不是?”
珠晶正说着,有人从远处向这里赶了过来。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小姐。”
赶到大门前的是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是珠晶的父亲雇来给家里作护卫的杖身门。直起因等得不耐烦而靠在门柱上的上身,珠晶看到杖身们的样子禁不住轻呼了出声。
“——怎么了?这……是血?”
杖身们相互望了望,他们穿的皮甲上的确沾有相血迹一样的痕迹。
“对不起。刚才来的路上听到了那边有悲鸣声,所以……”
一名杖身一手指着大门前笔直朝南延伸的马路,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正有人朝那里赶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出现了虫而已,我们已经解决掉了。让您久等实在抱歉。”
珠晶皱起眉头,先帝驾崩后果了二十七年,甚至在首都连墙的这里近来也常常出现妖魔的身影。比较无害的弱小妖魔就被总称为“虫”。但虫也常常被说成是先找,虫群出现后,往往紧跟着就会出现大家伙。
“我们赶快走吧!”
听到杖身催促,珠晶点了点头跑下石阶准备离开。这时少年从后面跟了上来。
“喂,珠晶,不要紧吗?”
“什么?”
“要不然我还是送你一起走吧?”
珠晶无可奈何地回过头。
“你跟我来有什么用啊?你如果跟来,杖身们好不容易回到家后,岂不是又得为了送你再出门吗?”
“但是……”
少年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笑了一笑。
“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关头帮帮你也没什么。”
“用不着,”珠晶道,“……你也回去不好吗?再见了。”
珠晶说完便下了石阶朝大路走去。少年目送着她的身影冤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这叹息立刻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Ⅱ
珠晶的家在离庠学不远的连墙北面。连墙是位于凌云山向北延伸的山麓脚下的城市。走上坡道沿着城墙向上走,越过一片道观和寺院林立的清静之地,北面的城墙到此中断,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建有阁楼的壮观大门。
门有两层,左右的阁楼有三层,后面露处主楼纵横交错的房檐。瓦是鲜明碧绿的琉璃,轩檐楼饰也透着华丽富贵,大门乾的环途比大路略为宽阔,正面竖立着祈愿天神加佑的照壁,左右侧环绕着雕有精巧漏窗的拥壁,两边的树木修剪的整齐端正。据说连墙再没有比这里更气派的府邸。家公姓相,由于这个斜坡上的广大园林过于著名,因此被人称为相园馆或相园。
珠晶就出生于这里,姓蔡。父亲相如升,也被人称为万贾,意思是说世上没有相如升没经过手的买卖。相如升靠恭国传统的林业起家,现在则作为连墙屈指可数的豪商扬名天下。
在连墙有句话,“不要奢望拥有万贾之上的富贵”,就是说根本不存在那之上的富贵。这个富贵不仅指金钱——其妻玻娘被人誉为贤夫人,又有商才人品皆优秀过人的三儿三女,另有一个和兄弟姐妹年龄相差悬殊的幺女,整个家族和睦团结,数量庞大的佣人对如升都无比崇敬。说没有在这之上的富贵可以向往,原因就是如此。
这如同象征着富贵一样的门楼的所有门窗处皆被刻着纤细雕文的铁栏杆覆盖着。看着这个走过大门的珠晶喃喃道:“……真蠢。”
不管建筑起多么坚固的楼阁,不论有多强壮的杖神户喂,哪怕只是出现一只妖魔引起一场大火,这一切都会化为灰烬。干旱洪水、寒流暴风,在妖魔和灾难面前即使拥有万贾之富也是无能为力的。
“哎呀哎呀,动不动就把骂人话放在嘴上可不行哦。”
听到突然传来的说话声,珠晶抬起头。众杖身看到站在前院的人后一起叩头行礼。这个看起来温和稳重刚刚上了年纪的男人,正是连墙久负盛名的如升。
“我这个小女儿就是说话粗鲁。”
如生笑着搂过女儿。
“听说庠学附近出现了妖魔,担心着出来等候珠晶,结果当头就听到这么句遭报应的话。”
珠晶缩了缩头。如生笑着,安抚众杖身道:“看样子是你们出手处理妥当了吧,做得好。”
杖身们跪在冰冷的前院地上深深叩头回礼。
“珠晶,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去庠学了吗?不光你危险,连接送你的杖身也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庠学关门了。”
珠晶直接朝中门走去。因为等待杖身们使身体冷到了心里,只走了从庠学到家里的这段路程,一点也没让身体暖和起来。
“——关门?”
“对,学头去世了。”
庠学——或者只称为庠——在每乡只有一所,庠学里成绩优秀者会被举荐到个郡的上相。本来马上就等到这一天了,但现在,“没有必要去上庠,上到序学就够了”,和这样说的父亲大吵一架也变得毫无疑义了。
如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搏老师?”
“对。今天一早,老师家附近一带受到了妖魔的袭击。据说是马腹把老师给吃掉了。”
“——珠晶。”
如升追上珠晶,在她面前跪下来安慰道:“怎么会这么……”
“用不着露出那种表情。老师死去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没什么可吃惊的了。把庠学的学生和他们的亲人也算进去,死者的人数已经多到让人心烦了。”
“不可以这样说话。”
“可是事实不就是如此吗?”珠晶耸耸肩,“这也没有办法对吧?因为老师的窗门上可没有装铁栏杆嘛。”
珠晶说着,环视了一下前院。朝向前院的所有开口部分也全部装着有漂亮花纹的铁栏杆。墙上每天都会涂上新的石灰,门上钉着铁金兵,还有杖身们不分昼夜的在各处把守。
“听说相邻之里的男孩子的父亲死了。他父亲到远处卖桶,可到了傍晚也没回到里。因为没见回来,邻居们担心就去找。结果发现在十里远的卢家里越冬的人全死了,在那里发现了孩子父亲的头颅。”
“珠晶……”
“这还是没有办法的事对吧?那孩子家没有杖身,因为秋天蝗虫出来糟踏了麦子,所以不去卖桶赚点钱就会没有饭吃。据说那孩子的父亲把卖桶的的钱含在嘴里,因为怕被妖魔袭击时不小心会弄掉。”
如升安慰似的轻抚着小女儿的后背,珠晶躲开父亲的手,向主楼走去。
“不用安慰,我不要紧,已经完全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