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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叶真是积极啊……”
“我本质上是喜欢热闹的人。”
原来如此,阳子苦笑道。
“……可是,您对乐俊先生说没发生什么争执吧。”
听到玉叶这么说,阳子目不转睛地盯住玉叶。
“请您原谅。我并没有打算偷听,但是不小心听到了。”
“嗯,那也没什么。——确实是没有发生过争执。因为还没有正面和官起过冲突。无论是哪个官,都不肯认真听取我说的话。”
“是吗,那就这样说不好吗?”
“我也并没有撒谎。我并没有说我和官之间处得一团和气的。那样说的话,就真的是在撒谎了。”
可是,玉叶刚开口,又把话吞了回去。——庆国的王是孤立的。被恣意分割朝廷,划分势力范围并私人化的官吏们孤立。他们甚至都不怕新王。一开始就瞧不起她,当她是玉座附属的装饰物来对待。
“官都很冷淡,根本就不把我当对手看,连发生争执都不可能。——这些事情,就算是告诉乐俊也是没办法的吧?”
“可是……您说过他是朋友吧?可能正因为是朋友,才不肯把弱点显示出来,但是坦率一些也很好啊。”
是这样吧,阳子抬头看向天花板。
“也许是这样。也许是我不够坦率。真要老实说的话,也许该说官不把我当回事,完全被排斥开了。……可是,我并不想这种做。并不是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弱点。对了,是不希望自己太没用,太难堪的样子被看到。因为我不想被讨厌,不想被轻蔑。但是,乐俊是那种在讨厌和轻蔑之前,会先好好提出建议和谏言的人……”
“是不想让他担心吗?”
“也许是呢。——唔,确实是不想让他担心。但是,也不是因为这个。对了,一定是我想逞逞强呢。”
“逞强……吗?虽然是朋友?”
“说是这么说,我也并不是想装样子。”
阳子说着笑了,伸手去拿茶杯。有一会儿,带着一副很复杂的样子噤口不言。
“……乐俊他,我也不认为是事事顺利的。”
玉叶偏过头去,阳子抬起脸笑了。
“虽然他说,他过得很好,但是,我不认为这是真正的情形。他的母亲还留在巧。巧要荒废下去的话,他没理由不担心的。这里也没有电话,又不能轻巧地问到情况。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事,连这些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地去过大学生活?”
“那也……确实是会担心的吧。”
“虽然我告诉他是什么情况,说你放心吧。但是不可能真正放心的。想着好歹也要把母亲接到雁。接到雁之后,也还是很头痛吧。结果还是变成了舍弃国家逃走的荒民。就算母亲不在那里,也仍然是生养自己的国家,听说要荒废下去就会觉得心情复杂吧。不是这样的吗?”
“是吧——嗯,我也是这样的。”
“是吧?我想大学本身也很辛苦。乐俊绝对不能说是受过充分教育的,好像差不多都是靠自学。”
“可是,听延台辅说成绩很好。”
“这个是没错。可是,因为一直是自学下来的,所以对学校本身就不熟悉,不是吗?还有和同学和老师的人际关系。雁既然是那样出色的国家,大学本身的水准一定也很高。只知道巧的上庠的学生,突然被扔进雁的大学,不可能不觉得迷惑的吧?”
“确实——是呢。”
“在不认识的国家,不认识的城市,完全不同的环境下生活是很辛苦的。而且,乐俊是半兽。”
“雁和巧还有庆不一样呢。”
“在制度上是这样。”
阳子点点头。在雁,即使是半兽也可以进入大学。可以就职,甚至可以录用为官吏。但是,最初到访玄英宫的时候,玄英宫的天官,拿出衣服来给乐俊。
“并不是说在制度上是平等的,感情上就能照此办理。玄英宫的天官,会拿出成人的衣服给乐俊,叫他穿上,意思就是你不可以那副样子。可能是不恭敬的行为,可能是没礼貌的行为。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在说,不能以老鼠的样子在宫里转来转去的,对吧。”
“嗯……确实是。”
“所以,大学里不也是一样的吗?因为是集合了整个国家精英的最高学府。只要大学毕业就会成为国官对吧?那不就是与国家威仪直接关联的国官的培养机关吗?以老鼠的样子转来转去是绝对不会受欢迎的。就算是没有偏见和蔑视,乐俊那个样子也会被当成是小孩子来看待……果然还是很辛苦,在各种意义上。”
“也许是呢。”
“但是,乐俊对于这些事,一句也没有说过。——我不认为是他没有感觉到。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受到了不讲理的对待,都会有很多想法的。所谓的人类,终究是被打了就会痛,被搔痒就会笑的生物。不是这样的人类,我想是没有的。”
有辛苦的事,委屈的事是当然的。但是,乐俊不会一一述诸言辞,求得他人的同情。
“不会毫不介意的——绝对不会。我想,是不可能习惯的。因为习惯痛苦的人,我想是不存在的。口头上问的话会说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介意,但是不可能是介意的。并不是不觉得痛苦,只是知道超越痛苦的方法而已。”
“是吗。”
就是这样的,阳子支起了下巴。
“所以觉得,真是了不起啊。”
说着,阳子朝玉叶笑了笑。
“玉叶也是呢。被人不讲理地从国家赶出去却不觉得辛苦的民众是不存在的。但是,认为是个好机会所以去参观各种各样的学校——玉叶却能够这样说。能够超越痛苦,推动自己向前走,是很了不起的。”
“我从本质上来说是乐天派呢。”
也许吧,阳子笑了。
“但是,我看到玉叶向前看的样子,就觉得很了不起。听到乐俊说很顺利的时候,就会想,是吗,那我也不能不努力呢。正因为知道不可能是真正一帆风顺的,所以看到他说没关系、挺直腰板的样子,我就会觉得,我也要挺直腰板,拿出精神来努力。”
玉叶微笑着。
“他的精神传染给您了呢。
“好像真是这样。所以才能向前看。确实和官处得不是很好,但是也没有发生什么争执,所以说离最恶劣的情况还远着呢,我想。没关系的——至少是没关系的,说这样的话还不至于有问题。所以我对他说没关系,这样说了之后,感觉自己似乎也能跨越过去了。”
“……我明白了。”
“虽然这肯定只是强打起精神来,但是强打精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又不是因为被强迫才勉强装成这个样子。好强也好逞能也好,就是因为想打起精神来啊。”
是啊,玉叶说,然后笑了。
“不过,乐俊先生该不会是看穿了主上的强打精神吧?。”
“那种事,知道的啊。双方都是这样的。——所以,这样就好了。”
原来如此,玉叶微微笑了。阳子也笑着回应的时候,另一个女官跑了过来。
“您休息的时候,失礼了。”
“怎么了。”
“台辅说有火急奏上的事情。”
看了一眼平伏的女官,玉叶站了起来。
“那么,我去拿点心来。”
阳子点点头,回头对平伏着的女官说:
“我马上就去。”
这种夜晚的时候景麒会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是伪王的残党发动骚乱了呢,还是诸官诸侯有不稳的举动呢。不管是什么,既然是不能等到明天,也不让其他官吏介入的事情,就一定是相当大的事件了。阳子正皱着眉头思考的时候,旗袍递到了眼前。
“到底是什么事,在听到之前烦恼,也只能是无益的努力呢。”
“啊——没错。”
“这种时候就请强打起精神,伸直腰板吧。”
是啊,阳子把手穿过旗袍的袖子,笑了。
庆还远非安宁。问题堆积如山。因为连左右都还分不清楚,所以也只好先一门心思把一股脑塞给自己的东西消化掉。但这决不是痛苦的事情。因为支撑着自己,守望着自己的,有好几双手。
“我去了。谢谢你的茶。”
“回来的时候,我会准备好甜的点心。一定会很疲倦的。”
“嗯,拜托了。”
鸟看着阳子言毕,走了出去。
华胥
译者:ling
Ⅰ
“我会让你见到华胥之梦。”
男人抱着年仅八岁的采麟,从揖宁的长闲宫指着下界说道。
夕阳斜照,映着被夕阳渲染成赤铜色的云海的反光,刚刚登基的年轻的王侧脸上也洋溢着光辉。尽管新王砥尚之前的扶王,因其横殓暴政使得举国荒凉,但采麟对主人的话没有半点疑惑。既然他说了让自己见到梦,就一定会见到。
才国拥有称为华胥华朵的宝重,样子如同宝玉制成的桃核。据说睡觉时把它插在枕边,夜里花开,就会让人见到华胥之梦。传说在古代,黄帝对治世感到迷茫时,在梦境中到了华胥氏的国家游玩,在那里见到了理想的社会后,领悟到了治国的真谛——就像这样,这个不可思议的花朵可以通过梦境,把国家应有的姿态传达给做梦者。砥尚说让采麟见到华胥之梦,就是说要创造出一个华胥之国给她。
作为凭证,砥尚把一个如同翡翠的桃枝放在采麟手里,让她握住。
“这个交给你,这样你每晚都可以见到梦想逐渐接近的样子了。”
采麟点着头把宝重紧抱在怀里。采麟眼中的砥尚,浑身上下洋溢着希望而且充满自信,怀抱着采麟的臂弯那么坚实有力、侧脸的表情那么刚毅凛然,意志坚定的双眸就像在凝视着灿烂的未来。采麟胸中充满了自豪,甚至希望眼前这既有白日般灿烂只有夜晚般平静的瞬间可以永远停留下来。
——我会让你见到华胥之梦。
把怀中的花朵挨向脸颊,这样切肤的苦痛究竟因为什么。只要闭上眼睛,仿佛现在也能清晰地看到宁立在金黄色岸边的砥尚和自己的身姿,即使在记忆中也那样耀眼鲜明。泪水不停地滴落下来。
——让你见到华胥之梦……
景象隐约在光亮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因为约定好了的。
“什么也不用担心……是这样吧,朱夏?”
被采麟问到,朱夏勉强作出笑容。
少女盖着锦缎的被子,靠坐在雍容华贵的床榻上,微倾着带着病容的白皙脸庞望向朱夏,像在恳求回答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消瘦的脸颊上留着几道枯树枝划过一样的伤痕。
“……当然是这样,台辅。”
少女像是安心了似的露出微笑,用手里握着的树枝擦拭脸颊,于是脸颊上又留下一道令观看心痛的伤痕。
在脸上划出伤痕的是不知何物的枯树枝,如果是用宝玉制成的花枝当然不会干枯。华胥华朵由采麟转到了王弟驯行手中,驯行向采麟求得华胥华朵后,又献给了与黄帝同样迷茫于治世的兄王。
(台辅连这个,都忘记了……)
朱夏的视线落到自己放在膝头紧握的双手上,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早听说了台辅身体不适。因为这个原因,台辅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然后近半个月来甚至未见身影。宫中开始出现不稳的流言——本来,身为麒麟的宰辅身体不可能会有太大的不适,那么长时间卧病在床的病名就只有一个。
麒麟选择王。被选中的王如果失去正道,令百姓疾苦、使国王荒废,其责任就要由选择了王的麒麟承担。介由麒麟选择了王的天,通过剥夺麒麟的生命,把王赶下玉座。这种因为王失去正道而得的病称为失道。
宰辅失道意味着王朝的终焉。采麟身体不适到底是因为什么,诸官为了知道原因开始奔走。但是官员们没有办法了解关在后宫不出来的采麟的情况。向宰辅的近随请求探望也不被允许,宰辅主治医的黄医也对病情闭口不言。束手无策的冢宰和六官长只好凑到一起硬着头皮造访宰辅居住的任重殿,然后终于只有朱夏一人被允许了面会。
把其他六官长和冢宰放在一边只允许自己面会,对此朱夏本来心存疑问。但实际上采麟的病状已经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因为需要直接来到病榻边上才行,所以只对唯一是女性的朱夏允许了面会。朱夏在进入卧室后,终于明白了理由。
(宰辅病着……)
砥尚的王朝开始崩坏。这一点,看到采麟的样子就非常清楚了。
“——大司徒。”
女官催促一直俯首不语的朱夏,告知她到了该退出的时间。
朱夏点了头,把手轻轻放在依然紧抱着枯枝的采麟手上。
“台辅,微臣就此告退,请您好好休息。”
采麟像是受了惊似的抬起头。
“朱夏也要弃我不顾吗……?”
“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