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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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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子歪着头不解。
  “为什么?”
  “半兽之中有些是像熊或像牛一样的,他们说这样的人比一般人更有力气。咱看主要只是因为国君讨厌半兽吧?”
  “真过分……”
  “不过没海客那么惨啦!至少没被追捕啊杀头的。话说回来,咱们不列入户口,因此不能请领田地,也不能求差谋职。娘一个人得负担咱们两个人的生活,所以咱们家才那么穷。”
  “……是这样啊。”
  “咱好想有份工作。”
  乐俊说着低头亮出钱包。
  “这是娘为了送咱去上雁国少学才帮咱存的钱。在雁国,半兽也可以读地位最高的大学,可以当一国的大官。他们会承认你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以领到田地,户籍里也会登记你是正丁。其实咱心里是想,把你带去之后再拜托对方看看,说不定能在雁国谋个差事。”
  果然,他根本不是出自善意的,阳子讽刺地想着。他也许没有恶意,但也不能说是善意。
  “……原来如此。”
  声音中隐含的尖锐大概太明显了,乐俊定住不动。他看着阳子好一会儿,但却不发一语。
  阳子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谁不为己?即使是慈善,追根究底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因此对乐俊的话她并不觉得气愤。
  没错,阳子心想。人终究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会有背叛。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为了其他人而活。
  Ⅷ
  那天,傍晚时抵达了一个叫郭洛的城镇,那是个像河西那么大的城市。
  之前她也被这边的人带着旅行过,但此次的旅程和先前比起来真可算是寒酸之旅。吃饭在路边摊解决,住店选最差的地方。一晚五十钱,就只是在大通铺里用屏风隔一隔。不过旅费是乐俊出的,阳子自然没什么好抱怨。
  乐俊宣称阳子是他的弟弟。既然他有个人类女性当母亲都没人说话了,阳子是他弟弟应该也无伤大雅吧!事实上,也没有人表示过怀疑。
  ※       ※       ※
  一开始旅行还算轻松。乐俊在路上告诉她很多事。
  “这里有四大、四州、四极共十二国。”
  “四大?”
  “对。庆东国、奏南国、范西国、柳北国就是四大国。并不是特别大啦,只是个称呼罢了。四州国是雁州国、恭州国、才州国,然后还有咱们巧州国。四极国是戴、舜、芳、涟。”
  “戴极国、舜极国、芳极国、涟极国吗?”
  “没错。各国分别有国君统治。巧国就是塙王,王宫在喜州傲霜,叫做翠篁宫。”
  “傲霜?是个城吗?”
  没错,乐俊说,指着左手边所见的山。
  这里的地势起伏很大。左手边的远方可以见到高高的丘陵地带,更过去的另一边还能隐约看见巍峨险峻的山脉。
  “那座山在更过去的那一边。山势高耸插天,那就是傲霜山。山顶上有翠篁宫,山脚一带则是傲霜城。”
  “喔……”
  “君王就从那里统治国土。他要任命州侯,向全天下颁布律法,分配土地给人民。”
  “州侯是做什么的?”
  “州侯的工作就是实际上统治各州。他要治理一州的土地、人民、军队,修订法律,查察户籍征收税赋,预防灾变整备军事。”
  “事实上看起来,君王并不是实质上的统治嘛!”
  “君王的工作就是指示治理的方针。”
  她不是很懂,猜想可能类似美国那样的制度吧!
  “君王要制订法律,那叫做地纲。州侯也会订定法律,但不能违背地纲。然而即便是地纲也不能违反施予纲。”
  “施予──什么?”
  “那是上天授与君王,要他依此治理国家的准则。如果将这个世界比喻为天幕,它就是支撑世界最重要的准绳,因此也叫做天纲或太纲,就算是君王也得遵守。只要不抵触太纲,君王可以任意统治自己的国家。”
  “……哦。那个太纲是谁决定的?该不会真的是神吧?”
  谁知道,乐俊笑着说。
  “据说很久以前,天帝合并了九州四夷,灭了十三州,留下五个神和十二个人,其他全部变回了蛋。他在中央造了五山,派西王母去当主人,包围五山的一州则变成黄海,五个神成为龙王,分封为五海之王。”
  “这是神话嘛!”
  “没有错。然后,他分别将树枝交给十二个人。树枝上结了三个果实,缠着一条蛇。这条蛇松开树枝并举起天空,而三个果实则分别掉下来成了土地、国家和王座,据说树枝则变成了笔。”
  这和阳子所知的各种类型的神话都大不相同。
  “这条蛇就是太纲,土地就是户籍,国家就是律法,王座就是仁道──也就是宰辅,笔则代表历史。”
  乐俊说着弄一弄胡须。
  “那个时候咱还没出生咧,所以是真是假不得而知罗!”
  “……原来如此。”
  虽然中国神话是她很久以前在儿童读物上读到的,内容已经不复记忆,但她仍很确定内容和这个不一样。
  “那,天帝是最伟大的神罗!”
  “这个嘛,或许是吧!”
  “许愿的时候向谁许呢?天帝吗?”
  乐俊对许愿一词有点不解。
  “──对了,求子的话就会向天帝许愿。”
  “其它的呢?比方说丰收?”
  “不晓得,祈求丰收是向尧帝吧?你这么一讲,是有些人会供奉尧帝没错。照这样说起来,像是想要免除水患的就祈求禹帝,想要驱妖避邪的就祈求黄帝。”
  “有各式各样的神?”
  “嗯。的确有些人会供奉各式各样的神。”
  “一般人不拜吗?”
  “不拜啊!种田的话,只要天气好又勤加照顾就会丰收。天气是好是坏,要看天上气的状况而定。不管你高不高兴,会下雨就是会下雨,会出太阳就是会出太阳,光是祈求有什么用。”
  阳子有点吃惊。
  “可是,如果发生洪水,大家都会很困扰吧?”
  “为了不要发生洪水,国君就该治水呀!”
  “那寒害呢?”
  “为了防止那时出现饥荒,国君就该要调配米粮呀!”
  ──她真的不懂。
  虽然不懂,但她明白这和自己所知的人类不一样。
  “那你们不会祈求考试合格,或是祈求赚大钱吗?”
  阳子说完,这回换乐俊吃了一惊。
  “这种事在于你本人付出多少努力吧?祈求会有用吗?”
  “这……说得也是。”
  “考试只要用功就可以通过,钱只要去赚就会变多。到底要祈求什么呢?”
  不知道。阳子先是苦笑,突然间笑容被冻结。
  ──我明白了。
  在这里拜神也不会降下好运。因此,既然有出卖海客赚点小钱的机会,当然不要浪费。
  “……原来如此。”
  她喃喃吐出的句子里,蕴含着连自己都感觉得到的冰冷。也许发现到这一点,乐俊抬头看看阳子,然后胡须颓丧地垂下去。
  ※       ※       ※
  虽说是他自夸,但乐俊的确博学,脑筋又灵活。然而他这么的聪明,却只因为身为半兽就不得不一辈子成为母亲的包袱,应该很痛苦吧!
  乐俊也想问一些有关阳子自己以及日本的事,不过阳子却什么也没说。
  然后──遭到攻击是第六天的事了。
  Ⅸ
  那是接近黄昏,当晚要投宿的午寮城映入眼帘之际发生的事。
  行色匆匆的旅人在城门前方摩肩接踵,阳子也混在其中,加快了脚步,离城门的距离大约有五百公尺。仿佛在催促一样,从城门里开始传出大鼓的声音,等鼓声结束就是关门的时刻。
  大家都走得更快了。想要跑进城门的人们形成了人潮。在那其中,有人开始“啊”地大声叫。
  被声音所吸引,有几个人抬头看背后的天空,拥挤的群众有很多停止了动作。心中讶异的阳子回头一看,只见疾飞而来的巨鸟那鲜明的剪影。
  巨鸟,如鹫,有角,八只。
  “蛊雕!”
  尖叫揭开了序幕,人潮往午寮城里狂冲。阳子和乐俊也开始一起跑,但蛊雕的速度很明显地快上许多。
  抛弃蜂拥而至的人群,巨大的门扉渐渐关闭。
  ──太可恶了!
  他们为了保护城里的自己人免受蛊雕攻击,于是企图把飞天的魔物锁在门外。
  “──等一下啊!”
  “慢着!”
  哀嚎此起彼落。阳子突然把乐俊一推,从人群中冲出来。
  幸好他们离城门还远。在城门前面,只顾自己往前冲的人们将前方的人拉开、推倒、践踏,情景有如炼狱。
  稍微远离人潮一些,阳子边向着城里跑边微微地笑着。
  ──这就是不靠神的国度。
  就算遭受妖魔攻击也不依赖神明。因此,为了往前冲不惜拽倒前面的人,就算是抛弃旅行者也要关起门来。
  会不会遭受妖魔攻击,全凭自己是不是够谨慎来决定。遭到攻击会不会得救,全凭自己力气够不够大来决定。
  “……可笑。”
  ──这些人真的太没用了。
  有如婴儿哭叫的声音越来越近,阳子当场停下了脚步。跑在她附近的乐俊回头看着阳子大叫。
  “阳子!你别逞强!”
  “乐俊,你进城去!”
  和疾飞而来的蛊雕之间,距离近得足以看见它们胸前羽毛上的花纹了。阳子注视着它们,一边向乐俊指指城门,然后用手甩开剑上包着的布。
  熟悉的触感传过肌肤。冗佑的感觉阳子已经习惯,不觉得奇怪了。
  她泛起好整以暇的笑容。
  ──一点都不逞强。
  对付蛊雕很容易。数目才仅仅八只,阳子的剑足以贯穿任何厚实的肌肉。敌人身躯越庞大,她乐得越容易瞄准。而且鸟会在空中滑翔,让她更容易掌握时机。
  她觉得和敌人久别重逢、露出笑容的自己很有趣。
  伤势痊愈,体力充沛,她有不会输给敌人的绝对自信。听着那些只知道逃命的人的声音──那些原本应该是狩猎阳子这个海客的人,他们的哀嚎在背后响起,有种奇妙的骄傲和愉悦。
  她对着卷起一阵腥风后急速下降的蛊雕大军执起宝剑。体内的血潮沸腾着,发出汹涌的海浪声。
  ──我是野兽。
  ──我是不折不扣的妖魔。
  所以,遇到敌人才会如此雀跃。
  ※       ※       ※
  杀戮开始了。对蛊雕而言是杀戮,对人类来说也是杀戮。
  打落了俯冲的一只、打落了两只。等她解决掉半数之时,大道上已然血流成河。
  她把坠落般下降的第五只的头砍掉,闪过了第六只。而利爪对阳子扑空的巨鸟便将站在背后远处的旅人当成替代的祭品,血祭后往上飞去。
  阳子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工作。
  血的腥臭和切断骨肉的手感,她在老早以前就已适应,看见尸体而心生动摇的脆弱也已不复存在。
  阳子在乎的,就只有确实避开敌人、打倒敌人、尽量别被溅出来的血喷到而已。
  打落七只后,阳子抬头看着上空,第八只没有降下来。它在上空盘旋,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夜幕快速低垂的天空是铁锈的颜色,黑色的妖鸟影子从中闪过。
  即使藉助冗佑的力量,她也无法追到半空中。
  “──你下来啊!”
  阳子嘴里嘟囔着。
  快来,降落到阳子利爪可及的范围吧!
  她一面盯着盘旋的影子,一面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
  既然敌人是在还有日光的时候出现,那个女人应该也在才对。──那个金发的女人,怎么到处都不见那抹金色呢?
  她要是在附近就把她抓起来,现在的阳子是办得到的。抓起来的话一定要逼问有何目的,她若不肯讲,即使砍掉她一只手也要逼她说出来。
  她被这样想的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会像暴露出野兽的本性一般,如此的狰狞呢?亦或自己已经沉醉在鲜血之中……?
  头顶的黑影突然改变了移动的角度。她看出对方准备飞下来,于是手用力握着剑柄。一挥剑之后,鸟却再次改变角度,又恢复成在空中盘旋的姿势。
  “你下来!”
  ──妖魔也爱惜生命吗?
  你攻击人类就到今天为止!
  阳子把剑高举,戳进落在脚边的蛊雕尸体。
  “你不下来,那就看我把你的同伴给剁烂!”
  它仿佛能理解这句话。
  盘旋的蛊雕突然飞了下来。从尸体上拔出来的剑一闪,抖出剑花格开箭矢般落下的锐利钩爪,然后直接刺穿它的脚。
  鸟发出怪叫拍打着翅膀。她站稳了被风压吹袭而差点跟着踩空的脚步,将抽出的剑朝着对方的身体刺上去。一感觉到刺中的手感,她立刻横跳退开将剑一拔,转眼之间原本所在的地方已溅满血花。
  剩下的就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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