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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妇人的丈夫放下原本正在刨木头的刨子,整个人站起身。
“夫君,您怎么了?”
妇人虽这么问,但并没有期待丈夫能回应。因为妇人的丈夫生性沉默寡言,除非有必要,不然是不会多说一句话。但……今天他却回答妻子。
“——我要去国府。”
“去国府!”
“我要去顽朴!”
妇人双眼圆睁的叫着“夫君!”。
妇人的丈夫第一次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妻子。
“俺的父母及兄弟是饿死的。——俺不能让娘子及孩子们再受到同样的痛苦。”
“夫君——”
“失去陛下的话,同样的事情会再发生的。俺不是为了其他人,俺是为了你们而去。”
——隔天清晨,司右府的大门前已有大排长龙的人群。
那些都是自愿出征的人们。
Ⅵ
“全都是些令人为之感动涕泪的话啊!”
帷湍将一份份上呈的奏章置于桌面。
“为了守护陛下而自愿留守关弓的有千人,自愿前往顽朴的则有三百。——这才不过短短三天。”
朱衡“哦~”的回应,接着拿起奏章。
“再加上靖州外侧的乡郡也愿协助出兵。听说偏远地区的里民也聚集于里府,正打算前往关弓加入王师,令当地官员相当伤脑筋。”
“散布的流言还真是有效。”
“我还在想仅仅三天,流言能传多远?难不成已传到最远的拥州去了?”
“有人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吗?”
“是传言有人会来,但到底还是赶不上出征的时间吧!”
朱衡将奏章轻轻挥动。
“真是令心欣慰。……看来人民对国王的期望相当的高。”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德性。如果让陛下看看这些奏章,他的态度或许会有所改变。”
朱衡苦笑的回应“那是不可能的吧!”。
“虽向二州出借州师,但也不能全仰仗他们,如果突然来个窝里反,到时可就不得了了!”
“只要向他们出借物资及兵力就够了!”
成笙突然插了句话。
“借来的兵力配置于关弓城外就好。——光州的动向如何?”
“州宰以下的六官皆已自州侯城出发,太师也为继任光州州侯而离开关弓了。”
太师是个只对累积自身利益有兴趣的人,对他而言,如何掠取国库中的财富才是最紧要的事,所以决不会卷进谋反之中。
“干脆就向王上进言,将光州师解散,再收其物资。原本光州师的士兵及途中所募集到的民兵,一同编入禁军之中不就得了!”
帷湍却回了句“不过……”。
“目前派去顽朴的士兵大都没有实战经验。即使整合光州的兵卒,仓促之中所编成的禁军是否能维持原有的纪律还是个问题。而且这其中说不定也会有人倒戈也难说。”
“那就只有睹人民对陛下的期望了。”
朱衡仰天说着。
“这真像是与上天来场大相扑啊!”
不知是谁说了声“真是的……”之时,有个声音自屋外传来。
“那个——微臣有事打搅一下。”
自屏风后头探头探脸的看着里头三人的人,正是毛旋。成笙点头令毛旋入内。毛旋则是带著有些困扰的表情,轻轻行礼后走入室内。
“怎么了,有急事禀告吗?”
朱衡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那就等会儿再报吧!
“呃——倒也不是急事,只是……”
“怎么了?”
毛旋顶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来回看着地板及成笙。
“那个……微臣知道这毫无道理可言,但王上指派微臣参加阁议……”
帷湍蹙起眉头,低喃了句“你说什么……”。
“这样啊!倒也没什么关系,毛旋说起来本就是成笙手下的师帅啊!”
说着帷湍看向成笙。
“怎么样?把这个降为小臣的部下再凭回军队里吧?与其让毛旋担任那浪荡子的护卫,还不如当成笙的随从。”
成笙点头回应:“这样也好……”
“那就再次任命毛旋为师帅——”
“请恕微臣办不到。”
毛旋低头抬眼的探测成笙的表情。
“你这混帐!为什么……”
“那个……微臣……不、请恕下官失礼……这个……”
毛旋自怀里取出一份文件后深深低头行礼。
“这是敕命。——非常抱歉!陛下已封毛旋为大司马了!”
帷湍、成笙及朱衡皆哑然无言。大司马为六官之一,是掌理军务的夏官之长,位居卿伯。换言之,毛旋已是身为禁军将军,且位居卿等的成笙的顶头上司。
“——你说什么?”
“对、对不起!可是这只到谋反结束为止,请放过我吧!”
朱衡蹙起眉头。
“跟毛旋说再多也没用,陛下在哪里?”
“那个……陛下不在宫里。”
“不在?”
“是的,陛下叫毛旋给大仆——不、是将军您传话。”
“——什么话。”
“小心首级别被取下来。后头还加了句——当禁军将军其实也挺不错的。”
帷湍瞬间愣了一下,接着用手盖住脸。
“那个白痴……”
“真是不敢相信!”
相对于朱衡的呆然,帷湍则是一拳打向桌子。
“世上有那个国王会自己跑去加入叛军的!”
“对、对不起!”
成笙则无奈地低喃着。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怎么说……”
“王上只命我包围顽朴,但并未下令攻下它。以平常而言,并没有以包围就结束的战争吧!”
毛旋突然插嘴说了句“关于这件事……”,接着自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给将军您的。”
成笙接过文件,当场双目圆睁。而在一旁观看的帷湍在看完文件后,再次深深叹息。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怎么啦?”
看着朱衡在一旁探头窥看,帷湍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朱衡。
“王上要成笙于行军途中招募役夫,并在靠近顽朴的漉水上建筑堤防。”
“现在才想收揽人心吗?”
帷湍像是脱力般的倒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那家伙非得在这非常时刻里,给我搞这种事!”
“王上或许有他的想法。不然的话,王上是不会轻易跑到顽朴去的。”
“连你也说这种话!——如果有个万一的话,那该怎么办?也说不定会在战乱中被杀啊!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想到这点啊!”
“陛下应该很清楚吧!”
成笙面露苦笑。
“台辅被抓为人质,目前如何还不得而知。即使陛下为保住性命而关在玄英宫内,一旦台辅被杀害,陛下也难逃一死。”
“你说的我都明白!”
“这对陛下而言,可是场以生死下注的大战。”
第六章
Ⅰ
由于无所事事,六太在广大的城内到处游走。自厨房到斡由的寝室,能看的地方几乎都看过了,但却无法让平时悠哉的宰辅眉头轻展。事实上,城里的各个角落都没法令六太静下心来。自被抓时算起,时间约过了二个月。
六太努力思索自己该如何是好。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更夜成了自己的敌人、斡由企图谋反、而自己更成了俘虏。本想——至少能出州城说服尚隆及王师,但却想不出任何可以逃出州城的方法。
顽朴周边也开始设置兵力,随时准备迎战王师的讨伐部队。以顽朴主力中心,分散于各处的州师也陆续被召回,全军集合于顽朴城下。
见到如此情景,六太不禁焦急的想该如何是好。顽朴西边,在可望见漉水的山腰之上已见到王师扎营的炊烟。一场战争看来是无可避免。快的话——战争在这几天内就会开打吧!
非得想个法子阻止不可!但六太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时间已所剩不多,如果不快点行动的话,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
六太在牢中咬着手指,坐于骊媚侧边的正前方。而骊媚则是抱着婴儿,坐在六太面前。
“台辅,您究竟在烦恼些什么,能与骊媚谈谈吗?”
六太低语着“没什么。”。
“只是有些郁闷,倒也不是烦恼。”
“请您不要太过操心。”
“我没有操心。——倒是,斡由真是个受人爱戴的人啊!打我到城内后,就不曾听过有人说斡由的不是或是指责。如果是尚隆的话,早就被骂得一无是处。”
骊媚叹了口气,轻拍着沉睡中婴儿的背。
“斡由的确是个有才能的官吏,但决无法与陛下相提并论。”
“你真的很支持尚隆。——斡由的确是个勤奋的人。自我来到城里后,我还未见过斡由有疏于政务。”
“——台辅。”
“除了勇猛果敢外,还十分通情达理,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如果尚隆能多向斡由学习就好了。总觉得……当初如果选斡由为王,说不定会更好。”
骊媚蹙起眉,表情不悦的抬起脸。
“台辅,您是在同骊媚说笑吧”
“这是我的真心话。”
“为什么您会说出这种话!台辅难道不信任您所选出的国王吗?”
“相信啊~”
六太无奈地笑了笑。
“但那家伙的确是个混帐!”
“陛下决不是愚昧之人。至少骊媚认为陛下是个相当得体的君王。所以骊媚才愿奉陛下为主。”
“啊、难不成骊媚很在意尚隆。”
“台辅!”
听到骊媚动怒的语气,六太缩了缩脖子。六太心里也明白,由于自己真的焦急过度,所以才拿骊媚开玩笑。
“骊媚真的很难过。……为何台辅会如此轻蔑陛下。如果陛下真是愚昧之人,为何您要将玉座赐给陛下?”
“这件事不要问我!要问就去问天帝!”
骊媚叫了声台辅,接着坐直身子看着六太。
“当骊媚出仕牧伯之时,陛下曾对骊媚致歉。”
“尚隆吗?……那可真是稀奇。”
“诸侯并非国王的臣子,一但约制他们的权力,势必会有相当的反抗。”
——骊媚的主君对着她说“但是……”。
“但也不能让诸侯任意而为,总有一天,我会下令罢黜他们,到时说不定会有人举兵反抗。所以不能放任他们增加人民的赋税,进而养兵蓄锐。”
这是尚隆特意到骊媚府上造访时所说的话。
“当我开始整顿诸侯之时,想必会遭到十分强烈的反抗吧!除了依据天纲所载的条文,令诸侯无法蓄养过多的兵力外,也得防止诸侯们在私下缔结盟约。所以,必须有人到州侯城里,负责监视诸侯的一切。”
“这么重要的责任,您要交与骊媚是吗?”
骊媚半带感激的对尚隆行礼。骊媚本是掌管刑罚的司刑,官位居于下大夫之下。而今却突然被提拔为卿伯,骊媚自然觉得受宠若惊。
“但是……”尚隆接着摇头制止骊媚的行礼。
“你先不要谢我!如果州侯起兵反叛,牧伯是首当其冲的牺牲者。叫你去州侯城,言下之意就是——一旦有万一时,你得有为国舍身的觉悟。——但,我手中能用的臣子不多,虽然不愿你遭到不幸,但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派去。”
骊媚不禁肃然起敬,用着非常认真的表情看着国王。
“请陛下千万别这么说,即使真有个万一,那也是骊媚心甘情愿的。”
“州牧伯一共要派出八人。老实说,我一直犹豫是要派你还是朱衡。——但考量过二者的长短之后,总觉得你比较合适。朱衡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一旦在州侯城里见到什么动静都会写报告的。即使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也会写一堆长篇大论来回报。这种需要沉住气忍耐的工夫,他是做不来的。”
“……是的。”
“——愿意去吗?”
“骊媚诚心领命。”
尚隆对骊媚轻低下头,用沉痛低沉的声音说着“抱歉!”。听到这个声音,骊媚对一切已有了觉悟。
“喔……”
听到六太有气无力的回应,骊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六太。
“骊媚是第一次见到陛下有如此真诚的表情。——陛下决不是愚昧或不负责任的人。只是想自己该想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只是不会将这些想法表现出来。”
“你未免也太抬举尚隆了吧?”
六太笑了笑。
“如果朱衡他们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抱头痛哭的。说不定还会抱怨尚隆根本就不明白侧近们的辛苦。——朝议的时间,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不听臣子们的建议,光只是任意而为的做出决定。”
“但陛下从不会做出任何错误的决定。虽然帷湍老是骂陛下漫不经心,但却明白陛下其实是有鸿浩之志。即使骊媚处在如此凄惨的处境,但也不会对陛下感到绝望。”
“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