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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合吃点吧,我只会做这个。”周同把一碗泡面端到我跟前,看了看我。就那么一晚上的时间,我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周同有点不忍,坐在我旁边,说:“有的时候,你心里的苦,不是朋友能够承担的,听我的,回家去住几天,跟你爸爸谈谈。”
我一天没吃东西,本来已经把泡面端在手里,但一听周同的话,胃口又没了。
父亲,家,对我来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我的记忆里,尘封着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童年,别的人提起童年,总是很幸福,他们的童年是一块块彩色的糖果和玩具组成的,可是我呢?
我记得我的妈妈,她很爱我,从我记事开始,她的身体一直很糟糕,骨瘦如柴,常年卧床不起,连洗衣做饭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父亲是个呆板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笑过,他的脸上好像包裹着一层铁壳般的面具,冰冷又僵硬。小的时候,我不懂事,长大后总是在想,母亲虽然多病又瘦弱,但她很秀美,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看上木头一样的父亲的?
我的童年,就是在多病的母亲,木头一样的父亲,还有满屋子终年不散的药气里度过的。父亲不会表达感情,他不会哭,不会笑,常年奔波在外,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父亲外出了,很久没有回来,我饿的哭,母亲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给我弄吃的,最后一下摔倒在厨房的灶台边,额头撞在灶台角,破了个大口子。
虽然很小,但我心疼自己的妈妈,我哭着跑到母亲身边,摸着她受伤的额头,说我不饿,我不饿。。。。。。母亲也哭了,抱着我,娘俩就默默的坐在厨房,整整一天。
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母亲的影子,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淡。
母亲的影子,在我五岁那年的夏天,化成了一片泡影。五岁的孩子记不记事,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夏天,父亲又出去了,一走两个月,常年卧床的母亲可能终于熬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在床上大口的咳血,我还小,被吓傻了,什么都不会做,守在床边不停的哭。
最开始,母亲还能勉强伸出手,去擦我眼角的泪,但到了后来,她完全动不了了,那双好像忧郁了一辈子的眼睛一直不肯闭上,我知道,她舍不得我。我记得当时自己大急,哭着问母亲:“爸爸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不要怪他。。。。。。”母亲终于闭上了那双一直不肯闭上的眼睛,我听见她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对我说:“他去找那个女人了。。。。。。”
五岁那年的夏天,母亲就这样死去了,死在自己家里。五岁的孩子,还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之后的三四天时间里,父亲依然没有回来,我以为母亲睡着了,不吃不睡的守在床边,希望她在某个时间还能突然醒过来。
最后,一直到她的尸体开始腐烂,传出的气味才被邻居发现。我不知道该怎么讲述这件事,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五岁的孩子会像我一样,无助又无力的守着最亲的人的尸体,看着她一点点的腐朽。
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但是我对他的怨是永远都化解不掉的,我无法原谅他。从我离开家到阳城这里上大学,最后定居在这儿,我没有再回去过,尽管一直到现在为止,父亲每个月仍然照例打给我一笔钱,可我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
我是孤独的,童年的经历留给我一段不可磨灭的阴影,我很难接纳一个人,但我又缺少爱,所以当丁小宁走入我的生活之后,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背对着周同,那碗面里,滴满了眼泪。
“你真要去宗卡台吗?”
“要去。”我忍住心里那段记忆带给自己的沉痛,没有转身:“我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两天后,我踏上了旅程,我没有真正去过藏区,路线是搜集整理后制定的,我选择的是入藏的北线,俗称小北线,在四川雅安出发,进入甘孜,一路西行,经过岗嘎金沙江大桥入藏。
前面的路很好走,一路通车,我的心绪一直不稳定,到了炉霍的时候,身心疲惫。这条路太长了,尽管心急,却一下子赶不过去。这几年入藏的内地人很多,小北线相应的产生了相关的周边产业,炉霍这里有不少旅馆,专门招待入藏游客。有些店生意很好,我的心情低落,又不习惯喧闹,选了个生意冷清的小店。
这小店果然冷清的有点离谱,房门锁是那种老式的锁,钥匙没捅进去,锁自己就掉了。房间里阴暗的和地下室一样,四面墙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房顶好像随时都会塌下来。我没计较那么多,已经累的不行了,连晚饭也没吃,倒头就睡。
生物钟一旦养成习惯,就很难改变,睡眠时间总共就那么几个小时。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我醒了过来,浑身酸疼,连动都懒得动。房子里的窗户糊着一层报纸,透不进一丝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想,当初丁小宁入藏的时候,是否走的也是这条路?
嗡。。。。。。
枕边的电话猛然一亮,我侧脸看了看,是周同打来的电话,可能是怕我一个人路上不安全。可还没等我拿起电话接听,借着电话闪亮的光,猛然看见床边的墙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伸出来一只手。
枯瘦的手,好像从坟堆里伸出来的一样,很明显,电话的闪亮和嗡响声惊动了这只手,嗖的就想从墙洞缩回去。枯瘦的手刚要缩回墙洞的同时,我翻身一把抓住手腕,死命的扯住它。这只手在抗衡,我也毫不放松,拉扯的力量很大,猛然间,那只手的力量突然一涨,我被硬生生拖到墙边。千疮百孔的墙壁不堪重负,轰隆一声,墙被撞出一个窟窿,随着那只手的拉扯,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被拖了出去。
第五章是他吗
墙壁坍塌,飘起一片飞扬的尘土,那只手在全力挣脱,我的额头撞出一个血包,一手死死的拽住对方,同时开始反击。高中的时候在校体队开始学习搏击,一直练到现在,不敢说百人敌,但普通人肯定不是对手,冲出阴暗的房间,空间立即扩大,我和那只手的主人至少打了十几个滚,很明显,手的主人和那只手一样,枯槁消瘦,争斗了片刻,他体力不支,开始急促又大口的喘气。
“你是谁!”我紧紧的缠住对方,等到占据了上风之后低声喝问他。我并不是什么特殊人物,所以从阳城到这里,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但没想到,真的有人暗中尾随到了炉霍。
对方不答话,依然在拼死的和我搏斗,想要逃走。我们从坍塌的墙壁打出去十几米远,他虽然体力不支了,不过经验很丰富,本来我觉得自己占据上风,猛然间觉得左侧的肋骨被重重一击,紧抓着对方的手忍不住松了。趁着这个机会,对方嗖的后退出去。
自从看到那段视频之后,丁小宁的死就扑朔迷离,充满了疑点,我苦于没有线索,任何可疑的疑点都不能放过,所以对方后退的同时,我忍住腰部的疼痛,身体猛然一跃,凌空扑了过去。
那人被扑倒在地,我顺势而上,死死的压住他。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这人大概有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蓬乱糟糟的头发,脸上好像蒙了一层灰扑扑的煤灰,五官朦朦胧胧,看的不怎么真切。我用膝盖顶住他的腰,单手掐着他的脖子,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头急剧的扩散。
在过去的生活中,我很少离开阳城,我可以确定,千里之外的炉霍,我没有任何朋友和熟人。可这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却让我有一种莫名又隐约的熟悉。
我认识他?
我努力的回想,可老头儿的脸上蒙着灰扑扑的一层灰,看不清楚。我转头朝两旁看了看,这个地方地广人稀,房子盖的简陋但面积很大,我和他打了这么久,还在小旅馆的后院里。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我拖着对方走了几步,从一旁的一个水缸里舀了半盆水,劈头盖脸浇落下去。
老头儿脸上那层灰立即被水冲掉了,连同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都被弄的水淋淋的。在这层灰被冲掉的时候,我心中那种莫名又怪异的感觉马上暴涨,一股强有力的冲击力仿佛一道电流,触击着大脑。
这个人猛然看上去是陌生的,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可是仔细的看看,我从他脸上依稀能够找到一缕熟悉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孟南雄。
对我来说,孟南雄也是个陌生人,通过电话却未曾谋面,我只在周同的相册里看到过孟南雄的照片。因为丁小宁出事的原因,我对孟南雄那张照片的印象非常深刻。或许,从一张照片上不能百分百的确认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可我心里的感觉非常强烈。我相信,这个人脸上那缕熟悉的痕迹,和孟南雄一般无二。
但这可能吗?这个老头儿至少六十岁,孟南雄才多大?而且周同已经告诉我,孟南雄死了。我满心都是迷惑和怀疑,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他。
随着观察的深入,我的感觉愈发强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觉得脊背上漂浮起一片让人发抖的寒意,一个可怕又无稽的想法,压制不住的浮现了出来。
我觉得,他就是孟南雄,老了几十岁的孟南雄。
这个想法把我正常的思维彻底弄的紊乱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眼前,而且短短一段时间里突然老了那么多,我开始怀疑我的判断和猜测,觉得自己搞错了,可心里那种莫名的预感却始终非常的强烈。
“你是谁?”我一边问对方,一边关注周围的形势,小旅馆里可能只有我一个住客,夜已经很深,小店的老板在前院睡的正香,我拖着那老头儿到靠墙角的位置,想盘问他一下。
老头儿不开口,他的眼睛和他脸上蒙着的灰尘一样,看不到任何光泽。连着问了几遍,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而我也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束手无策,心里又急躁不堪。我揪着他的领子,不断加重语气。
我感觉到,这个老头儿对我有一种畏惧,我加重语气的时候,他就开始发抖。
“圣域。。。。。。”老头儿的嘴皮动了动,模模糊糊的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
“圣域。。。。。。圣域。。。。。。”
我皱了皱眉头,两个模模糊糊的字听起来有点含糊,一时间我还反应不过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老头儿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说了几遍,我想再多问点情况,可还没等我开口,他本就瑟瑟发抖的身子突然触电般的抖了一下,两只灰蒙蒙的眼睛睁的溜圆,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因为我看得出,老头儿此刻的眼神,就如同当时我在自家卫生间墙壁上看到的丁小宁的眼神一样。我没有任何不适,可随着老头儿的眼神,还是忍不住低头朝着面前的水缸看了一眼。
水缸里积着大半缸水,头顶的月亮映照下来,水面明晃晃的像是一面镜子。在我低头的一瞬间,立即看到我脖子上好像趴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那团影子晃了一下就不见了,但就这么一晃,却带给我渗入骨髓的惊恐。
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类似的情景,如果只有一次,我还可以把它判断为疲惫之后产生的错觉,但这一次,绝对不可能是错觉。我也忍不住抖了一下,手脚冰冷。趁着我惊魂未定,面前的老头儿爬起来飞快的朝后跑,借着奔跑的惯性,翻身爬过后院院墙。
“站住!”我回过神,拔脚就追,本来,我应该可以追的上对方,但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干扰了我,老头儿已经爬过院墙,我才赶到墙根下面,双手一扒墙头,顿时感觉不妙。这面墙粗制滥造,砌砖的粘合物不是水泥,就是普通的黄泥,被老头扒了一下,已经摇摇欲坠。
轰隆。。。。。。
半堵墙随着我这么一扒,齐刷刷的塌下来,我迫不得已的朝后猛退了几步,等到弥漫的尘烟和滚落的砖头平息下来时,翻过院墙的老头儿已经无影无踪,肯定追不上了。所有的线索在这里中断,唯一得到的,就是老头儿梦呓一般留下的那两个字。
圣域。
我马上转身跑回之前栖身的屋子,想打电话给朋友萧瑟,让他帮着查一下“圣域”这两个字的所有含义。但这边电话还没拨通,小店的老板就从前院过来了,看着小屋墙壁的窟窿,还有塌了半边的后院墙,老板的神情有点悲愤,他跟我说这院子是祖传的,他一家十几口全靠这个小店过日子。
“是吗?”
“嗯。”老板点头,表情凄楚而且真诚,他说现在物价飞涨,拉两车砖头,再雇人修墙,需要不少钱。他很善解人意,表示如果我身上的现金不够,他这里可以刷卡。
我没时间跟他废话,赔了修墙的钱,然后跟萧瑟打电话。我那帮朋友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情,很少有时间泡在家里玩电脑,只有萧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