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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机里说了句什么,接着就在下方弹出了一道窗口。窗口上即刻出现了一句问话:“依戈尔,你在岗位上吗?”
玛莉莎回以反问:“您是哪一位?”
窗口上又出了一句话:“得了吧。老朋友都认不出来了。我是瓦列金呗。”窗口上继续出现着话语:“听着,老兄,你是对的。正是那个问题。当院士得知情况的时候,他心情很沉重。他将火速赶到你们那里去。跟他一同前往的还有整整一班子人。已经轰动了,好家伙!你现在就要成为大名鼎鼎的人物了。干吗不吭气?哑掉啦?”
“瓦列金,我不是依戈尔。依戈尔到森林里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我是他的妻子玛莉莎。我们被迫躲在屋里。周围都是蚊子。我们不能出去。您必须给司令部打个电话,让司令部派一架直升机来救我们……”
窗口上又出现这样的话语:“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依戈尔,我知道,这就是你。别装蒜了。”
这时,玛莉莎才轻松地叹了口气,立即回复道:“我不是依戈尔,请相信我们。”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出现了简短的回答:“好吧,我按你们的要求挂电话。到此结束。”
玛莉莎感谢父亲,因为他去劝说飞行员绕道走。飞行员是一位40来岁的男子,他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坚持说,他还有任务,机上乘客又太多,燃料也不够。玛莉莎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很难过,她想,如果飞行员硬是不同意,那她会怎么办。她做好了一切准备……目的只是找到依戈尔……
依戈尔……就在沼泽地的某个地方,他急需帮助。也许他受伤了,但是还活着。还活着!她对此深信不疑。她贴近粘满灰尘的舷窗玻璃……眼前出现了一条架有高压线的林间通道。他们的正下方还有一条公路。玛莉莎看到了一辆吉普车。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已经准备叫喊,让飞机停下。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俯身贴近飞行员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并且向右边沼泽方向挥了挥手。下面是一片受褐铁矿堆压而枯萎的植被。这里的沼泽富含褐铁矿。只是小草丘之间的水有一种奇怪的白色,就好像灌进了牛奶,大量的牛奶。沼泽上方弥漫着青烟,仿佛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火灾……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请求降低飞行高度,马上整个场景就动了起来。首先显现的是:沼泽上方升起了一股青烟。这烟显得很奇怪。它似乎是有生命的。它从四面八方散开来,好似打扫了沼泽降落场之后,在往上蹿,蹿得高过了生长在沼泽沿岸的树木。一种不协调的火红色的东西奔到眼底。但是,玛莉莎还未看清这是怎么回事,灰云就已变得密集起来,边缘部分成了乌鸦巢的样子,悬浮在树梢,忽尔单个地散落开来,忽尔又重新集聚成一片完整浓密的乌云……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寻找依戈尔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飞行员最后坚决掉转机头,迎向太阳,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没再对他说什么。玛莉莎的心一落千丈。这意味着一点:完了。她的头昏昏沉沉,如坠九霄云中。一切她都看得到,听得见,但是,几乎没有任何形迹、任何话语留在记忆之中。只有当周围发生了某种离奇的情况时,她才仿佛从一个透明的茧壳之中挣脱而出。世界忽又有了声音和色彩。首先她发现,飞行员脸色苍白。他焦急不安地紧紧握住方向盘,竭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它。随后她就听到父亲惊慌的喊叫声,看见他瞪着大大的眼睛。接着,她听出了主要问题:发动机出事了。均匀而有力的螺旋桨转动声开始变得不再有规律。飞行员努力采取措施,但螺旋桨勉强哼了两声便停止了。在这出事前夕的紧张寂静中爆发出一声积聚起来的呼啸——他们坠落了。下面掠过一块水泥场、一些顶上有定位器的建筑、几辆黑色的油罐车……接着是撞击……黑暗……
……玛莉莎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白墙白顶的房间里。她躺在一张又硬又窄的沙发床上。头枕在长圆形的皮靠枕上……她转过头来,看见了父亲。
“娜——斯佳。”她吃力地喊出了一声。
“娜斯佳一切都好,”父亲急忙说,“她现在跟菲利浦和保姆在一起。倒是你怎么样?”
玛莉莎没有回答。她又转向窗口,看着远方那灰云逼近的森林。不知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云就是来自依戈尔的信息,她的眼睛顿时湿润起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摸了摸女儿的手,便起身走出去了。贝加索夫躺在治疗室里。他情况很不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口吐褐铁色唾沫,深度昏迷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这段时间里他整个脸发生了可怕的改变。开始蜕皮,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并一撮一撮地脱落。指甲破裂成片状。贝加索夫的呼吸困难,并带有响亮的咝咝声。他好像就要死了。
墙角担架上躺着用床单盖着的飞行员。他在机场就已经死了。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来到玛莉莎身旁。这时他看到一些黑色的大型直升机一架接一架地悄悄降落在机场上。他站在那里看着那些身着防护装的人,像豆子从豆夹里蹦出来似的,从飞机椭圆形的舱口里一个个跳到地上。从莫斯科来的院士到了。
“你太幸运了,将军。”上校说着,用指甲掏了掏牙齿,又吹灰找裂缝地仔细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当我们到达军区司令部的时候,那里几乎不剩一个人了。全是密集的灰色团块——蚊子。整幢建筑里总算还有一位将军。这位将军……怎么称呼来着……是叫巴布金呢?……还是巴巴耶夫?……您的副手……居然想出在全区森林里撒放杀虫剂的馊主意。一切结束得很糟。他自己却想匆匆逃跑。结果被人们抓住了……”
从治疗室走出来一位军医,他边走边脱着橡胶手套……最后他蹲下,背靠着墙,抽起烟来。
“他怎么了?”谢明。尼基佛罗维奇问。
“我好像说过,这是一种缺铁性的贫血。”
“贫血?血液过少?”
医生点了点头,并补充说:“罕见的病症。这种病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若有所思地说,“患缺铁性贫血时,人体的铁含量会剧减,血液里的血红蛋白组成会受到破坏……”
“请继续说下去。”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请求着。
“往后一切就简单了,”医生活跃起来,“铁是我们身体里分布最广泛的微量元素,也是自然界最常见的两种元素之一。在它处于自由离子状态的时候,它是有毒的,因此它向来都处于化合状态……可是现在,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一方面我们血液里原来饱含着的铁几乎荡然无存——缺铁性贫血表现的典型的症状有:肤色苍白、指甲易碎、心慌、哮喘、皮肤干燥、头发脱落;另一方面,会出现大量自由离子状态的铁,从而使机体严重中毒,在野外条件下,在小型试验室里的一切分析……”话没说完,他突然打住,站起身来。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扭头一看,原来他跟前已经站着一位体格标致的年轻少校。
“将军,院士在等您。”他得意洋洋地说。
院士是一位矮小干瘦的老头,头梳得溜光的。在他那又窄又苍白的头上留着朝一边梳的刘海。他穿一身司令部的制服,步履细碎、急促……
“您亲眼看到了吧?”他问。当他得知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并没有亲身到达沼泽的时候,他感到很痛苦:“为了到达那里,我愿做点贡献。”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什么也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已完全衰老了,仿佛他生命的活力已经被人抽光了似的。
院士又继续说:“您的女婿很有预见性地给我提供了照片。的确很有预见性。但是现在您没什么可帮我们的了。这是科学家们的事。再说,您可以造成的都是灾害。正像使用您的杀虫剂那样。在没有征求意见之前,究竟是谁出主意,让你们在沼泽地施放杀虫剂?请如实地说说吧。唉,多么粗心啊!结果给我们增添了不少令人头痛的麻烦。”
谢明·尼基佛罗维奇不打算说明,向沼泽撒放杀虫剂的命令不是他下达的。他气冲冲地看了一眼院士额头上那孩童般的刘海。院士引起了他的强烈反感。
“我们正因为您的魔鬼试验而感到头痛!”
院士笑了起来,马上又像山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您是在把地狱魔鬼的特征加到我们身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其实一切都最简单不过。也可以说,很平常。这只不过是偶然巧合的一根悲惨的链条。我听说你们的沼泽富含赤铁矿……20世纪60年代末,当时有谁会想得到呢?而现在许多事情已不再是秘密了。在我们的宇航史上经常会出现一些极其滑稽可笑的事故,如果恰当地表述的话,事故……”他笑了笑,似乎宇航史上那些滑稽可笑的事故很使他心理上得到满足,“就拿火星来说吧……怎么说呢?我们为它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这有何用?、切几乎都是美国人干的。这是大失败的时代、大谎言的时代。当然我们是有成功之举的。我们终归最先完成了在火星表面的软着陆,的确如此。或者就拿那这个计划来说吧。”他用钢笔敲了敲照片,“这是一般智慧所达不到的。美国人只是到现在才认真考虑‘复活’火星的问题。而我们早在约个世纪60年代末就已经这么做了。”
院士谈得很有兴致,但是,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却听得心里发闷。
“这是一项超密计划,甚至到现在还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与生物武器研制试验室联合进行的。我们苏联生物学家已经制造出了地球上的转移基因微生物,这种微生物已经习惯在化合状态条件下生存。获取能量的铁菌有赖于金属的复活。我们计划把这种微生物投放到火星上去。火星的大气是由碳酸气组成的,里边没有氮。火星表面受强烈的紫外线照射。您可以相信我,在那里生活是极其艰难的:干燥、寒冷而且阳光稀少。摆在我们年轻一代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要使那里的大气里富含氧气,要从火星矿石里边提取氧化碳和氮气以此准备好土壤后,我们计划地球具有转移基因的地衣、树木、昆虫……移植到火星上去……”
“……还有人。”谢明·尼基佛罗维奇嘲讽地补充道。
“什么,您说什么?”院士没有马上悟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哎,将军,您真会开玩笑!……”
“有一点,我始终弄不明白。”将军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优先权,不对吗?”
“可现在您的优先权却是在我的沼泽里繁殖蚊子。而且任何杀虫剂都保护不了我的沼泽。”
“一点不假!”院士翘起了大拇指,“传统的杀虫剂对我们的蚊子一点不起作用。相反,甚至还为它提供了营养物质。这已经为试验室的试验所证实。”
“那么,您现在下令对蚊子采取什么措施呢?”
“什么都不采取,亲爱的将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自行死绝的。当然是因饥饿而死。眼下主要的任务是:停止铁菌的繁殖。说实话,该怎么办?我还没有考虑成熟。请不要忘记,制造铁菌是为了改造整个比我们亲爱的地球母亲干燥得多的火星。这种铁菌没有任何天敌,它们能以惊人的速度繁殖。因此请注意,它们整个的生命是建筑在金属,首先是铁,复活的基础之上的。而铁则是任何植物、任何机体的重要组成材料。您已经看到,铁菌是怎样影响人体的。这就是为什么要尽快找到‘探测器’并把它和周围环境隔离开来的原因。也许我们不得不用水泥将沼泽填封起来。我已经跟莫斯科说过了。在最短的时期内莫斯科就会派来运输直升机。”
“您究竟在干什么,坏蛋?”谢明·尼基佛罗维奇痛苦地说,“把这么美的景色毁了。到火星戈壁滩去?哦,依戈尔呢?”他突然想起了玛莉莎,“依戈尔怎么样啦?”
院士两手一摊。谢明·尼基佛罗维奇激愤争论起来:“您亲口说过,只要能看上一眼……您情愿做出一点贡献”……去您的吧!您只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鬼混,从来没有勇气正视你自己创造的怪迹!”
他们把越野车丢在路边吉普车旁,便徒步走去。院士走在前面。他身着鲜黄色带黑色条纹的特种制服,看起来就像一只黄蜂。谢明·尼基佛罗维奇身穿胶里防护服,感到又闷、又热,经常汗流浃背。面部前面只开了一道三角形的窗口,连脚面都望不到。所有的灌木丛都落满蚊子。蚊子懒洋洋地到处乱爬,偶然触碰到的时候,就一团团散开。森林得了病十分可怕。绿叶几乎不再存在,都变成了淡灰色,用手指轻轻一捻就碎,就像烧过的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