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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埃伦并不积极参加谈话,但布里斯特带来的许多新书使她发生了兴趣。没过几天,埃伦已就读过的小说与布里斯特展开争辨了,她那些切中要害的见解和朴实无华的意见使布里斯特惊讶不止。有一次她朗诵苔丝·狄蒙娜的独白,并摹仿奥菲丽娅的疯颠场面,他想,埃伦有很高的戏剧天才。
早晨,布里斯特一起床,埃伦便拿着桶、拖把、抹布收拾房间,
埃伦把她的条纹短裙下摆收拢,夹在双膝之间,然后弯下腰去擦洗地板。过了会儿,也又踮脚伸腰,仰头打扫天棚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来。她的姿态每分钟都在变换,布里斯特凝视着埃伦,心里想:“戈夫曼见了会怎么说呢?他一定欣喜若狂!我从未怀疑朴素自然的劳动,蕴含着无比的美。”
布里斯特记得一个导演,为了教女角儿抬腿动作,说了又说,练了又练,结果化去几百公尺拷贝,而埃伦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如其份。
布里斯特的思路被埃抡打颤了,她从窗子里大声地说:“先生,洛杉矶饭店旁的电影院今晚放映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片子。”
“您去吗?”布里斯特问。
“当然!”姑娘回答。“近来很少上映他的影片。听说他出了事,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真糟!”
“您喜欢安东奥尼·布里斯特?”
“谁不喜欢呢?”
听到这话,布里斯特非常高兴。
“如果他向您求婚呢?您肯嫁给他吗?”
埃伦对他提的问题感到奇怪。
“嫁给他?和他结婚?”她带着不屑一谈甚至有点几恼火的神情说,“永远不!”
“为什么?”安东尼奥明知故问。
可是埃伦的答复超出安东尼奥的意料,“难道不明白?做母亲的谁想生个畸形怪状的孩子?”
布里斯特暗自想:“她并非嫌安东尼奥丑陋,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她想到的是将来的孩子,这跟格迪·露克丝的观点多么不一样啊!”接着,他象顺便提起似的说道:
“听说他有钱。”
“如果她生下的是一群不幸的孩子,那么任何财富都无法补偿母亲的悲哀。”埃伦回答。
“埃伦小姐,我能不能和您一块儿去电影院?”
“可以!”这时已看不到窗口的身影只听见她从房内传出的话声了。
电影院上映《牧马人布里斯特》——他的早期演出片。
布里斯特与埃伦并排坐在黑暗的演出厅里,他眼睛瞧着银幕。放映厅里响起一片笑声,埃伦的笑声最响。他改变外貌究竟是不是件好事?是致命的错误吗?埃伦笑得前仰后台,不觉碰到安东尼奥的肩膀,这使安东尼奥又感到她年轻而健康的体躯。不是吗?在他和埃伦之何,在他和全世界的女性之间,再也不存在丑陋这条障碍了。为了这,他可以抛弃包括荣誉在内韵一切,现在唯一要紧的是要找到自己的面目,确定自己的道路。
在电影院里,他一直段有停止他的思考。
电影快要终场了,新的思想已在布里斯特脑海中形成了。是的,他找到了新的面目,新的道路!他如此地高兴,如此地激动,“埃伦!我找到了!”布里斯特的话湮没在观众的笑声里。
埃伦问:“您找到了失物?”
“是的,一切顺利!”布里斯特轻松地吁了口气,补充说;“我找到了阿基米德定理。”
归途中,埃伦发现安东尼奥今晚特别高兴。“您原来是个乐天派,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她说。
“您瞧,埃伦,星光多美,夜晚多么好啊!”
“您还是个诗人?”
“当然,我是诗人。要为您写首诗吗?……埃伦!您愿不愿当演员、演电影?”
“演电影?我连起码的动作也没学会。”她笑着答道。
“只要您保持原来的样儿就行……演员能挣许许多多的钱……”
“不,演员都是些做假动作的人,”埃伦说,“我不想成为演员。”
“您大概是全世界妇女中唯一不愿当电影明星的人。您有段有考虑过将来?”
“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将找到工作……”
“……以后嫁人,抚育孩子。”
布里斯特暗自想:“这就是普通美国人的乐观主义!”于是他说,“祝您实现美好的愿望。”
二十一、现形记
布里斯特前后判若两人,埃伦惊讶地注视着她房客的一举一动。有一次,由于好奇,埃伦在打扫房同时稠了一眼书桌上的纸片。下面写着:
全世界共有影院52,000家,座位21,000,000张;
上述影院的基金为110亿金马克,美国占总数的60%;
美国电影工业投资额高达20亿美元;
每年拍摄故事片700部。
生产费用 比例数
演员薪金 25
场地及其它支出 20
布景 19
正副导演及摄影师薪金 10
剧本费 10
拍摄野景支出 8
拷贝 5
服装 3
合计 100
埃伦没有时间往下读,大概,先生在写电影史吧。
另一次,埃伦偶然看到他遗忘在书桌的信封。信封上写明留局招领,由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亲往本地邮局领取。
埃伦猜想,这么说来,名闻遐尔的安东尼奥·布里斯特还活在世上?就在附近什么地方?但是,为什么这个拆开口的信封会出现在先生的桌子上呢?这个谜使埃伦疑惑不解。
不止一次,埃伦脑际掠过这样的想法:银幕上的布里斯特与她的房客之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
现在,笼罩在先生身上的神秘光环,在埃伦心目中越发显得不同寻常丁。
“埃伦,近来您的眼睛盯住我不放,是不是坠入情网了?”
姑娘羞红着脸,象是生气地说:“可能是您说对了,问题在于:您的某些方面使我想起安东尼奥·布里斯特。”
这一回布里斯特脸红了。
“巧得很,您也使我想起一位我所熟悉的小姐,与您分毫不差……那么说来,您认为我便是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了?”
埃伦格格地笑了起来。“得啦,我没有这么大的想象力,您说的奇迹事实上不会有,”
布里斯特轻松地吐了口气。但自从这次谈话之后,他与埃伦说话分外谨慎。他情绪不好,上邮局的次数增多了。埃伦常常听见他在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的声音。
这几天他正等候皮尔斯关于案情发展的消息。皮尔斯已经通知布里斯特,说州长、检察长及其他参加告别宴会的人,自去丘恩医院治疗之后,关于因改变外貌而剥夺财产权的提案已经撤回。实际上这事本来是皮尔斯幕后指挥的,他通过某种途径——收买丘恩仆人——弄到丘恩的神药,然后交给了布里斯特。
”我毫不怀疑他们将撤回自己的提案,”皮尔斯在给他的信中写道。“清除主要障碍之后,只消证明您的新颜是由布里斯特的旧貌而来,大功即可告成。您有取用及支配财产的权力……”
布里斯特不无高兴,接着,使他和埃伦永远不能忘怀的那个日子终于来临了。
这天早晨,邮差走进厨房,对埃伦说:“请您收下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一份电报。”
埃伦惊奇地看看邮差,说:“我们这里没有安东尼奥·布里斯特。”
邮差耸耸肩,把手里的电报递给埃伦,“您瞧,地址写得没错。”
“是的,地址不错,但安东尼奥·布里斯特不住我们这儿,大概电报局出了差错。”接着,她把电报退还给了邮差。
邮差收握电报,又一次耸耸肩,走出门外去了。
布里斯特从窗内看见了他,招呼说:“哈罗!谁的电报?”
“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对方回答道。
“我就是,把电报给我。”
布里斯特从他手里夺过电报,立即打开读道:“您已胜诉,特此祝贺。皮尔斯”
“好极了!”布里斯特高辨地说,“不用担心,您已把电报交给了收报人。现在我来签收……这是作为亲自上门投递并送来好消息的酬劳。”
说完后他把签字回单和十块美金给了邮差。
邮差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笑容。他道了谢,祝布里斯特万事如意,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胜利了!”布里斯特再也无法按捺那份高兴劲儿。他把电报举到头上,一面手舞足蹈,一面高声嚷嚷。
但他一转身,看见埃伦脸色苍白、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您怎么这样?”她没好气地问。
“您看吧了?您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埃伦小姐?”
“您干么收下安东尼奥·布里斯特的电报?您为什么欺骗邮递员?”
“我没有骗他,因为我就是安东尼奥·布里斯特。”
“这不可能!”
“但这是事实!”布里斯特高高兴兴地说。
“那么说来您欺骗了我们,欺骗了我和舅父。”
“是的,这是我的过错。由于某种情况我非此不可,待会儿巴雷先生巡视公园回来,我就把一切事情告诉你们。”
埃伦再也不说一句话,皱起眉头。往厨房去了,所有这一切实在离奇,它把埃伦心目中的房客形象打破了。
她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抹布,走进布里斯特的房间。脸上堆满羞怯和犹豫的神情,现在该怎么跟这样新出现的布里斯特打招呼呢?
“……布里斯特先生,请去花园散一会儿步吧……”
“这就去,”布里斯特回答说,“请稍等一分钟……”他在电报纸上匆匆地写了几行字。
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儿,惹得埃伦生了气。于是她用平素的严厉口吻说:“我要收拾房问!”
“好啦!”布里斯特说,“请原谅让您久等了。”
“斯米……布里斯特先生!”埃伦脱口叫住他,“请您……”她双颊绯红,呐呐地说,“您……真就是那位安东尼奥·布里斯特吗?”
“又是,又不是。”他回答。“请原谅,以后您自然知道。”说完这话,便带上比泼走了。
埃伦倚着拖把柄沉默了好几分钟,后来,她突然狠狠地擦起地板来。
但在值得纪念的这一天中,事情到此并末结束。
原来,一些实力雄厚的报社,早已派记者打听新布里斯特的隐居地点了,邮局、电报局都有记者的代理人,凡有动静,立郎通风报信。
布里斯特还没有从邮局回来,一辆载着记者的轿车已经开到巴雷的小屋前面。这位记者先生还没有钻出汽车,就拍下了守林人的小屋和手持拖把、从窗口探头张望的埃伦。没几分钟,他已用一连串问题射向羞红着脸的埃伦,害得埃伦手足无措。前后不到几分钟时间,记者已写了整整几页的速记,合上笔记本,便去翻阅布里斯特留在桌子上的书稿。
埃伦恼了,猝然爆发地一面用身子挡住书桌,一面手拿拖把,用打颤的气愤声音对他说:“先生,主人不在家,请别在房间逗留!”
“嘿,嘿!您未免太激动了!”他掏出一把钞票递过去,“随便您取多少,如果……”
“给我滚!”埃伦将拖把柄在客人的鼻子底下扬了扬,怒不可遏了。
记者这下慌了手脚,说:“是!是!”
“瞧我这人,闻了多大祸!……”埃伦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免不自在。
比泼汪汪的叫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好,现在让布里斯特先生自己去对付吧!”
而布里斯特先生对付得干脆利落,“没有值得采访的新闻,快快回去!”
记者已经明白,再往下问是没有指望的了。
汽车走远了,布里斯特还见埃伦持拖把凝立不动。“这家伙打扰您了!”他亲切地问。
“是的!但我也回敬了他……”接着,埃伦颤动着嘴唇,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他。
安东尼奥哈哈大笑,向她一鞠躬:“小姐,您很好地护卫了我的利益,谢谢您!但糟糕的是,记者就要象蝗虫似的往这儿飞来。我真想把这不谨慎的皮尔斯痛骂一顿……目下我无法待在这房里了……顺便告诉您,我就将离开,不过,走前想和您舅父谈谈。现在这么办:如果再有人来,您便推说我已去加拿大,对他们不必客气。必要时可以使用您那战无不胜的武器——拖把。”
真的,这一天许许多多记者接踵而来。埃伦佯装成一问三不知的婆娘,把他们一一打发走了。布里斯特这时躲在花园里,满怀兴趣地注视埃伦的对答,同时想道;“要是在这儿戈夫曼带着他的摄影机,这该多好!……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