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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警察拿着肥皂、毛巾、修面用具和热水进来时,我当然感到高兴。
大约七点半时,给我带来了早餐。这一盘子东西,从外观到味道,都象锯木屑,难以下咽。
警察看见了我皱眉苦脸的窘态,说:“抱歉得很,我们未经允许,不能给你吃别的东西。”
“好,”我边说边推开木制的匙子,“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我不能告诉你。十一点钟左右,我带你去见部长。”
“哪一个部长?”
“是卫生部长,在隔壁门道里。到时将有一位福利工作人员陪着你去见他。”
“以前我见过这些人。你们把我折腾来折腾去,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没有什么名堂,”他极为自信而又礼貌地对我说,“你想看看今天早晨的报纸吗?”
尽管我知道官方报纸不值一读,但为了打发时间,我点头同意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那个警察终于进来说,卫生部长约见我的时刻到了。
经过一扇通向两边的门,进入卫生部的院落。沿着铺有地毯的路,将我带到了一间拥有现代设备的小会客间。
部长坐在桌子后边,桌上放着鲜花,墙上有儿童游戏的照片。
他见我扫视了一下照片,就说:“这是些残废的孩子,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十分善良,有趣的。”
他招呼我坐下来,然后递给我一个好象是装纸烟的盒子。我谢绝了。
“啊……不抽烟。”他说着,坐下来态度严肃地翻阅我的卷宗。
我知道,在我的卷宗里,除了记载我发表在报上的一些文章外,没有什么别的内容。
他是一个肥胖的老头,生就一张丑陋、黝黑的面孔,他翻了几页我的卷宗。
“这些日子你感觉身体怎样?”他身子向后靠,摆弄着手指头,透过眼镜注视着我。
我直觉地意识到,这个部长的问话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不怀好意的动机。于是,我告诉他我的身体很结实。
他不在乎对我的小小试探已经落空,仍用冷峻的眼睛看着我说:
“晤,上月你的医学测验不太好,你的智商下降7.4,发达肌肉的反应差,心脏跳动出现异常的征兆。整个人体测验表明,你感到不自在。”
“我并没有感到不自在。”我说。
“唉,小伙子呀,这是精确的科学测验得出的结论,你的感觉是不确切的。这个结论是由一个专家组精确核对测验以后做出的,你不能不相信科学。”
他的谈话听起来满有道理,似乎无懈可击。
我转过话锋,问:“我可以提问题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小伙子,我能替你做任何事情……”
“为什么今天凌晨三点二十分,我就被警察吵醒,用枪押着我来到这里?你该明白,我是具有合法身分的人。”
“唔……是这样的吗?”他的声音毫无感情。他慢慢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了它,悠闲地将烟雾吹向天花板,问道:
“你是否经常去想那些从来不会发生的事?”
“不,从来不!我告诉你的是活生生的事实,而不是什么想象或幻觉!”我说。
“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坐在这里就是证据,几小时前我还关在警察局的牢房里。”
我看着他,他不说话。看不出他是默认了此事,还是在暗自构思别的鬼点子。他换了一个话题说:“乔比先生,我要是你,我就要放弃给那些闹独立性的报纸充当撰稿人,那些报纸发行量太少,你的写作天才得不到发挥。我为你感到可惜。”
“你如此说,难道这样就导致了我身体状况的恶化?”我问。
“是的,有些征兆在早期阶段很难被人察觉,但如果你继续按这种方式生活,长此下去,将会给你带来致命的后果!乔比先生,我为你担心,老实说,非常担心!”
“我自己没有这样想。”我说。
“这正是令人担心之处!你自己不知道身体正面临危险。因此,为了安全起见,我为你安排了临时的检查,马上就做。好了,我很高兴这次短短的谈话。以后你如果再想见到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只需挂个电话,我的秘书将安排约见时间。”
他抬起脚来,向站在门口的警察发出了一个暗号。
警察把我交给一个护士,带我走进一个小房间,叫我脱光了衣服,取下手腕上的表,然后进入所谓的检查室。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叫我坐在椅子上,取来一个象车轮样的器械,从后边固定在我的头上。我很快地昏迷过去。
当我从躺着的床上醒过来时,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白蒙蒙的浓雾,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我伸出手指,放在眼跟前,只感到浓雾中点点暗影。
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很好,”一个声音在我旁边说道,“你逐渐会习惯的,请安静地躺一会儿。”
我听从了这个柔和的声音的忠告,但不明所以的疑团却在我的心中汹涌澎湃。
不一会儿,我感到两扇微小的窗子在雾中打开,逐渐变大,变得清晰起来。我看见了房间、墙、床的栏杆、门以及涂有柔和色料的天花板,但它们都非常小,好象是从倒拿着的望远镜的一端看出来的,显得遥远而清晰。接着,这两扇窗子逐渐变大,使视野扩大,房间中的一切物体,逐渐恢复到原来一样的大小。
我感到有件东西架在我的鼻梁上。
这声音继续说道:“刚才我给你戴上了一副眼镜。”
我偏转头,看见一个人坐在我旁边,穿着白大褂,耳上戴着一个小助听器。这是一张聪敏、漂亮的脸。
“可是我根本不需要眼镜。”我抗议说。
“你过去不需要,而现在需要它了。因为你眼睛里的眼球已被取走,换上了人工的晶状体。没有眼镜,你看东西会很困难。”
“这一切是为什么?”我很愤怒。
“请不要激动,激动只会给你增加痛苦。这一切嘛……是为了使你摆脱痛苦。”
我气得浑身颤抖。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今天从凌晨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我想起了我同卫生部长的谈话,一定是他干的勾当!这位政府工作人员竟干出如此卑鄙的勾当!
“部长已经向你谈了,”这位穿白大褂的人继续说,“你有一种不好的习惯,总想去过问不该你管的事。你应该知道,言多必失。除非你是警察当局的人,否则你就不该乱管闲事。”
“你是说在报上发表文章,批评执政当局的错误是乱管闲事?由于我关心公众的利益,你们就给我挖了眼睛,配了眼镜?”
“我只是一个警医,我按照命令行事。据我所知,这种眼镜只能使用一段时期,到时你如要换配眼镜,你必须得到卫生部的准许。”
“若是这样,那我得十分小心,不要过早弄坏这副眼镜。”我说。
“恐怕由不得你。这种眼镜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无论你如何精心保养,经过一定的时间它就会自动失效,你不想换眼镜也必须换!”
“一个多可怕而讨厌的发明!”
“不能怪罪这个发明。起初,这位发明人发现这种眼镜没有什么用处,就主动放弃了。可是后来‘效力之国’当局发现了它,给它排上了用场。”他解释说。
“顺便说说,你以前在外边是否看到过有些人戴着这种眼镜和助听装置?”他接着问我。
“是的,看到过许多人。但当时我没有在意。”
“他们跟你一样,并不是先天性的视力和听力有病的人,是警察当局强加给他们的。”
“可为什么他们不提出控告?”我问。
“谈何容易!只要他们稍有举动,马上就会丢掉工作,连吃饭、居住都成问题,甚至性命也将受到威胁。所以,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接受当局的控制,打发可怜的日子。”
“他们难道不能团结起来,推翻这种统治?”
“要知道,他们的统治是建立在集团生产、中央控制、教育、娱乐以及告密等基础上的,每一人都跟这种统治有牵连,人们摆脱不了这个庞大而严密的蜘蛛网的控制。”
我望着这位警医,心里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因为他能直率地道出本来不该他说的话。
“你的这番谈话,使我感到惊异。作为一个警医,你竟对我这种人说了这些话。”我说。
“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他说,“你不正是科林·乔比吗?你不正是经常给很有社会影响的报纸撰写文章的那个人吗?”
“正是,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由于职务上的原因知道你的。”
我沉默下来,心里对他的话作出评价。他是敌人?还是朋友?我犹豫不定。我猛然看见了他也戴着助听器,我心里一亮。
“你刚才谈到一些关于助听器的事?”我问。
“是的,当局除了摘掉一些人的眼球外,还摘去另一些人的耳膜,改用人造的耳膜代替,以实现他们的控制。”他说,“我的耳膜,约在四年前就被摘去了。我原是医生,他们逼使我为当局工作,成为今天的警医。”
我同情地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我这里保存着许多被挖眼摘耳的人的档案,他们都先先后后地按这种方式动了手术。我从我的同事那里,还知道更多的情况。”他说。
“这一点我很感兴趣,”出于职业上的敏感,我立即请求他,“我能看看这些名单吗?”
“完全可以,”他说,“但我没有带到这儿来。你如果能抽空到我家里来,你将看到要看的东西。”
“很好,但没有危险吗?”我说。
“要冒很大的风险。”
“这种冒险,我认为值得。”
“我同意,我们得抓紧时间。警察很快就要来了,不久就会释放你。我将我的住址写在纸上,藏在你的衣服里,小心被警察发现。”
“用不着写在纸上,我能记住你的姓名和地址,这样更保险些。”
“你记不住了,他们已对你进行了电击处理,你的记忆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要破坏你的永久性记忆,使以后不能指控他们在这里所干的卑鄙勾当。”
我听从他的意见,收藏好了他写的纸条。不一会儿,警察就来了,通知我可以离开了。
我走出大门。短短半天,恍如隔世。
我穿过白求恩公园,来到一块老坟地上。只见墓碑此起彼落,荒冢三三两两,四周象死一般的寂静,心灵深处感到似乎有声音在召唤我。我在墓地上走了一走,然后坐在一块墓石上。周围异常宁静,五光十色的世界离我如此遥远,我似乎听到了死神向我走近的脚步声。我没有恐惧,没有担心,也没有一丝激情。我坐着坐着,凝神闭目,以眼观心。大约过了半小时,我已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我站起身来,离开了墓地。
我招呼了一辆出租汽车,到伦敦他的住所附近。我又走了一程,找到了医生所在的街区。我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跟踪监视。
我来到医生居住的公寓,见到了事先约好的放在门外的暗号:在阳光照射下,按铃上放了几根很细的头发。我沿着楼梯上了楼,在他的门前敲了敲门。
他自己给我开了门。我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当我从门边望进去时,我见到卧室里还有一个人。我站住了。
医生立即向我解释说:“这是约翰·莱丁格尔,我的好朋友。”他接着向他的朋友介绍我:“这是科林·乔比。”
这位陌生人向着我。一个机灵的小个子,一张喝醉了的脸,但眼神敏锐而阴悒。
我认识这张脸。几年前,他曾出现在电视屏幕和许多报纸上。他是一个著名的探险家和星际旅行家,曾经指挥第一艘宇宙飞船在火星上安全着陆。
我很惊诧地望着他。因为自火星登陆后不久,官方公开宣布,他已在金星登陆时,机毁人亡。
“你好象看到鬼了,是吗?”他笑着对我说。
“是的,我以为你的尸体已在几年前躺在金星上了。”
“许多人都这样认为。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去过什么金星,也没有乘坐过任何一艘飞船离开地球。我被当局秘密逮捕,关进了监狱,受尽了折磨。后来,我设法逃了出来,离开了这个国家。几月前,当我获悉这里将要有所行动时,我才回来。”
“什么行动?”我问。
医生接口说:“请原谅,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详细告知你所有的情况。简要地讲,我们不能忍受当局的残暴统治,全国各地已纷纷组织起来。我们当中的一个小组,在一起碰了碰头,商量了一个方案……”
“什么样的方案?”
“我们准备干掉当局的首脑。”
“你是说要干掉‘总统伯伯’?”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