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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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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样的通知,格斯发现自己正想知道。不过他既然现在犯了个错,给了那家伙一瓶啤酒,就得礼貌地等他喝完才问。
  他走到电视机前,“您是棒球迷吗?”   
  “当然!”
  “巨人队-科迪亚克队的球赛该开始了。”他打开电视机,拾起一个跪垫坐在上面,以免把椅子弄脏。
  公务员踱过来,站看看电视,慢慢喝着啤酒。
  第二场比赛开始了。球员正准备到位,霍尔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荧屏上,年青投球手用左手柔软无骨似地掷出球,显得根本没用多大劲,但球却哧哧地掠过击球手,声音从本垒处的扬声器里传出,清晰可闻。
  格斯冲霍尔西点点头:“他很棒,不是吗?”
  公务员一耸肩:“可以这么说,不过,沃克是他们中最棒的。”
  格斯发现自己又忘乎所以了,轻轻叹了一声。公务员自然不会很注意霍尔西。他开始讨厌起这家伙了。他那典型的先入之见总会说什么是对的,什么不对;谁有权种玫瑰,谁没有。
  格斯问:“您能马上说出霍尔西的记录?去年的?”
  公务员又耸了一下肩:“说不出,不太差,清楚地记得大约十三比七。”
  格斯颔首,“嘿……沃克呢?”
  “沃克!嗨,伙计,沃克赢局大约二十比五,是的,三个无安打赛局,沃克呢?嘿!”
  格斯摇摇头:“沃克是个很棒的投球手,好吧,不过他没有掷过无安打赛局,所以只赢了十八局。”
  公务员蹙起额头,张嘴想申辩,后又闭上了,那情形像个确信会赢的赌徒,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同自己开了个玩笑。
  “您看……我想你是对的!嘿!什么鬼让我以为沃克了不起,你知道,整个冬天我都在大谈沃克,没一个人说我错了吗?”他搔搔头,“现在有人投球开局了!这人到底是谁?”他专注地瞪大眼睛。
  格斯平息静气地看着霍尔西掷出连续的第三个球,皱纹密布的脸上绽出笑意。霍尔西依然年青,正值鼎盛时期,赛球劲头十足,兴致盎然,就像处在事业顶峰的人所有的感觉。喏,阳光下的球场上,他同精于此道的前辈们一样棒。
  格斯想知道霍尔西会多快识破他自己设下的陷阱。因为对于霍尔西,这不是比赛,对于急转手马修森才是比赛。对于左撇子格罗夫,花球手迪安,摆球手费勒和快投手左尔德这才是比赛,但是对于霍尔西,这总像是初登台表演的复杂的单人纸牌戏。俄顷,霍尔西就意识到:你不可能在单人纸牌戏中偏袒自己,如果你知道所有的牌都在哪,假如你知道,除非你有意自欺,你就不得不赢,这样一来还有什么意思呢?不日他会懂得世上没有他赢不了的球赛,无论是经过精心筹划,或是过去那种称作比赛的体育竞赛,还是亿人牵动的——社会中的竞争,这种社会竞争犹如弹球机游戏。
  还有什么呢,霍尔西?还有什么呢?如果你想到了,请看在我们不管何种兄弟情分上,告诉我。
  公务员哼哼道:“好吧,这不要紧,我想我总能在家里的记录册中查到。”
  “是的,您会的。”格斯轻声说,“但您不会留意上面的记录,即使留意了,您也会忘记,而且绝不会想到你已淡忘了。”
  公务员喝完了啤酒,把瓶子放回托盘上,这才有空想起他为何而来。他又扫视了一下房间,仿佛记忆是某种提示,“这么多书。”
  格斯点点头,眼睛却看着霍尔西出场走到踏板处。
  “嗯……这些书你都看?”
  格斯摇摇头。
  “那本呢?那个叫米勒的家伙写的?听说挺不错。”
  原来这公务员对某些文学的某些方面还有点兴趣,“我想是的。”格斯如实回答,“我读了前三页,曾经。”
  如此而已,他已猜到下文会是怎样,某某人会干什么,何时干。他已没兴趣了。
  买这些书是个错误,是许多类似的尝试中的一个。如果他曾想精通人类的文学,可轻而易举地在书店里挑选翻阅,大可不必买回家,再做这实质上相同的事。无论做什么,他也不能企望会有什么情感上的投入,不过面对藏书,一排排整齐没用的书总比光秃秃的墙面感觉好些。文化的种种装饰不过是各种各样的防护,即使它属那种习得文化,而非感知文化,对于他不过犹如印加人的文化。正如他可能尝试过一样,他绝不可能是印加人,甚至也不是玛雅人或阿兹台克人,或是有同宗血源的什么人,除非将这种关系追溯延伸到极深远。他没有自己的文化渊源,没有曾安身立命、繁衍生息的故园,他的历史空如深谷传声,虚若浮萍逐水,没有可谓之“这就是我自己的故土家园”。
  霍尔西此局三球就使第一个击球手三击不中而下场,随后又掷出一个慢而漂的球到第二个击球手正可击中的地方,结果,他甚至头还未及抬起,球已哧哧有声地飞出场外。总共八次投球,后两个击球手也因三击不中退下场。
  格斯微微摇了摇头,那神情犹如你不再为你的偏袒熟视无睹时一样。
  公务员递过那封信,“喏。”
  他忽然开口,仿佛已犹豫良久,最后到了非下决心的一刻,尽管他显然对格斯可能作出的反应感到惶惶不安。
  格斯打开信读起来,尔后犹如先前公务员一样,目光环顾四周。
  公务员变得更加支支吾吾,格斯脸上阴郁的表情不由得忽隐忽现。
  “我……我想让你知道我对这事很抱歉,我想我们都很抱歉。”
  “当然,当然。”格斯急忙点头。
  他站起来,凝望窗外,看着他精心施过表肥,辛勤弄平的草地,苦笑扭曲了面部。去年他在这里犁地耕耘,捡出卵石,播种浇水,培土施肥,构筑花圃,草坪已渐露端倪。啊,现在那些辛劳全成了徒劳。这整块地、房舍,所有一切都被征用。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他们准备把这路改成十二条车道的货车公路。”公务员解释道。
  格斯神情恍忽地点点头。公务员挪近了降低声音说:“是这样,我是差来亲口告诉你这个通知,不只是书面通知。”他又侧身近些,开口前又扫视四周,确信地把手放在格斯裸露的手臂上,喃喃道:“只要你不过于贪心,你开什么价都可以,钱不是由郡里付,甚至也不是州里付,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格斯懂得他的意思:十二条车道的公路可不是什么部门能修筑的,除了国家政府。他还懂国家政府若没有理由是不会筑这条公路的。
  “在霍利斯特和法哈姆之间修路?”
  公务员神色暗淡地喃喃道,“不清楚吗?”
  格斯淡淡一笑,使公务员迷惑不解。不过这不会是秘密——不会很久,一俟计划付诸实施,其目的就不言自明了。此外,公务员也不会去冥思苦想。
  格斯心里涌起一丝固执和任性,他知道这是由于他对将失去农舍的气愤。但是他没有理由不让自己恣意妄为。他忽然问:“您叫什么?”
  “嘿……哈里·丹弗斯。”
  “好吧,哈里,您想想看:我告诉您我能阻止修这条公路,如果我要的话。您想想看:没有一辆推土机可以开近这里而不会抛锚,没有一把铁铲可以碰一碰这块地;如果他们要爆破开路,好端端的炸药就不爆炸。告诉您如果他们修成了这公路,它会软得像冰淇淋,如果我想让它那样的话,还会像河流一样流走。”
  “嘿?”
  “给我您的钢笔。”
  丹弗斯机械地伸手把笔递过去,格斯把笔放在掌心里,揉搓成了一个球,掷向地上,当从厚软的地毯上快速弹起来时,他又一把抓在了手里,从手指间拉出,笔变回圆柱体,他拧开笔帽,用两只手指把它碾成一块薄板,在上面草草地写起来,然后又卷成笔帽,用指甲吸出墨水与指甲化为一体,把丹弗斯的名字镂刻在金属面下,最后拧上笔帽递还这个郡府的公务员,“留作纪念。”
  公务员低头瞧着手上的笔,有些目瞪口呆。
  “怎么?”格斯问,“您奇怪我怎么玩的,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公务员摇摇头:“太棒了,我猜你们这些魔术师一定花了不少功夫练习,嘿?你不会说我也能花那么多功夫练一手吧。”
  格斯点头:“那可是个万全有效的好看法。”
  他思忖着,特别是当我们无意识地开垦出一块地方以避开好奇的人们时,你还能有什么看法呢?他的目光越过公务员的肩头,停留在草地上,嘴角黯然地抽动了一下。眼见那些树木和花圃,他想只有上帝才能创造树木,那么我们大家就该在园艺中寻求挑战吗?我们去居所豪华的富人家当园艺师?驾驶着自己锈迹斑斑的破车,给自己的割草机上油,操着锋利的剪子,跪在那些人类所有的草地上,炎炎夏日里,踱到他们厨房门前,以求一口水喝?
  这公路,对,他能阻止修筑这条公路,或让它绕开他这里。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人们的好奇心,没有,除了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放弃,但这得逐步进行,以使其心力交瘁。没有人总看见这农舍、草地、玫瑰树,或看见这饱经风霜的老人在此饮酒,即使看见也绝不会注意。然而当他初次进城或今后死去,这地方便会荒芜。尔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呢?招来人们的好奇,进行一番调查,东拼西凑些臆断以自圆其说。还会有什么呢?血腥大屠杀?
  他摇摇头,人类不会取胜,只会一败涂地。那正是他何以不给人类留下任何线索的原因。他无意屠宰羔羊,他的同类会吗?他却怀疑。格斯紧绷着嘴,同类中他能确定的只有霍尔西,但还有别的人没法找到。因为他们在人类中没有引起反应,役有留F跟踪的痕迹。可惜他们之间没有心灵相通,只有当他们像霍尔西那样显示自己时,才可能被发现。
  他思忖着:霍尔西是否希望有人注意到他,以便与他联系;霍尔西是否甚至怀疑还有他的同类;当他格斯·库塞维克不时见诸报端时,是否引起了注意。
  这是我们种族的诞生,种族的黎明,他这样想着,这是第一代,是至关重要的第一代吗?他想知道自己的女性同类在哪里。
  他转身对公务员说:“我只要我为这地方所付出的,不想多要。”
  公务员微微睁大了眼睛,继而又放松下来,一耸肩道:“随你的便,不过如果是我,我会好好敲政府一笔。”
  格斯心想:是的,毫无疑问你会那样,但我不想那样做,因为你不单想夺走幼儿的糖果。
  这样超人得离开这里,给人类让开路。格斯暗自发笑,这令人扫兴的地方,扫兴的地方,既纯朴仁慈,自治自律,但又十分可恶和扫兴。不幸的是自然的造物主还从未意识到造就了像人类社会这样的群体,造就了人类的变异体,因而成了实用的希腊字母Ⅲ。为保护这十分稀少而稚弱的新物种,造物主赋予了他们完美的伪装。其结果是:当年青的奥古斯丁·库塞维克上学时,才发现他没有出生证明,没一家医院记得他的出生,严重的是他人类的父母有时竟一连几天忘记了他的存在。当年青的冈西·库塞维克要上高中时,才发现他从未上过中学,尽管他能说出老师的姓名,学过的课本,或教室。他虽然能出示报到卡,却归错了档案。那些痛苦的会嚼也全然忘记了。没有人怀疑他的存在,确实人们仍然记得他的存在,记得他的影响以及他受到的影响,不过人们颇感那恍若是在一本极其乏味的书中读到的东西。
  他没有过去和现在,没有朋友,没有女友和爱情,没有曾生活过的地方。世上如若真有幽灵鬼魂,他该与他们为伍。
  在青少年时期,他已发现他与人类绝没有丝毫联系,这是他所处环境的显著特征,因此他对人类进行研究。他没有同人类生活过,人类没有传授给他具有个人价值的东西:人生追求,伦理道德,生活方式,这些对他都没有产生相应的反映,当然他对人类也绝没有留下任何印迹。
  古代巴比伦农夫的生活只有些历史人类学家才感兴趣,而他们中没有人真想成为巴比伦农夫。
  基于他公正的观点,他已经解析了人类社会的方程式;对人类的了解程度如同自然学家了解鹿喜欢吃白杨树叶一样,因而他又致力于研究人体的解脱,发现了寻衅斗殴击败对手带来的内心刺激,以及砸扁别人的鼻子使其对他刮目相看带来的惬意。
  昔日若不是有一个装卸工用纸箱刀砍他的话,他或许已经永远固定在曼哈顿码头上了。人类文化对他的要求显而易见:他得杀人。那已成了没有规则的个人拼搏的结果。他发现可以杀了人而不受惩罚,根本没有案情调查、追踪凶犯,就不了了之,这使他感到厌恶而非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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