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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一线通只是构念——一张重现死人技术的硬接线ROM②卡,他就感到不安、困惑……慢车沿着黑色感应车道轰隆隆开了过来,细砂粒从洞顶的裂缝中落下。凯斯拖着脚步走进最近的车门。他边走边观察别的乘客。两个面带凶相的基督教科学派成员正朝三个年轻的办公室技术员挤过去,这三个人的手腕上戴着理想化的全息嘴唇,湿润的粉红色嘴唇在刺目的光线下闪烁。技术员们不安地眨着无可挑剔的睫毛,眼珠从低垂的金属眼皮下面看着基督教科学派成员。这些女孩子们看起来像是来自外星球的高大食草动物,随着列车的运动无意识地优美地摇晃着,她们的高跟鞋在车厢的灰色金属地板映衬下显得锃亮。在她们还没有惊慌地逃离教徒们之前,车已经到达凯斯要下的站了。
他走出车厢,看见悬挂在车站墙上的一支白色雪茄烟全息图,图下闪动着歪歪扭扭的模仿出的日本字:自由之岸。他走过人群,站在字下面细看。广告牌上跳动着“还等什么?”几个字。一个白色纺锤凸起,上面缀饰着网格和散热器、码头、圆屋顶。这个广告,或者类似的广告,他曾经见过上千次,但从来没被吸引过。用他的控制板,他能像到达大西洋那样轻易到达自由之岸存储体。旅游只是一种肉体行为。可是现在,他注意到了那个印记,只有一个小钱币那么大,编织在广告光纤的左下方:泰—阿③。
他回到顶楼,完全沉浸在对一线通的回忆中。他十九岁那个夏天,大多数时光都是在“绅士乐园”中度过的,喝名贵的啤酒,观察牛仔们。那时他还没有摸过控制板,可是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那年夏天至少二十个有前途的人在乐园中鬼混,每个人都想从无名小卒混成牛仔。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们都听说过波利,那个从亚特兰大边缘地区来的红脖子操作者。他从黑色窃密对抗电子技术造成的脑死亡中活了过来。暗中传播的消息——很不详细,而只有这一个——说波利做了无法想象的事,仅此而已。“这事很重要,”另一个未来的牛仔收了一杯啤酒的钱后告诉凯斯,“但是没人知道是什么事吧?我听说可能是巴西的工资网络。无论如何,那人死了,彻底的脑死亡。”凯斯的目光越过酒吧中拥挤的人群,盯着一个穿着衬衣的体格健壮的人,他的皮肤略显灰色。
“小子,”几个月后在迈阿密,一线通会告诉他,“我就像那些该死的蜥蜴,你明白吗?它们有两个大脑,一个在头里,另一个在尾巴里,后腿不停地动。如果那黑东西被击中,尾巴里的大脑还会继续起作用。”
乐园里那些牛仔精英们出于奇怪的担心,几乎是一种迷信,有意避开波利。麦科伊·波利,电脑创意空间的拉撒路④……
最后是他的心脏毁了他。他那颗多余的俄国心脏是战争期间在一个战犯集中营移植的。他拒绝更换心脏,说自己需要它那特别的跳动,以保持时间感。凯斯手指摸着莫莉给他的纸片,上了楼梯。
莫莉睡在钢化泡沫塑料上打着呼噜。她的腿从膝盖到胯下几毫米处贴着透明固定物,微孔胶布下面的皮肤上有些黄黑夹杂的青肿块。八块不同大小和颜色的皮肤贴整齐地排在她的左腕上。她身边放着一台阿卡皮肤转换装置,装置上的红色导线连着固定物下面的输入带。
他打开穗阪电脑旁边的张量器,均边光圈直接射到一线通的构念上。他输入窃密对抗电子技术程序,接上构念,切入进去。
他感觉如同有人在他肩旁大声朗读。
他咳了一声。“南黑王?麦科伊?是你吗,老兄?”他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嘿,老弟!”一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说。
“我是凯斯,老兄!记得吗?”
“迈阿密,小家伙,学得可真快!”
“我跟你说话之前,你记得的最后的事是什么,黑兄?”
“没什么。”
“等等。”他取下构念连接线。那东西不见了。他又把构念接上。“黑兄,我是谁?”
“你把我挂起来了。你他妈是谁?”
“凯——你的同伴,搭档。发生什么事了,老兄?”
“问得好。”
“记得一秒钟前在这儿吗?”
“不。”
“知道ROM个性矩阵怎么运行吗?”
“当然,老兄。它是个固件⑤构念。”
“那么如果我把它插入我正在使用的存储体,我可以给它一个真正的时间顺序记忆吗?”
“我想是这样的。”
“好吧,黑兄。你是一个ROM构念,明白吗?”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构念说。“你是谁?”
“凯斯。”
“迈阿密,”那声音说,“小家伙,学得可真快!”
“对。现在开始,黑兄,你和我,我们逛到伦敦网格去取点数据。你玩过吗?”
“你该告诉我,我可以选择,是吧,老弟?”
'注释'
①一种可不受储存容量限制的假想计算机,由英国数理逻辑学家图灵于1936年定义。
②英文“只读存储器”的首字母缩合。
③即泰西埃—阿什普尔。
④《圣经·约翰福音》中的马利亚和马大的兄弟,死后四日耶稣使他复活。
⑤具有软件功能的硬件,如作微程序控制用的只读存储器等。
《神经浪游者》作者:'加' 威廉·吉布森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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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凯斯对自己的情况作了解释之后,一线通建议道:“你得找到乐园。查看一下哥本哈根,大学区的边缘。”凯斯迅速敲击出那声音念出的坐标。
他们找到了乐园,一个“海盗的乐园”,它位于一个安全系统薄弱的凌乱的学院网格边缘,第一眼看上去,就像学生操作者有时留在网格线连接处的涂鸦,一些模糊不清的符号在十几所艺术院校轮廓的映衬下闪烁。
“那儿,”一线通说,“那个蓝的,看出来了吗?那就是贝尔·欧罗巴的入口代码。还很新!贝尔很快就会进入这里,读取所有该死的底板上的代码,将那些被泄密的部分找出来更换掉。但这些新换上去的代码明天又会被孩子们偷走。”
凯斯敲出一条路径进入贝尔·欧罗巴,转换到一个标准电话代码上。在一线通的帮助下,他与莫莉所说的阿米蒂奇的伦敦数据库连接了起来。
“这儿,”那声音说,“我来帮你。”一线通读出一些数字,凯斯在控制板上把它们敲了出来,尽力与构念的语速合拍,试了三次才成功。
“很好,”一线通说,“根本就没有窃密对抗电子技术。”
“搜索这东西,”凯斯告诉穗阪电脑。“筛选出拥有者的个人历史记录。”
乐园中的那些神经电子涂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简洁的菱形白光。“内容主要是战后的军事审讯录像,”穗阪电脑遥远的声音说。“主要人物是威利斯·科托上校。”
“已经显示出来了,”凯斯说。
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睛是阿米蒂奇的。
两小时后,凯斯瘫倒在莫莉的身边,钢化泡沫塑料被压得陷了下去。
“找到东西了吗?”她问,睡意和药品使她的声音含混不清。
“过一会儿再告诉你,”他说,“我喝醉了。”他心里很难受,脑子里乱糟糟的,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想理清与科托有关的各个事件的头绪。穗阪电脑整理出少量的储存数据,汇编出一份摘要,但中间有很多脱漏。资料的文字记录部分,在屏幕上平稳地移动,只是太快了,凯斯不得不叫电脑帮他读。另外的片断是关于呼啸拳头的审讯录音。
威利斯·科托,上校,在基廉斯克上空垂直穿过了俄国空中防御力量的盲点。巡航飞机已用脉冲炸弹炸出了一个洞,科托的小队乘坐莱特温微型飞机钻了进去,绷直的机翼在月光下闪烁,映出安加拉河和石泉通古斯卡河上的粼粼波光。在以后的十五个月中,科托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光线。凯斯试图想象微型飞机从发射舱冲出,冲到寒冷的俄罗斯大草原上空时的情景。
“他们肯定把你利用了,老板。”凯斯说。莫莉在他身边动了动。
微型飞机上并无武器,因为它得承受控制操作员、控制板和叫摩尔Ⅸ的病毒程序的重量。摩尔Ⅸ是控制论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病毒。科托和他的小队为这次行动训练了三年。他们当时已经穿过了窃密对抗电子技术程序,正准备注入摩尔Ⅸ,这时电磁脉冲中断了。俄国人的脉冲枪把操作员们击入了电子黑暗之中,莱特温飞机的系统崩溃,飞行电路被抹掉了。
然后激光器打开了,用红外线瞄准,击毁了这些脆弱的抗雷达战斗机。科托和已经咽气的控制员从西伯利亚的天空掉下来,往下掉,一直往下掉……
故事里有很多空白处,在这儿,凯斯查到的资料提到一架被强占的俄国武装直升飞机成功地飞到了芬兰。当它降落在一片云杉树丛中后,被一名预备役军官在黎明警报中指挥的一门老式二十毫米口径的大炮击中。在赫尔辛基郊外,空降兵急救员找到了科托,他们锯开扭曲的直升机机身把他救了出来,呼啸拳头行动结束了,九天后战争也结束了。科托被送到犹他州的一个军事机构,他眼睛瞎了,双腿没了,大部分下巴也不见了。十一个月后,国会助手在那里找到了他。他听着各种管子里缓慢的流动声。在华盛顿和麦克林,摆样子的公审正在进行。五角大楼和中央情报局正在被巴尔干化①,快散架了。国会正在对呼啸拳头进行调查。调查水门事件式的丑闻,助手告诉科托。
助手说,他需要眼睛、腿和全面整容,而这一切都是可以安排的。还有新的体内“管道”,那人从汗水湿透的被单外紧紧地捏着他的肩膀补充道。
科托听到了轻微的、无情的水滴声。他说他愿意就这样出庭作证。
不行,助手解释说,审判过程要在电视上播放。这事儿应该让选民们知晓,助手很有礼貌地咳了一声。
科托得到重新修补、移植和全面整容。经过排练后,他的证词非常详细感人,简明易懂,其中的绝大部分是国会秘密炮制的,这都是为了五角大楼某些机构的特殊利益。科托逐渐明白了他的证词对挽救三个军官的命运起了作用,对于扣压有关在基廉斯克建有电磁脉冲装置的报告这件事情上,他们负有直接责任。
他在审判中的角色演完了,华盛顿没人想要他了。在一条M街的饭馆里吃芦笋烤饼时,助手对他说,别向不合适的人讲出这件事,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科托用右手坚硬的手指捏破了他的喉咙。国会助手被扼死了,脸陷进了一块芦笋烤饼里,科托跨出饭馆,大步走上了凉爽的九月的华盛顿街。
穗阪电脑快速显示出了警方的报道、联合谍报记录和新闻卷宗。凯斯由此得知,科托在里斯本和马拉喀什干着打手的营生。他好像对背叛着了迷,非常痛恨那些他为雇主们收买的科学家和技术员。在新加坡的一家旅馆里,他喝醉后打死了一个俄国工程师并放火烧毁了他的房间。
接着他作为一家海洛因工厂的工头出现在泰国,然后成了加利福尼亚一家赌博卡特尔的打手,后来又变成波恩废墟中的一名职业杀手。他在威奇托抢劫了一家银行。记录变得模糊不清了,空白更长了。
在一段提到化学讯问的录音记录里,他说,有一天一切都失去了。
从法文翻译过来的医疗报告解释道,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被带到巴黎一家精神病院,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他成了紧张症患者,被送到土伦郊区的一个政府机构。他成了一项试验程序的受试者,这项试验通过使用控制论模型寻找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方法。微型计算机随意选出病人,在学生们的帮助下,给他们编程。他被治好了,这是整个试验中唯一成功的一例。
记录到此结束。
凯斯在泡沫塑料上翻来覆去,莫莉轻声骂他,因为他打扰了她。
电话响了。他把电话拿到床上。“喂?”
“我们去伊斯坦布尔,”阿米蒂奇说。“今晚。”
“这家伙想干什么?”莫莉问。
“他说我们今晚去伊斯坦布尔。”
“那真是太好了。”
阿米蒂奇正在电话中念着航班号和起飞时间。
莫莉坐起来,打开灯。
“我这些装备怎么办?”凯斯问。“我的控制板。”
“芬恩会处理的,”阿米蒂奇说完挂上了电话。
凯斯看着她打点行装。她眼睛下面有黑圈,可是即便她戴着固定物,她的动作看上去也像是在跳舞,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他的衣服皱皱巴巴地堆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