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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公主冷笑道,“我们不去杀他,却也自有别人动手。西方太极天皇一直想要抢夺他手中那块青龙之圭,自然不会放过他。此外,连扶桑岛的伊奘诺尊,现在也在寻他……”
“伊奘诺尊?”袁隐居愕然,“伊奘诺尊本是帝俊的太子,数千年前便因触怒帝俊而被赶出天庭,流放到倭岛去,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公主道:“伊奘诺尊原本是天帝之子,素有野心,他虽被赶到倭岛去,却极力发展,带着他的女儿天照,儿子月夜见尊和素盏鸣尊在倭岛自建神道,又聚了众多手下,称‘八百万神’,俨然是个小天庭。帝俊死后,他虽想继承其父的天帝之位,奈何众仙却请了太乙救苦天尊暂居帝位,他自然也无可奈何。如今太一东皇返虚而去,而他的势力也日益壮大,野心不减,竟找了人上奏天庭,想继承东皇之名号,称‘扶桑大帝’,要将太一东皇所留下的大荒境和苍天一同划入日本神道的地盘。”
袁隐居叹道:“玉皇威望不足,自他当上天帝后,连些魑魅魍魉都露出他们的野心。”
“玉皇为了维持天界安宁,凡事忍让,伊奘诺尊就是看到这点才想趁机扩展他的地盘。”公主微笑道,“谁知玉皇对不服他管束的太极天皇虽然诸多忍让,对伊奘诺尊却是毫不客气,直接否决了他的要求。伊奘诺尊还以为玉皇大帝只是表面强硬,竟以起兵相威胁,被玉帝派降魔元帅和斗姆元君率天兵天将逼近倭岛的高天原后,立时气馁,上表请罪。”
袁隐居摇头失笑,道:“但这和风魂又有什么关系?”
公主道:“伊奘诺尊虽然上表认罪,但他毕竟曾是帝俊的太子,天庭中不少老资格的仙官不但与他暗中来往,而且颇多同情,再加上东皇之位确实空在那里,九野中的东方苍天和大荒境也不能一直无人管理。于是,倒也有不少仙官替伊奘诺尊说情,认为可以暂时给伊奘诺尊一个名号,让他掌管东方苍天,若是做得不好,日后再取回来。玉帝却将一直留守东方苍天的天将钟化和焰华仙子宣来,问他们意见,这两人曾经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座下使者,向玉皇禀说木公虽去,却自有传人,只是目前那人正在人间磨练,并非大荒境真的无主……”
袁隐居没想到天界这些日子竟在为东皇之位头痛,他皱眉道:“玉皇大帝应该只是在利用风魂这东皇传人的身分来打消伊奘诺尊的念头。但那风魂就算将被镇在苍梧山的那三百多年也算进去,也不过只修了三四百年,甚至还不曾斩却三尸,修成仙体。更何况一但当上东皇,要管理的绝不仅仅是大荒境,而是整个苍天,就算天庭默认他为大荒境的继承人,也没有就这样将他升作东皇的道理。”
公主清清淡淡地拂了拂袖子,看了听得入神的梁休和上官婉儿一眼,这才慢慢地道:“大荒境对于东方苍天,一如长安对于大唐,大荒境既然有主,东方苍天自然也算有了主人。更何况钟化和焰华仙子既然以风魂为大荒境之主,就如同北方七宿是紫微大帝的座前使者、五极战神是太极天皇的手下星将一般,他们便也算是风魂的家将了。没有修成仙体又算得了什么,他既然得了木公的太乙道法,修成仙体、肉身成圣也是早晚的事。不过说是这么说,毕竟事关重大,不可能一夜之间作出决定,但既然在人选上有了争议,这东皇之位也就只好继续空在那里,那些支持伊奘诺尊的仙官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看来玉帝只是故意将风魂摆上台面,不可能真的将他封作东皇。”袁隐居冷笑道,“但这样一来,却已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伊奘诺尊也必定会派他手下的神道中人来置他于死地。只可笑他被人当成棋子,却毫不自知,只怕到死都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明白了这位公主对风魂处处忍让的目的,既然有人会代他们解决风魂,他们又何必将自己亮在台前。
任由天庭去为了那东皇之位明争暗斗,等他们斗完了,弄不好就会发现他们所争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
“还是公主英明。”袁隐居拜伏在地。
公主淡淡一笑,眼光扫过其他几人:“这些事我既然会说给你们听,那就是希望你们与我同心协力,彼此信任。我们辛苦了这么多年,眼见成功在即,切不可因为一些小错功亏一篑……婉儿,你说是不是?”
上官婉儿慌忙磕头:“婉儿、婉儿再也不敢了。”
公主不再看她,就这样转身离去。袁隐居和另外两人也随她而去,很快,暗室里便只剩下梁休和上官婉儿。
梁休慢慢走到仍然跪在地上的少女身边,虽然没有看她,却低声说道:“不是我说的。”
上官婉儿流着泪,轻轻点头。
梁休身子一闪,也消失而去。
……
第二部 太乙白玉轮 第二十一章 桃林深处谁解衣
风魂师徒虽然把卫夫人带在身边,却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隐娘心肠太软,明知道她是恶人,仍毫不厌倦地照顾她。红线虽有性子,但卫夫人既已落到这种地步,她又如何再气得起来?
只是卫夫人虽然四肢皆断,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偏偏她那充满怨毒的眼神时时盯着风魂等人,让人心底发寒。
风魂心想她这样活着,实是生不如死,有心助她“安乐死”。但他悄悄征求卫夫人自己的意见,卫夫人却不点头不摇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
他长叹一声,道:“你固然可以恨我们,但就算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却也不忍心让其陷入这般惨境,你要怪,似乎也只能怪那些断你手脚之人。”
卫夫人闭上眼睛,嘴唇轻轻颤抖着。
风魂问:“夫人可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卫夫人紧闭双眼,眼睛却还是泌出泪来。
风魂知道自己猜着了,但卫夫人既无法说话,自然也就难以明白她的未了之愿是什么。风魂无计可想,只好在一个镇子里租了马车,将卫夫人带在身边。
虽然出了山,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确切的地方可去,只好当作是四处游玩。隐娘陪卫夫人呆在马车里,见她凄凉,也就时时与她说话。红线却不想再看卫夫人,只是留在外头。
赶车的车夫也看到卫夫人的模样,心中害怕,却不敢多问。
一般人落到她的这种地步,活不了几天也就死了,偏偏她却是曾在天上做过玉女的修仙之人,纵然不吃不喝,也能这样一直活下去。
风魂就这样带着两个女徒儿和卫夫人在人间逛着。此时,虽然唐太宗李世民已经驾崩,但贞观之治的盛世并没有结束,路上还有不少赶科举的文人。
那时的科举重诗赋和策论,与明清时期的八股文并不相同,故而民间的士子聚在一起时都难免吟吟诗作作对,同时也经常奔走于公卿门下,献上自己的得意之作,称为“投卷”。
卫夫人每次听到有人吟诗作对,都会眼前一亮,然后很快便黯淡下去。
隐娘见了多次,以为她喜欢诗词,便把师父曾念给她听的那些“千古佳作”念给卫夫人听,卫夫人果然听得入神。只是这种“千古佳作”风魂所记的毕竟不多,隐娘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也无法自己作出佳句来,而那些才气不足的诗作,卫夫人就算听在耳中,也是毫无反应。
直到有一次,隐娘将那首《将进酒》也念了出来。
她才念了开头,卫夫人便流着泪蠕动挣扎,那充满悲伤和痛苦的眼神看得隐娘心痛。风魂在马车外听到动静,探进头去,却见卫夫人正一口咬在隐娘的手臂上,隐娘强忍着痛,也不吭声,只是将她抱住。
红线见师妹被咬,心中有气,跃上马车硬撬开卫夫人的牙,将隐娘的手臂救了出来,又觉得这恶婆娘实在是不辨是非,连谁对她好谁对她坏都分不出来,气得打了卫夫人一个耳光。
卫夫人却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发怔。
风魂向隐娘问明白发生的事后,心中一动,向卫夫人道:“这首诗原是天上的太白星君所作,夫人以前莫非也曾听过?”
卫夫人满脸泪水,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以前风魂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只是用那怨毒的目光盯着人看,如今见她竟肯点头回答,风魂不禁和隐娘错愕地对望一眼。
风魂沉吟一阵,又问:“莫非,夫人的未了之愿,就是想再见太白星君一面?”
卫夫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睁开眼睛,双眼空空洞洞,一片凄迷。
风魂心知自己猜中了,他想了一想,又问:“夫人可认得梁玉清梁夫人。”
卫夫人的眼神再次现出怨毒。
这时,红线听到“梁玉清”这个名字,倒是想到了一件事,赶紧把自己曾在鉴湖偷看到两个女人来找卫夫人的事说了出来。她并非心思细腻之人,当时虽将卫夫人与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却想着反正和自己无关,也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中,直到现在才想到应该说给自己的师父听听。
风魂听完,心中惊异,想着那两个女人不就是梁休的母亲梁玉清,以及浴月那丫头么?
此时,他已渐渐猜到了卫夫人的身份。据说当年太白星君曾勾引太微天的两个玉女私奔,其中一个就是梁玉清。后来天庭派五岳之神将太白星君抓了回去,而梁玉清当时已有了身孕,于是主动回太微天向王母请罪,又悄悄请了织女替她说情,最后被禁闭在卫城的少仙洞,倒也没受到太多处罚。
而另一名玉女却不知所踪。
难道这卫夫人就是当时逃走的那个玉女?
风魂看向卫夫人,虽然卫夫人在人间浪迹多年,又曾以身喂毒,变得又老又丑,却也多少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他心想,既然已经陪了她这么多天,那不如将好人做到底,于是向卫夫人问道:“夫人可要我将太白星君请来,与你见上一面?”
卫夫人黯然片刻,摇了摇头。
她虽然摇头,眼中却带着痴意,风魂如何看不出来?
风魂叹一口气,带着两个女徒和卫夫人到了前方的一个村镇,让卫夫人住进客栈,这才向红线和隐娘说道:“你们在这陪着她,我到天界去一趟。”
红线和隐娘对望一眼,一同点头。
安置好两个女徒弟后,风魂便飞上云端,想着前往南天门,只是飞了一阵后,却又停了下来,忖道:“我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凡人,就算上了南天门,只怕也未必见得到那李太白,我又不是孙猴子,总不能为了见个李白,就这样打进灵霄宝殿?”
想来想去,风魂一时也无计可施,在云端之上漫步了一阵,却发现自己好像在往苍梧山的方向飞,于是想道:“算了,我先去找慧红,让她帮我出出主意。记得妙想姐姐生前说过,慧红的师父云光神尼原本是王母娘娘的亲生女儿,后来也不知因为何事落发出家,如果实在不行,我就让慧红求她师父出面,帮我去找那勾引良家玉女的无良男子李太白好了。”
于是,他借着遁法,朝苍梧山飞去……
……
风魂来到方山,见到了慧红。
慧红穿着黄色缁衣,手中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念珠,见到风魂,自自然然地露出笑容,就仿佛守在家中的小妹见到远游的兄长归来。
在听到风魂说出来意后,慧红道:“风大哥,幸好你先来这里找我,否则,你会白跑一趟南天门呢。”
“怎么了?”
“灵霄宝殿上的太白星君之位已空,原来的那位李太白已经因事被谪落到凡尘俗世去了。”慧红掩嘴一笑,“慧红生在佛门,对天庭的事所知有限,但那位李太白被谪落的原因,据说与飞琼仙子有关,慧红才多打听了一番。”
风魂愕然:“关飞琼什么事?”
慧红道:“听说是李太白李星君在瑶池想调戏飞琼仙子,结果被飞琼仙子揍了一顿,又惹得王母娘娘震怒,就此被削了仙职,打入尘间。”
风魂张大嘴,简直无法合拢。
调戏许飞琼?居然有人活得这么不耐烦?
他忍不住问:“那底出了什么事?”
“那位李星君虽然才华横溢,但本就时常喝醉,又做出过不少丑事,若非他的诗才实在惊人,只怕早就被赶下天庭了。”慧红道,“而他不知怎的,有一次在瑶池遇到飞琼仙子后,竟魂不守舍,开始缠着飞琼仙子不放,连吟诗作对都句句不离飞琼仙子。飞琼仙子的性子大哥你也是知道的,在气恼之下,硬是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偏偏他却厚着脸皮不知悔改,再加上他近年来仿佛已是江郎才尽,再难作出以前那种鬼神皆泣的诗作,王母娘娘终于忍无可忍,让玉帝将他削了仙职。”
风魂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许飞琼那种坏脾气的仙子也有男人去缠她?而且还是那个勾引过良家玉女,除了梁休以外还不知有没有别的私生子的李白?
风魂头疼地道:“他现在已经到了人间,我还上哪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