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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迪再次碰到需要解决的难题,不过这次还算容易。他比葫芦画瓢地模仿着其他男人的做法,同时意识到他们也好奇地打量着他。对此他没多想什么,他的脑子里塞满了玛芝莉已经提出和不断提出的各种问题。
问题实在太多了,缺少的是答案。
20年来一切对他而言都再清楚不过了:他将要回到地球上,作为海克利人送给地球人的一件礼物,就是这样。他从未想过“在这之后”事情会怎样发展——对他自己或是海克利人。
桑迪离开那一排标着“男士”的更衣室,身上已换上一条游泳裤,腰围刚好够大。他一眼看到玛芝莉正在“女士”更衣室那儿等他,脑海中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费力地咽了下口水。穿着平常衣服的玛芝莉已经令他激情澎湃了,而穿着比基尼的玛芝莉让他的呼吸也为之停止了。她肩头披着一件轻薄的、几乎透明的宽松袍子,可它不比泳衣多遮住些什么。“你真美。”他对她说。
她朗朗地笑了起来。“噢,”她说,“桑迪·华盛顿,你可真会满足人的虚荣心啊。”然后她蹙了一下眉。“我忘了给你买一件浴袍,这样我们最好别在阳光下呆太久。来吧,让我们先湿湿脚。”
进入水中的感觉把桑迪脑中所有的思绪一扫而光。
他意识到人们在盯着他看,不过他们都朝他鼓励地微笑,一面拍照。他也高兴地朝别的游泳者咧嘴笑了。把身体完全浸入一种能浮起,或几乎能浮起他的重量的液体当中,真是太有趣了!这是一种飞翔的感觉。玛芝莉拉着他的手趟到及腰深的地方,在她的指导下,他试着把脚离地,却沉了下去。
他连忙站起,用脚撑住实地,冒出水面,又咳又呛,一面还大笑着。“对不起,”他说,“恐怕我一点儿也不会游。我觉得我的身体密度比水要大得多。”
她努起了嘴唇。“你长得够结实的。不过,这不是个大问题。你要是需要,我给你找个救生圈什么的。然后我紧紧跟着你,怎么样?”
“下次吧,”他谨慎地说,“我们就——那个词怎么说的,‘趟’一会儿水吧,好吗?”
“随你。”
他默然地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这水不是很冷。”他说。
她笑了。“并不是一直这样的。去年冬天你要是在这儿就好了,整个海湾都结冰了!”
理桑德疑惑地四处寻视。“你是说‘冰’?冻结的水吗?怎么会呢?”
“当然是因为冬天了。”她说,又跟他解释什么是“冬天”。“原先人们在这里可见不到这样的冰冻。”她有点骄傲地说。
“但是你说过现在气候变暖,而不是变冷了。”桑迪向她请教,“气候变暖怎么能让空气变冷呢?”
“去年冬天到这儿的冷空气并不是异乎寻常的冷,”她解释道,“只是它刮到了一个和往年不同的地方。”她眯起眼看了看头顶的烈日。“现在可不是冬天,而且恐怕我们晒得太久了。让我们去阳伞下坐一会儿,擦擦干。”
他跟着她走上小小的海滩,那儿有许多帆布凉篷可以为游泳者遮挡紫外线的照射。“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玛芝莉朝一个小吃摊的方向走去。回来后她递给桑迪一个纸杯,里面是嘶嘶冒着气泡的饮料。“喜欢吗?”她看着他尝了一口,“这是‘根汁汽水’。”
“喜欢。”他点点头。和地球上所有其他东西一样,它的味道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但他还是喜欢喝了之后鼻子里痒痒的感觉。“听着,玛芝莉,”他说,“对于冬天,我记得一些事情。我小的时候,玛莎拉告诉我海克利人曾经到过一个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的行星。”
他的话马上令她全神贯注起来。“真的吗?”她等待他的下文,可他讲不出更详细的了。
“我不记得很多,”他说,“不知什么原因,那次经历让他们非常失望。海克利人是不喜欢谈论令他们失望的事情的——我猜让他们失望的事大多了。这件事确实发生过,是玛莎拉说的。是在好几百年前。”他停下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记得就是这些了。下次和清泰奇·罗通话时,我会问他的。你愿意我这么做吗?”
“当然,”玛芝莉说,“我非常愿意。”
他们各自回去穿上自己的衣服。桑迪在口袋里发现了那张纸条。他把这完全忘记了,看到它让他的情绪明朗了许多。等他们回到她的红色小车上,他把纸条拿了出来。
“玛芝莉,我有东西给你。”他说,怯怯地笑着。
她看见了他的举动。“哦,上帝!”她说,“又是一首诗!”
“这首诗是按照地球诗歌的方式写的。”他骄傲地说。他没有把纸条立即递给她,而是拿着大声朗读起来。
“脆弱而纤柔的人儿,
没有尾巴让人欣喜。
双腿不是粗大、贯于弹跳的那般,
而是修长、柔滑、纤细且美丽。
我想沿着这双腿向上,亲爱的爱人,
我想沿着它们一直到达你我交融的地方。
因为你是我的另一半,
让我们融为一体。”
她久久地注视着他,然后把纸条拿了过来,也不说话,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她放下纸条,直视着他。“你可真够直截了当的。”
“我只是想把我的想法清楚地表达出来。”他抱歉地说。
“哦,”她说,“坦白地讲,你也许很清楚地表达出了你的想法,可你的做法太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他伤心地承认。
她大声笑了起来。“我也不知如何来教你,”她说,“哦,桑迪!”她默默沉思了片刻,突然转变了话题,问道:“你想看看真正的纽约城吗?”
他眨眨眼,朝远处河面上的建筑物轮廓挥了挥手。“我现在不正看见它吗?”
“我是说离近了看。如果能找到双翼形充气浮袋或其他东西防止你下沉,我们甚至可以戴上水肺潜入水底,到水下看看真正的纽约街道。”
桑迪思忖着她的话。他不明白这和他们前面的谈话有什么联系。他看过关于那个法国老人雅克·库斯托①的一些电影,模模糊糊知道“戴水肺的潜水”是怎么回事。在海克利飞船上看电影时,感觉这种潜水似乎挺吓人的。不过,要是玛芝莉和他一起,特别是她穿上美丽的比基尼泳衣——她肯定会的,那么……
【① 库斯托(1910…?):法国海军军官,海洋勘探家,发明水肺型潜水器。】
他抬头朝她笑笑。“我很乐意。”他说。
她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神情望着他。“希望如此。”她说,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第十五章
如今,星球大战已过去了半个世纪,地球的低空轨道里仍有9万个踪迹可觅的物体。其中大部分体积很小,如果落向地球表面,它们很难闯过大气层这一关。因此这些物体不可能对地面上的人造成多大危害。它们中小的仅有一个螺丝扳手大小,大的有一个浮水气球那么大。如果脱离了轨道,它们肯定会和空气摩擦而燃烧殆尽的。它们对地球的影响最多不过是增加了一些难以觉察的落在地面上的陨星尘雨,而45亿年来这种陨星尘埃一直片刻不停地飘落在地球上。地球轨道中有7。2万个物体属于这个大小范围……可还有1。8万个物体。这些是地面上的人们无法忽视的,它们的体积有从电冰箱到火车头大小,有的甚至更大。当这些金属垃圾有一块脱离轨道,它就会以每秒几公里的速度砸在地面上,至少是它的碎片。其威力足以把建筑物夷为平地。这还不是最糟的。不幸的是,有些大块物体内部仍蕴含着能量,而且一般是核能。这样,如果它们砸落在地面上,具有杀伤力的就不仅仅是它们降落时的动能了。
桑迪朝波丽的房间走去,想看看她是否已经起来了,这时电话铃响了。是玛芝莉打来的。“桑迪吗?我在大厅里,告诉你,由于陨星脱离轨道的事件,会议要推迟一小时。对,就发生在这条轨道上。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拉蒙特…德赫蒂观看直播,或者你等我回来找你。随便你。”
“我过几分钟下来。”他告诉她,然后敲了敲波丽的门。
波丽已经起来了。她蹲在房间里的书桌前正在做笔记。他通知她会议推迟了,她厌恶地抖了抖身子。“这些地球人对一个城市的安危怎么如此大惊小怪,他们有成千上万座城市!不,你想去就去吧,我要留在这儿。”
“好吧,”桑迪说,“波丽?你记不记得飞船在半人马座α星是什么时候?”
她厌烦地做了个鬼脸。“拉桑德,你已经问过我了,为什么还要问?”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你呢?”
她抬头望着他,然后如他所料,又伏在桌上继续做她的笔记。过了一会儿,她居高临下地抖了抖身体说:“拉桑德,现在问这些关于海克利古老历史的愚蠢问题不是时候。我太忙了,没时间应付这种事情。我要准备我的演讲稿,这里面有一些让人吃惊的东西。我准备了一个对付他们目前小麻烦的方案。”
“什么方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说,流下了一小滴洋洋自得的眼泪。她又埋头于笔记中——桑迪站在那儿看到的字刚好是反的——还用她那长着两个拇指的手盖在上面不让他看她写的东西。好像不能让他看到似的!真是讨厌!
“你不是‘长者’,”他告诉她,“别把我当小孩看待。你说的是什么麻烦?”
“我说的是这个太空垃圾脱离轨道的问题,地球人自己解决不了。”她含糊地说,“我还要谈到许多其他重要的事情。这些我已从清泰奇·罗那里得到了完整的指示,并且是单独地。”
“又是单独地!”
她倨傲地轻轻打了个嗝。“对,是单独的,因为这是有关海克利人而不是地球人的事情。”
这话让桑迪惊呆了。“我的队友!我不是海克利人吗?”
“拉桑德,你当然不是海克利人,”她理智而耐心地说,“你是拉桑德·约翰·威廉·华盛顿,你如果不是地球人的话,你就什么也不是了,不对吗?拉桑德,赶紧走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用短租的尾巴在地毯上敲了一下以示强调。他快到门口时,她又说了一句话,止住了他的脚步。“不过,拉桑德,你刚才的话几乎说对了,并不全错。”
她愉快而恶毒地看着他,他不知她在讲什么。“我说的什么话?”他问。
“你说我不是‘长者’。我要再加个词儿,这样这句话就准确了,那就是,‘我还不是长者’。”
桑迪在去会议厅的路上一直很安静。他厌倦了谈话,每次谈话都引出一些他回答不了的问题,那些能够回答的问题则让他烦恼,不想回答。想像一下波丽把他当成孩子!想像一下她认为自己有一天能成为长者!而正是她自己的行为如此地孩子气十足!
他下了车,玛芝莉去泊车,他仰头看着他们准备进去的这座大楼。它建在岩壁的边缘,很高,外面是玻璃幕墙,入口处的牌子上写着它的名字:
拉蒙特…德赫蒂科学中心
“拉蒙特和德赫蒂是什么人?”他问。“只是个名称罢了。这里原本是个地质学中心,直到人们把其他学科的东西从纽约城运出来,也搬进它里面。”她环顾四周,辨认了一下他们所处的位置。巨大的水磨石地板的大厅内几乎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一两个人正急急忙忙向一个楼梯走去。“他们在大礼堂观看脱轨实况。这边走……”
楼梯还没爬完,就听见他们要去的那个房间猛地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欢呼声。玛芝莉拖着他往前赶去。台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一幅电视图像,显然是从一艘轮船的甲板上拍的,因为画面令人头晕目眩地晃来晃去。有时桑迪还瞥见像是桅杆和天线一样的东西。但拍摄的目标不是轮船,而是天空。空中到处是急速向下坠落的一道道火焰,恍若一场流星雨。玛芝莉抓住身旁一个陌生人的胳膊问:“发生什么事了?”
“它已经落下来了,而且什么也没打中。”他笑吟吟地说,“它在马达加斯加岛上空附近开始进入大气层,20分钟前便差不多都碎掉了。这就是它的结局,现在所有的碎片几乎都已落下,而且是落在印度洋腹地。佩思不会有事了。”
“感谢上帝。”她真心实意地说。转过身看见桑迪,她居然有点吃惊,好像她已经忘了他的存在。“哦,”她说,“电视已经播完了。想喝杯咖啡吗?”
“乐意奉陪。”他说,然后好奇地问:“玛芝莉?你有朋友在佩思吗?”
“朋友?不,目前没有。我从未去过澳大利亚。”
“可你刚才看起来很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