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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柳如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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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在心里叫唤着!突然他想到了待问,也许他有办法。


第二部分 河东君痴情断琴弦第34节 诗酒泪(1)

    待问在南园的读书堂,离小红楼只有半里之遥。子龙落沉沉地坐在他的对面,等待着他的良策妙方。    
    待问挠着鬓发说:“这主意肯定出自尊夫人碕!可她自己不出面,看来她已说动了高安人,且已得到了首肯。这就有些棘手了!”他思索了会儿说,“你们的结合,就别想去求得她们的承认了!以小弟之见,只要兄执意不肯回去,她们也就无可奈何了!弟之小红楼,一如既往,任兄长期居住,只要兄努力奋发,能在下科得中,就可以带着河东君去任上,到那时,即使老夫人不承认,她也无能为力了。”    
    子龙想想。这话很有道理。自此他更加奋发攻读,河东君也全力协助他编辑《皇明经世文编》和《农政全书》。他们闭口不谈未来,就像一个迷失去路的渔人,为了求得生存,只知没命地向前冲,至于能否冲过恶浪险滩,他们也没去想。    
    恶浪岂肯善罢甘休!    
    第五天,待问差人请去了子龙。“大事不好!尊夫人昨日打到我家门上了。”他们一见面,待问就心急火燎地说,“给弟下了最后通牒,声言弟若不敦促兄在七天之内搬回家去,高安人就要令她带着家人来砸烂我的小红楼,赶走河东君。”    
    子龙被这个消息震怒了!他气愤地骂道:“这个恶妇,欺人太甚!”一拳砸到桌子上,吼道,“让她来吧!一个男人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还算得个什么男子汉!她若敢来,我定要当众教训她!撕破她那贤淑的假面!”    
    “息怒!息怒!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是打着高安人的招牌来的。违背慈命,忤逆不孝的罪名兄敢承担吗?”    
    这一着可太厉害了!子龙无力地俯到桌沿上,悲哀地说:“是我害了柳子!这又如何是好呀?”他抬起头,求救地望着待问说,“救救她吧!存我兄。”他悲痛欲绝,抽泣着,“可怜的柳子,她如何受得了如此羞辱!”    
    待问紧抿着嘴唇,在房内走来走去,一筹莫展。突然,他扑到子龙面前说:“看来只有让她先避一避,你也暂时回家去!”    
    子龙点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可是,让她避到哪儿去呢?”    
    待问说:“我有个去处,送她到佘山……”    
    子龙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不可,不可!那样她就会知道了,反会引起她更大的悲伤。不能让她知道,她实在再经受不起这……”他说不下去了。    
    待问搓着手,叹息着:“唉!待问技穷矣?”    
    子龙突然抬起头来说:“有了!不久前她说要我陪她去天马山,看望女友。”子龙又补充说,“一个游方道姑,住在白云观。”    
    待问一击掌说:“好!真乃天无绝人之路!”    
    雨慢慢地住了,它像一个悲怆至极妇女的泪水!一阵声嘶力竭恸哭之后,泪泉淌干了,枯竭了!    
    子龙跟着待问的书童走后,河东君感到少有的清冷和孤独,多日来的不祥预感和一种恐惧威慑着她,这恐惧到底是什么,她又很难说清,一片茫然,一片空白,犹如就要坠入一片雾气滚滚的深渊,有种本能的惊悸。    
    有人轻轻叩门。阿娟带进她多次见过的陈府看门老人。    
    她把老人迎进屋里,请他坐下。阿娟端来了一碗热茶。    
    老人显得匆忙焦急,不肯坐,说有重要事情告诉少爷。    
    河东君告诉他,少爷被友人请走了,还不知何时回来,让他等一会儿。    
    老人心神不定,他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说,他不能再等了!走到门口又突然反回身来,拉住河东君的手说:“姑娘!就跟你说了吧!听了可别难过呀!”    
    河东君早有预感,小红楼的生活是一个美梦。既然是梦,就会有醒的时候。什么时候醒来,她却不知道,莫非梦就要破了吗?她扶住老人说:“老爹,你说吧,我能受得住!”    
    “听说,我家少夫人要带人来赶你了!”老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可怜的姑娘,你快走吧!”说着就拨开河东君的手,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这可气坏了阿娟,她蹦了起来说:“笑话!又没住她家的房子,她凭什么来赶我们?偏不走!看她怎样!”    
    河东君像尊木雕似的站在门口,她没有料到,她的梦就这么醒了!她寻觅了好久,才寻到了子龙。他是一个真正爱她的男子汉,一个理解她的知音,她的生命依持,幸福所在。失去他,那将意味着什么?“他是我的!我不走,我绝对不能离开他!”她喃喃地自语着。没有了他,她的心将是一片空白,什么也剩不下了,她得像个溺水人抓住生命的原木那样抓住子龙!她不能没有子龙,如同不能没有空气、水和粮食那样!子龙也需要她,他们是不可分的,她相信他们的缘分是天定的,任何人也别想拆开他们。    
    第一次相见,她就感受到他有种力量,一种勇于为国家、民族、他人牺牲的内在力量。他的这种有别于他人的气概和他的恳切挚诚的忧国虑民言辞,深深震撼了她,在她那荒芜的心田里,种下了一颗常青的种子;月下的东溪桥,神秘高远,她再次看到了他的笃厚、谦逊的美行;同里舟中,他通过待问的赠书,再次向她传递了他忧国虑民的心声;松江再度相逢,他视她为国士友人,想她之所爱,助她之所需。为她,他勇于牺牲自己,把对她的爱,深藏在心里,表现在理解和暗暗的保护上。她深知他的抱负,理解他视国家前途为己之前途,视报效国家如为己之生命!他们的心被共同的关注和追求所紧紧维系。    
    搬进小红楼那天,她亲自下厨烧了几个菜,和子龙相对而饮。酒酣,子龙话也多起来,向她说了上京见闻。现在想来,仍然使她感慨欷!他描叙了沿途一带饿殍遍野的情况,在山东,有全家自尽的,也有合村赴难的,凄凉的情景,令人不忍目睹。一些不愿饿死的,不得已结伙为盗。孩子和妇人有被当做牲口宰杀而出售的。他涕泗滂沱地说:“内忧外患,执权者却置若罔闻,不求医治,不思雪耻!有的贪生畏死,有的只知阿谀上意。更有甚者,趁国家危难,酷榨百姓,牟取私利!柳子!大明江山将要毁在这班人手里!”他痛心疾首,自斟自饮了一杯,又说,“国家中兴之望在我辈肩上。一个以国家前途为己任的志士,喊几句好听的空言,焉能助国家昌盛!”他将他的筹划告诉她,他打算和几位盟友一道编辑《皇明经世文编》和《农政全书》。把那些经济致用的文章汇集起来,让有志于振兴国家的人们学有所依,用起来便利。他希望几社社友戮力同心,共为中兴大业,努力奋斗。    
    她很激动地说:“我愿尽全力助相公编书。”    
    子龙携起她的手,一同走到窗前。烛光射到花木上,一片紫霭。她偎依在他怀中,他给她描述着未来。下科高中,皇上明鉴,给他一个展才重任,他将带她赴任。为清明吏治,休养百姓,或策马疆场,为大明中兴一展才华,赤胆忠心酬答主上。    
    她感动得哭了,他紧紧抱着她,他们的心被美妙的憧憬融化了,化成一体,升腾到一个梦幻似境界。他听从了她的建议,把北上的见闻和所了解的国家形势,介绍给了全体社友,社友们听后,无不感到肩负责任的沉重,应发愤图强。    
    蜜月中,她就全力助他校雠书稿。伴侣、盟友、师生!多么值得珍爱的诗酒年华啊!如此知音不可再得,这样的情爱不可再有!她怎能离开他呢?柳隐宁可立地死去,也不可没有他呀!    
    突然,她心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违背慈命,忤逆不孝!”    
    她的心不禁为之颤栗了!她明白不孝之罪的严酷性!这意味着仕途无望,削除功名。倘若张氏果真打着高安人的招牌,赶到南园大闹一场,不要一夕,丑闻就会传遍郡会上下,子龙就要声名扫地,成了不孝子孙。这也会成为一个口实,让仇视几社的钱横和缙绅紧紧抓住,作为他们攻讦子龙和几社的有力佐证。


第二部分 河东君痴情断琴弦第35节 诗酒泪(2)

    想到这儿,她打了一个冷颤,胆虚了!这事非同小可。要直接影响到他下科会试。倘若子龙因此而再次落第,他就将失去施展才华的机会,郁郁不得志,痛苦终生。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将付之东流!他将落寞终生,满腹经纶只能像陈丝样腐蚀,不管他如何思求报国,如何对衰败的国势忧心如焚,他也爱莫能助呀!即使不失去她,他还能快活吗?    
    不!不能累及他,不能让他得个不孝罪名而葬送了锦绣前程,空怀报国志!“我走!离开他!”她在心里绝望地呼叫着。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子龙的前程和她的幸福不能兼得,她不得不以牺牲她的幸福为代价来成全子龙的前途和抱负。    
    她终于在飘泊和留下之间作出了痛苦的抉择,她将悄悄离他而去。    
    她移步到窗前,她的目光爱抚着朝夕相见的花木,青霭缕缕,远处有几堆殷红和鹅黄,看不清它们的轮廓只是堆堆色彩,她忘了它们叫什么花。右边那泓池水,又探出了数枝新荷。天慢慢明朗了。淡青色的天空,几朵变幻不定的云影,映在池底,她看到了个清明的天。她突然兴奋起来,好像这预示着子龙如愿以偿。正在使用主上给予他的权位,开创一个清明吏治之世,“建虏”逃窜了,“流寇”也得到了平抚,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即使她化作了飞舞的杨花、天边的白云又何妨!    
    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把它转向了室内,这里每一件物品,都可给她带来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她就要永远离开它们了!就像那闪过的风,流走的水那样。    
    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只彩绘的风筝上。这是不久前子龙亲手为她绘制的,长长的尾穗,轻飘飘的翅翼,清明前他们常在园子里放着玩的。最后一次,它飞得老高老高,看去只是一个小小黑点,她担心那绷得紧紧的长丝会突然断了,永远再也寻不到它了,连忙收了起来,再也不敢拿出去放了。她把它从墙上拿下来把玩着,泪水倾洒在上面。这一切,就将要成为甜蜜而刺痛的记忆了,她就要像那断线的风筝,随风飞去,飘落何处,无从而知。    
    她把风筝紧紧攥着,他们的命运多么相似啊!    
    她把它带到书案上,提起笔,填了阕《声声慢·咏风筝》。    
    阿娟送来一杯清茶,见她正在风筝上题词,目光紧跟着她的笔锋:    
    杨花还梦,春光谁主。明空觅个癫狂处。……    
    她被她的满怀愁绪感染了,什么也没说,默默依在她身边。    
    她将风筝依旧挂回原处,再回过身来携起阿娟的手,充满感情地说:“此事相公还不知道,得瞒着他,他若知道了,会作难的,说不定要急出一场大病呢!好妹妹,千万别说出去,好吗?”她故意作出轻快的样子说,“我们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天涯何处不为家,我正想出去玩玩哩!悟尘仙长已云游到天马山来了,我们一道去看望她,孙相公和葛嫩娘也在那里。我还想向他们学习剑术呢。”她又黯然自语,“这给相公的打击……唉!不说了。走,看看大伯去。”    
    她和阿娟来到荷花池边的平房内,老人连忙用衣袖擦了凳子,请她坐下。河东君情不由己地凝视着老人问:“大伯,过得还好吗?”    
    “好好!李相公真是个好人啦!管家也厚道,对我很照顾。”    
    河东君微笑着说:“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李相公说。”    
    老人直摇头:“没事没事!这已经过得够好的了!我又能天天见到你,这就比什么都好哇!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孩子呀!你总算挑了个好大官人,我这心熨帖着呢!”    
    河东君强忍住内心的悲哀,拉住大伯的手,几乎脱口而出:“我就要离开你去流浪了!”但她强把它咽了回去,“大伯还记得悟尘仙长吗?她云游到天马山白云观了。我想明日去看望她,在那玩几天。我不在时,你老可得自己保重呀!”眼泪要夺眶而出了,她赶紧站起来,拉上阿娟走了。    
    她俩无言地亍在草径上。    
    离去,就意味着永远失去,河东君虽已暗暗下了离去的决心,可这生离的痛苦也不逊于死别啊!她反反复复吟着子龙去京会试时,她用以安慰自己、也安慰子龙的诗句:“……别时余香在君袖,香若有情尚依旧,但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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