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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颁令改种旱田庄稼。朕上下求索,却难得一计。难道举国上下,倾尽智囊,也无法预测来年的气候吗?“王的声音突然拔高,高亢激昂,在大殿内久久回响。
“陛下,”楚国名觋巫咸上前奏曰,“臣在楚国大行占卜占筮之道,数次预测来年的气候变化,无不合验如神。可见祖宗传下的占卜之术,乃是神人贯通先知先觉的唯一通道啊!”
“此言差矣。”稷下学士王子满征得王的许可,站起来说,“气候乃是种云气变幻、阴阳调燮的一种现象,这里面有规可循。据我统计,长江流域的泛滥呈现或三或五的周期规律,中原的旱灾一般伴随着蝗害,是旱灾的气候周期律与蝗虫的生物周期律耦合调和的结果。”
“既是一种规律,王兄可否预测一下来年贵国的气候?”巫咸冷冷的说。
“这……”王子满露出窘迫的神色,“气候的这种规律太过复杂,又时刻处在动态变化之中,它只是在大量的统计数据中呈现一定的规律,若要精确预测,委实困难……”
“笑话!”一个西域的幻术师不顾礼仪大统站起来,“天气这玩意就好比奴仆的表情,我要其阴它就不得晴,我要呼雨它不敢来风。大王不信,我可当场演示。”
事实上王还未有表示,幻术师就迫不急待的一抖衣袖,半空便响起一声霹雳,震得殿堂金色穹顶簌簌作响,众人缩着脖子,敬畏的望着那个烟雾腾腾的衣袖。
“这位先生固然可以主宰一时之风云变幻,孰不知气候乃是一个季度乃至一年的寒暑变迁,先生若有高能,何不作法令来年风调雨顺凉风习习四季如春?恐怕真正的大旱来到,你唤来的那几点雨还不够你洒仙水的份量吧。”雄辞阖辩的东郭覆说得幻术师瞠目结舌,满脸通红。只得低头去驱散袖口的浓烟,浓烟却驱之不尽滚滚涌出,那滑稽的场面激起大殿里一阵压抑的哄笑。
“陛下。”楚老觋巫昌叩拜在地,“易卦为先帝文王所发明创造,卦象的乾道变化阴阳翕辟高深莫测,乃是神的意志附存于卦象的驱力。易卦传至今日近100年矣,我们不肖子孙对易卦的领悟理解日趋平庸,以致祖宗的智慧之精华不得继承。臣恳求陛下在全国推行易卦,以辅佐王道,沟通神人,调理自然。则大周幸甚!苍生幸甚!”
王沉默不语,转而把目光投向我们一侧,那目光里的含义深不可测,又似乎什么含义也没有。
“陛下。”东郭覆拱拱手,“臣以为战坛盈城,图谶累牍非但不是兴国之本,反而遗祸万年。试想以龟甲之裂璺、蓍草之形状、卦之阴阳与旦夕祸福联系起来是多么荒唐。卦辞曰:小狐汔济,濡其尾,天攸利。请问如何从小狐狸过河弄湿尾巴得出事不成功?难道今早我出门是先跨左脚还是右脚与王是否赏识我的见解有关么?”
我们冷静的保持沉默,脸上却浮出会意的微笑。
“匹夫之见!愚夫不可与语卦之妙。”巫昌恨声道。
东郭覆听了也不恼,转向巫昌躬躬身:“老先生,据说卦象的变化体现的是神的意志,不料我这田夫野老虽不懂易卦之妙,却也通晓神的旨意。”
“哼,果真如此,你可推断我掷下的这一卦是阴是阳么?”
东郭覆道:“一卦之阴阳即使判断正确亦有巧合之嫌,不妨你掷卦一千次,我来判断其中阴阳卦各占的次数。”
“好。”王抚掌,微笑道,“朕就为你二人仲裁,看卦象到底是神人的意志还是愚人的意志。来人,计数!”
东郭覆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说:“我推断这位先生掷下的卦象阴阳各占一半。”
“荒谬!”巫昌白花花的胡子在呼哧呼哧的鼻息前乱舞。
“阴,阴,阴,阳,阳,阴……”
巫昌双臂抱胸,吹着胡须,用眼角的白光瞟着东郭覆,一副要你好看的表情。不知何时,王悄悄踱到我跟前,轻声问:“你认为结果怎样?”
“臣不知。”我老实说。
王笑了:“你知道我是如何推断出《山海经》是楚人写的吗?”王的问题总是突兀怪诞,这分明是两件不相干的事啊。
王似乎知道我又要说不知,便自答道:“这是因为我数了一下〈山海经〉里帝王神话人物的露面次数,发现你们楚人的先祖颛顼出现达16次、黄帝出现23次,远远超过其它的三皇五帝。这样的材料安排也许是出于无意,却暴露了作者的感情趋向。”
我恍然大悟。
“报告陛下,阴卦共计499次,阳卦共计501次。”
左右两席同时响起一阵欢乐的呼声。不言而喻,这意味着我们这方阵营的胜利。而他们也自认为胜利了,因为499:501只是近似于各占一半,神的意志似乎是不可精确预测的。双方于是展开了激烈的争执与攻讦。此时,一个着玄色长袍的人无声的屹立在殿前的大门口,阳光倾洒在他飘飘的衣袂上,笼罩上一层令人眩晕的金色。黑纱斗蓬下那张鸠形鹄面的脸却让人不寒而栗。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侍卫对他的出现茫然无知。王抬起双眼望向门口,他眼里的光突然浮动了。王从宝座上起身,嘴微翕着,视线又平又直。众人对王的表情迷惘了,目光顺着王的视线落在那个不速之客的身上。是他?那个传说中穿金越石、移山倒海的幻术师。大臣们窃窃私语,脸上浮现出敬畏的神色。
那人的目光空洞洞的,仿佛殿堂内的众生相在他的视野里投影的只是一堵白色的墙。他移动他的身子,却似乎根本没有迈步子,衣袂飘扬长发乱舞的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前漠然移动。卫兵完全遗忘了他们的职责,众宾客则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舞台,舞台上只有一个人独舞。
就这样,他来到王的跟前,拿出一卷羊皮纸,不,谁也没有看见他掏的动作,只是手上突然多了一卷羊皮纸。他掷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说:“这是神的旨意。”
那卷纸静静的躺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上面笼罩的好奇的目光几乎要把它烤焦。侍卫正要俯身去拾,他看到了什么,便困惑的停住他的手。是的,大家都看到了,那卷纸似通晓人意,自动舒展开来,那上面的绢绢小字竟自动放大,投影在半空之中,以致每个人都能清晰的看到字符的细微结构。可是,很失望,那上面奇异的符号连最博学的稷下学士也无法阅读。我泄气的垂下视线,发现羊皮纸仍躺在地上,那半空之中展开的竟是它的幻象。
“何人能解读这文字,朕赐万金!”王高声喝道,环顾玉樨栏下。
骄傲的稷下学士垂下他们高扬的头颅;头发斑白的老学究们满脸窘红;大臣们正襟危坐,佯装城府。那些羡门、方士、巫觋倒是趾高气扬起来,纷纷私下炫耀他们对这些文字的一些心得。因为他们即使不懂,却也对这些符号十分熟悉。这些符号原本就是鬼符,方士们挂在木剑上焚烧的树叶上画的就是这些。
“神的文字俗人岂可亵渎?”那个的声音不大,却传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而他的嘴分明是紧抿的,冷若冰霜的面孔如一潭死水,春风吹不起半丝涟漪。
王叹了口气,颓然歪倒在宝座之上。门口的宾客与卫士突然骚动起来,是偃师。他来了,帝国最有智慧的人偃师来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比酎清凉美酒的清香传播得还快,以致整个殿堂上都笼罩上一层愉快的醉意。王挤揉在眉间的两指猛然舒展,嘴角不易察觉的扬起一个弧度。
布衣偃师,一身素白。连他整个人都是苍白洁净的,眉清目秀,面若朗星。脸上没有血色,也没有阳光的颜色。他似乎习惯于在黑暗中工作,当他从长年累月的黑暗走出来到灿烂阳光下,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鲜活,充满生命的新奇与活力。他的身后是一台笨重的机器,装有四轮,在大殿里自由游弋。
“偃师,这一年以来,你又瘦了。”王来到偃师的身旁,搂着他的肩膀,眼睛里溢满了柔光。
“王,我失败了,我没能制造出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木偶。”偃师哽咽着,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不,你是成功的。”王仰头直望殿穹,似在缅怀往事,“朕已经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我们人类现在不能制造出一台拥有意志的机器,我们人类的繁衍却无时无刻不在生产拥有意志的产品:人。我们这一代不能,不代表我们的子孙后代不能。况且你制造的能应声起舞的木偶已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功。它能在表演时突然以一瞬目与我的爱妃眉目传情,就带给我们巨大惊喜:它已经学会超越你的命令表达自己了。虽然我们无法解释这一转瞬即逝意识火花的渊源,但它已经带给我大周一个希望,这希望引导我们华夏子孙走向一个必然!一个光明!”王洪钟般的声音在偌大的殿堂激荡回响,袅袅不绝。王的银发根根舞动,熠熠生辉。众人交头接耳,唏嘘不已。原来那个传奇色彩的故事真实的情形竟是这样的。
“王……”偃师幽亮的眼珠望着王,无语凝噎。
“人是不能取代神的!”一个冰凉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僵硬的字像是雹粒一样掷地有声。那幻术师幽灵一般出现在偃师面前,阴鸷的目光攫住偃师坦然的双眸,“人就是神所创造的,人却想制造出神所制造的东西,这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这放肆的狂笑把殿堂变得灵堂一样肃静。
“人的骨、肉、血分割开来是没有灵魂的死物,而它们组装起来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智慧的灵魂。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无生命的木头、金属制造出有意识的机器呢?”偃师平静的诘问幻术师,“不像你,虽然拥有可自由活动的肉体与貌似强大的法术,你的灵魂却完全不能理解你这种能力的奥妙。从这层意义上说,你的灵魂早已死亡,你滞留在人间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法术的奴隶罢了。”
稷下学士们闻此言,全都肃穆的端正身子,他们的行为全都是自发的下意识的,偃师的话里有一种精神打动了他们,也感染了我。我的心里有一股热流在沸腾,在奔突,冲击着我不住搏动的太阳穴。
“嗬!”幻术师怒吼一声,斗蓬下蓬乱的长发震得飘了起来,黑袍上下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戾气,令人窒息。众人的眼睛突然一阵眩晕,凭空降下一个硕大无朋的火球,伴随着一声轰天巨雷,向偃师直直砸去。殿堂里响起惊恐绝望的叫声。
偃师平静的仰着皎洁的脸,那火球却没有落下,球表的烈焰距离他的鼻子不到一拳。火球的炽光渐渐黯淡,散发出的逼人热焰也逐渐褪尽。幻术师曲张着他的双臂与双爪,全身颤抖。
“你还是先完成你的使命吧。”偃师轻松的说。
幻术师像是被击中命门,颓然瘫倒在地,火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灭了,化作张牙舞爪的青烟笼罩在幻术师的身上。
偃师面向王,说:“这人的到来想必是奉了他主子的命令,向陛下传达一个消息,他主人的意思一目了然:如果我们不能解读这些符号,我们也就无须进行下面的步骤了。”
“他主人是?”王托出我们大家心中的困惑。
“还是先解读这些符号吧。”偃师神秘一笑,把他带来的机器展示在大家面前。这台机器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有突出的吻部,张着一张黑漆漆的大嘴,整体就像一只大蛤蟆。
“这是什么?”王小心的触了下“蛤蟆”的嘴,似乎担心它突然两颌大开,把他的手掌吞下去。
“这就是蛤蟆。”偃师调皮的说,“它的嘴是一个输入口,它的屁股是输出口,只要我们把写有文字的卷帛扔给它吃,它就会排出我们认识的文字。一年前我就注意到方士巫婆们使用一种奇怪的符号,这种符号来自远古,起到的是沟通神人的作用。我想如果我能够破译它的含义就能使我们了解到远古的一些讯息。于是我潜心钻研一年,终于发明了它。”
“神的旨意真的是能破译的吗?王露出神往的表情。
“神不过是比我们高级的生物而已。之于孑孓蜉蝣我们人不也是神一般高明的事物么?同样法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种高度发展超乎我们理解的技术而已。”偃师的话在我们的对面引起一阵愠怒的喧嚣,但他没有理会,拍拍他的蛤蟆,说:“它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识别、计数、存储是它的三个基本功能。首先,它分析出我们华夏文字的使用频率,比如‘之’字,它在华夏文字里面的使用率排第一,再而根据频率排定其它文字的序位。它再分析出鬼符文字的使用频率,我总共收集了三十牛车的桃符、天书,全一咕噜塞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