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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排定其它文字的序位。它再分析出鬼符文字的使用频率,我总共收集了三十牛车的桃符、天书,全一咕噜塞到它的大嘴里,得到了鬼符文字的使用频率。那么排名第一的符号的含义理当是‘之’了。这样破译出的文字虽存在舛误,但从一千多种组合中选出正确的组合是完全可能的。因为语言本身就存在自我验证的功能,前后文的互相映照是一个不错的纠错手段。⑦”稷下学士们啧叹不已。我心中暗叹:这种方法与王推断出《山海经》是楚人的作品原理是多么相似啊。都是通过大量的统计来发现规律。
偃师把那卷羊皮纸扔进蛤蟆嘴,蛤蟆肚子立刻响起机械的震鸣,就好像空瘪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咕噜声。不一会,屁股就吱吱吱的吐出一卷绢丝,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华夏文字。
“昆仑之巅,青鸟之所憩。有西王母,居帝之宫……”王读出开头几行字,便止住不读,随目光下移,神色益凝重。偃师根本没有看绢丝上的内容,却胸有成竹的仰着头,望向半空,仿佛在他的世界,金銮殿穹根本就是透明的,蓝天上飘着流浪四方的白云,天边响着牧人的吆喝……
“王将征犬戎,祭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史书是这样记载这一段历史。我们无法从如此精短的文字去揣测真实的情形,正如我们无法像理解一个公子哥的轻狂一样理解王那颗不服老的心脏。毕竟王已经55岁了。不管朝中大臣如何反对,国中百姓如何非议,王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坚持他那似乎是心血来潮的疯狂念头。当他这样做之后,他的确焕发出几份青春的色彩。其实,稍有智慧的人也会明白:王征讨犬戎不是为了开辟新的御苑供他游猎,那万里长沙的不毛之地之于大周一无用处,但是征服了它,却开通了一条通往西方的道路,西方那可是一片云蒸霞蔚的神秘天空啊。
王将西征,不出一月,大周没有哪块土地不在传递这个消息,为王挑选御夫骏马的专驾在驿道上激起滚滚尘土,为王推荐人才寻求隐士的大夫在街闾巷陌奔走如织。
王出征的时候,八匹名叫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的宝马拉起华盖大车,御术名扬天下的造父为王驾车,参百为驭手,力士柏夭主车,巨人奔戎为车右。
帝国最有智慧的一百个人分乘在五十辆马车之上,与上次殿试不同的是,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方士、羡门、巫觋、幻术师。我坐在王旁边的华丽马车之上思考这个现象时,感觉到塞外的风里夹有一股泥土的暖意及种子萌苏的气味。我难以按捺内心的激动:作为一名勘舆师,却从未有机会亲赴梦蜃般的西域实地考察。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为《山海经》注上完美的注脚,甚至补阙填漏。不仅如此,我还将领略王所关注的那个方向,王站得那么高,他的视野总是超乎我们的目力与想象,甚至超乎我们的历史与见证的时代。在王的视力所及,时光将回溯1500年,那是一个烛龙烛九阴、共工触不周、夸父逐日、魃除蚩尤的神话世界啊。
王立于轩辕之上,手按宝剑,眺望西方,朔风中他飘逸的银发像一面军旗一样猎猎有声。夕阳拖长了他高大挺拔的影子,那风骨峻拔的身影踽踽独行一往直前,单薄得不堪承受背后恋恋的目光。
“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乃执白圭玄璧,以见西王母。” 我在竹简上简洁的写道。启明星在地平线上出没了330次,马车的辘轳更换了三个,我记录的竹简装填了一马车后,我们来到西王母的国度。“或许也是九天玄女、藐姑山仙子的国度。”王告诉我。总之,这不是人间的国度。事实上,一个月前我们就以为已经抵达这个移动的国家的疆界。当那个耸峙云霄的巍巍标志在一场夷沙平丘的风暴后降临在我们的视野之时,世界在一刹那陷入无声,陷入光影浮动的海洋。我们在那一刻忘了欢呼忘了回忆忘了联想,只剩下痴痴的凭息,啧叹,感动。这一切都在无声之中默契的进行。
昆仑!昆仑!突然有个人叫了起来。
引路人的脚步突然变得凌乱紧凑了些,然后他膝一软,跪在松软的沙地。我们的队伍立刻乱了。马匹惊慌的嘶鸣,拼命的蹶着蹄子。训练有素的御夫完全忽略了他的职责,一律呆若木鸡的立着,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从失控的马车上跌落也不知晓。众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下遗忘了世界,遗忘了自己,更没有察觉什么时候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从那昂藏于天地的擎天一柱涌出,蔓延,席卷,直至吞没整个世界。大地刹那间变得神圣,以至每个人移动一小步都颤颤危危小心翼翼,心中充满了虔诚与敬畏。
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看到的只是昆仑的最高一级:增城。它通体金光闪闪,掩映在谲诡奇伟的云海之中,若隐若现,遥不可及。它终非人间的艺术品,从略窥一角到一览全貌,非得耗得千里骏马一个月艰难苦辛的跋涉。
阆风,玄圃,增城,自下而上,层峦叠嶂,珠玑镂饰,拔地而起,增城玄圃已没入云霞。我们站在阆风的阴影里,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敢抬头去望那擎天一柱的尽头,因为我害怕大地在我抬眼的一瞬间失去平衡,在阆风的重压下沉陷。有时我又狐疑的环顾,似乎脚底踏的不是地面,阆风漫无边际的黑黢黢的表面才是,而我只是一只渺小的壁虎,立在一堵摇摇欲坠的墙上。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纬书舆图上一律把昆仑定为万仞,因为在这样庞大的身躯前,任何敬业的勘舆师都会失去测量的勇气,他手里拿着皮尺只会徒增羞愧。更无法参照周围的山峦,在此处,躲得远远的山峦就跟脚底下的砾石一般不值一提。因为原本伟大的事物与原本微小的事物在这震撼的参照之下,只剩下同一种意义:渺小。忽略不计。
王立在那里,挺然峭拔,偃师立在王的身后,神色平静。
有一个空灵的声音袅袅传来,许多人扭转脖子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源头,又捂捂耳朵,似乎对听觉产生了怀疑。他们不知道,这个声音根本没有方向,它来自四面八方,不紧不慢,有如潺潺流水,宛转清澈,却完全不是来自于丝竹管弦。它深深的攫取了众人的注意力,直到一个御夫用大梦初醒的声音喊道:“那里!”
这个声音及时的提醒了大家,却可恶的破坏了梦境般的气氛。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只能是梦中,才子骚客们顿时发现辞赋里曾经令他们如痴如醉的华丽文采是如此肤浅,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语言可触摸的美丽。不必提醒,众人不约而同的在第一时刻明白了她的身份:仙子,神女,九天玄女,西王母。勿庸置疑,称号虽然五花八门,所指却是唯一。她身着霓裳羽衣,沐浴着五彩缤纷的花瓣与烟云从天而降。有人伸手去接那零落的花瓣,掌心里却只剩下一团斑斓的彩光。一个玉石珑璁的声音传人众人心田,“尔等何人?”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的表情验证那并非幻觉,而她的嘴唇分明是紧闭的。那唇线优美的弧度望一眼就让人失去正视的勇气,本是含羞的微笑,却令人如此害羞。
“东方巨龙之国周五世王姬满率国人拜谒西王母。”王声朗气清,欠身作揖。
西王母左右闪出两个黑袍术士,一乘夔牛,一乘貔貅,面容狰狞,神情鸷冷。其中一人喝道:“万里迢迢,直犯天国,乃为何事?”
“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无所不知先知先觉之西王母。”王恭敬的说。
西王母波澜不惊的面容皎皎似乳,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去激起一池涟漪。我突然为这一罪恶的念头切齿痛恨起自己。
“请讲。”那天簌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泌人心脾。
“传说创世之初,世界是一团混沌。阴阳不清昼夜不分。人民愚昧无知,直到一天神人乘星槎造访神州,授书先祖黄帝、颛顼、帝俊、神农,教他们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还有一些超乎他们理解的学问与技术,比河图洛书、易卦与幻术。世界因而从浑噩中醒来,按照神的旨意一种强大的秩序建立起来。华夏子孙敬畏这种秩序,虽然他们完全不能领悟这种秩序的奥妙,却并不妨碍他们把窥得一角的阴阳学、法术、道术、占卜大施其道。神的帮助曾经给这个黑暗的世界带来光明,但是今天,这种古老的秩序与社会已难合卯榫。我作为帝国的继承人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将有一种崭新的秩序取而代之。今天,我所带领的这些人,将向您证明他们有足够的智慧建立新秩序,我们不再需要神的干预!”我们在王慷慨激昂的陈词中不由得挺直了脊梁。西王母的嘴角挂着一丝恬淡的笑意,弥久不散。
“哼!”骑夔牛的术士冷笑一声,“你们的智慧?人类可怜的脑袋瓜子具有智慧吗?”
“人若是不思考他就比一株蚰蜒草还可怜。这就是人的智慧。”一个声音说。
术士气汹汹的去寻找这个不卑不亢声音的源头,他们凶神恶煞的目光照在偃师光洁的脸上反射得一干二净。
“尔有何能?”
“我可以制造出活动的木偶,将来我肯定能像神一样制造出具有自由意志的机器来。神又有何能?”偃师无畏的正视西王母。
“放肆!”骑貔貅的术士红发上指,怒不可遏,“无知顽童,竟敢诋毁神的智慧!神长生不死,变化无穷,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世界上没有无所不知的智慧。因为它若是对明天的一切洞悉幽微,它就不能体会今天的幸福。”偃师平静的说。他瘦削的身子立在昆仑的阴影里,势沉千钧的气势一下子制止了我的失衡错觉。
“笑话!对于神而言,世界的运动就像一道计算题,只要把一切物质的数据作为已知,将来就像过去一样展现在他的眼前,预测不过是一种计算而已。”
“若如此,在下请教一个数术问题。”稷下学士东郭覆站上前拱拱手问道,“设有一个二乘方程,方程内置天元、地元、人元三元,各前系数为71、12、25,请问解得天地人三元的根为多少?”
他话未落音,便被西王母冰冷的话打断:“这个方程根本无解。”
东郭覆羞愧的退下,他研究三元二乘方程二十年,不知捏断了多少根胡须才证明这个方程是无解的,而西王母仿佛不必思考就道破其中玄机,反应之快间不容发。
我心中没来由的充满了勇气,清清嗓子问道:“我听说圣人胸中自有万千沟壑,神人若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你想看看神州的地理?”她迅速读出了我的腹思,嘴角隐约的一撅。
空中突然涌现一幅地图,不!那根本不是图,是图象。竟然是立体的,当我定睛一处,那地方仿佛洞悉我的想法,自动向我拉近放大。我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中的山峰,山谷,山谷里的冲积平原……也许这根本不是真实的地理面貌,而她随意制造的幻象而已。但是我错了,因为我很快看到了熟悉的风物,平原上的房舍,田陌上的农人,甚至房舍里的桌椅。天,这不是我家吗?楚国东部的蒸野,万里之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就这样清晰明了的展现在我面前。我倒吸一口冷气,黑暗让人害怕,我没想到光明也如此让人恐惧。这真是一门邪门的法术啊。接着那立体投影又急速远离,比例尺越缩越小,直到凹凸不平的地面曲成球面……天,竟然缩成一个天空色的圆球,我们生活的大地原来和天上的日月一样是圆的!而且水气氤氲,像一个水晶球。南北顺椭,其衍千里。古纬书上说的竟是真的。我羞得汗流浃背,恨不得躲到大地的另一面去。
左右黑袍术士得意的望着垂头丧气的我们,座下的怪兽也摇头摆尾,爆发出震悚大地的嘶吼。
王尴尬的环视四方,稷下学士、象术师、数术师们惶恐的低着头。四野的风停了,低矮的云紧贴着地面,夕阳西斜,昆仑无边无际的影子扑天盖地,把大地漆成了灰色。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偃师无声的摇着头,众人注目着他。有人从他空洞的表情里读出了绝望,也有人读出了希望。
偃师端着一盆水,走到西王母的脚下,恭敬的放下,从锦罗香囊里抓出一把粉红色花粉洒在盆里,微笑说:“臣偃师侍奉神仙姐姐沐浴。”
众人惊诧的望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西王母雍容的玉面也禁不住飞上两朵绯云。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刻,偃师大声说:“即便是最微小的事物神也无法捕捉它的影踪,敢问西王母,你能预测盆里的每一粒花粉一刻钟后的位置么?”
四周湛然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