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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的信息洗刷，距离自己重新变回一个人的日子，已经一年零一十二天了。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平和，安静，美好得让人落泪。
只除了找不到他。
……
林栎不知道阮诞有没有回到这个世界，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存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李可可欺骗了她。这里，根本没有他的身影……只有相似的一切细节重复又重复地锻敲着她的神经。
——如果……
——如果他在的话……
——如果阿诞在的话……
“嗒嗒嗒嗒”……
这是林栎熟悉到融入骨子里的声音。
少女猛地回过头去，一张陌生的脸惊吓地望着她。对方双手拿着掌机，满脸的不知所措，手指还下意识地在键盘上按了两下。
“嗒嗒”。
林栎侥幸一般唤了一声：“蛋蛋？”
对方满眼的茫然。
少年的发顺直柔软，眼眸是纯粹的黑，脸颊是时下常见的阳光男孩的帅气……跟阮诞完全不一样。
——他不是蛋蛋。
——只是一点熟悉的声音而已……只是这样，就已经不由自主地产生幻觉了吗？
心脏的跳动似乎都在刹那里沉静了下来，有一种沁凉沁凉的感觉灌入血管，流遍全身，让娃娃脸的女孩总是无法觉得温暖。
大概是，失望吧。
大概是，还抱有希望的缘故。
林栎回过头来，任由自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的眼睛顺着木板的纹路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意识渐渐沉淀，沉淀成一汪蔚蓝的湖水。
——像他的眼睛。
少女扯出一个笑。
。
——蛋蛋……是啥？难道说她说的是丹丹？旦旦？淡淡？还是说她饿了想要吃蛋？她觉得我长得像只蛋？等等，绝对不会是最后一种可能，对，怎么可能嘛哈哈……TUT
——为什么又是无视……TUT
徐子岩就这样疑惑忐忑地熬过无聊的公选课。课后，已经不指望对方给自己什么反应的徐同学惊悚地发现林栎截住了他的去路，在损友万事通暧昧的“打气”视线下，少年硬着头皮率先开口：“请问，你找我有事？”一边说着一边将碍事的损友挤开。
“那个。”林栎指了指少年手上的掌机，歪了歪头，疑惑道，“很好玩吗？”
——她居然木有无视我！QUQ
——她还跟我说话了！QUQ（少年，拜托有志气一点。）
——不管怎样依然感谢爸妈！好感动！QUQ
“很好玩哦！你要试试看吗？”徐子岩一脸荡漾。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慢吞吞地离开了。
照例完全无视。
完全……无视……
——……QUQ
——木有关系的，坚强一点啊徐子岩，木有关系的，不就是被无视么，你都习惯了的对吧？QUQ
——……掀桌！！完全没有习惯啊！！不准无视我啊！！不准啊八嘎！！！（Q皿Q凸）。
……
于是，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栎的附近总会出现徐子岩的身影。他们不对话，徐同学的手上有食物的时候一般来说会被萝莉怪抢走，徐同学“嗒嗒嗒嗒”地蹂躏他那台PSP的时候林栎会走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其余时候，他们更像两个在路上偶遇的路人，一个走在左边，一个走在后面，互不打扰地无视对方。
有时候徐子岩会突然开始思考一下他们的关系。然后他会嗤笑一声，自我嘲讽地想，对方大概根本没有怎么在意他。
……
他对林栎的在意程度大概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在看到少女居然会对别人露出那么认真的微笑的时候。
那天，学校前门，板寸头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勾住她的肩膀，他向她说了什么，塞给她一堆什么，然后少女笑了。
徐子岩从来没有看过她那样笑过。
林栎是迟钝的、沉静的、干脆的、强大的。会凶残地下脚踹人家的脸，会慢吞吞地夺过人家的食粮毫无廉耻地“嗷呜”销赃，会定定地望着某处发呆、直到睡着口水长流……
但她从来没有像那一刻一样，那么的接近一个有着鲜活灵魂的“人”。
——那个板寸头的少年是谁？
——是谁？
——为什么，那么在意……
徐子岩发愣地站在林栎的家门前。他呆呆地按了下门铃，然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脸呆滞地望着开门出来，正面无表情地和他对望的少女。
“……什么事？”僵持的时间太久了，注视眼前那个→（O口O）的少年，林栎有捂脸的冲动。
“那个……我……其实……唔……”徐子岩语无伦次。
林栎默默掩门。
“等等啊！”徐子岩一手掰着门板，费力地吼道，“昨天那个男生……那个，你不介绍一下吗？！”
林栎顿了一下，然后……加大了关门的力度。
“等……等……啊……（=皿=）”徐子岩死命掰门。
“……（=_=）”林栎用力扯门。
“给……我……等……等……（=皿= #）”徐子岩一脚撑在侧边的墙上用力拉门。
“……（=_=）”林栎继续用力扯门。
“够了！”少年一把将门甩开，不管不顾地大声嚷，“不管那个人是谁！你喜欢的那家伙一定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认识你已经一年了！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什么戒指，什么名花有主，你看看我不可以吗？！！你看看我啊？！！我不可以吗？！！”
林栎怔了怔。
徐子岩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明明一点也不喜欢林栎，更谈不上别的……他只是……受不了对方那种没有干劲的样子，明明世界那么美好，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她总是、总是、总是忽略……
也不是说她什么也不干，她也在努力活着，她也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但总是，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
“对不起。”徐子岩呐呐地道。
“咯嗒”。门在他眼前轻轻关上。
门后，娃娃脸的少女靠坐在墙边，慢慢地，将自己蜷缩成团。
……
“咚咚咚”。敲门声。
打开门，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燕尾服端正地站在门口。宽大的平台上唯一的光源从头上柔柔地洒下来，男人微微弯腰，语气平板：“【你好，低级执行员012号，适应性估算开始，返回现实世界时间累计789天5小时27分，是否出现适应性障碍？是否需要记忆修正或抹消处理？】”
是“系统”那厮。
——总算晓得怎么变成地球人的样子了。
“否。”林栎轻声道。
男人转过身，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指端喷涌出星星点点的光斑。现实世界的轮廓以他的碰触过的地方为起点，一抹又一抹地填涂涌现，一转眼，整个平台就完全消融在了虚空之中。林栎木然地看着“系统”屁股后晃来晃去的……蛇尾巴，默默把刚才的想法收了回去。
中年男人回过身来：“【下次适应性估算为200天后，请做好适当调整，祝你生活愉快。】说着再轻轻弯腰行绅士礼，手一挥，完全消失。
眼前，只有林栎家棕色的木门，和门外人来人往的正常街景。
现实世界的模样。
仿佛从前作为执行者的一切都只是刹那的幻觉，没有痛与悲，没有喜和乐，奇特地开始，平淡地结束。
少女笑了一下，干涩涩的。伸手握上自家的门把，蓦地瞥见手指上那刻着倾斜十字的银戒。
一滴、一滴、水珠噼里啪啦地砸在那饱满的、缀着细小伤痕的手指上。天说变就变，哗啦啦地，地上梅花点似的雨斑霎时连成了片。林栎的发濡湿成片，黏糊糊地摊在脸颊上，顺着脸的轮廓往下淌水。
她的唇线平平地拉成直线，过了好久，一个纸袋不知从哪里被风吹了过来，撞在了少女的脸侧上，粗鲁地刮过，又飘向更远的地方。
林栎终究忍不住，唇角往下垂去，呢喃支离破碎。雨水一股一股地顺着她的脸颊淌下，在下巴尖处坠落一串晶莹。
“蛋蛋……不、不要扔下……呜……扔下我……”
……
天放晴了。
家门前的小公园出现了孩子的欢笑声。
林栎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挪向外面。她觉得一个人的家有点窒息，大概，有些负面的东西容易滋生在孤独的时候。林栎还没有习惯这种孤独。
少女的视线没有焦距地在小公园里环视一圈：喂狗的老爷爷，玩沙子的两个小孩，靠着树荫聊天的主妇，坐在秋千上埋头打PSP的少年……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秋千上正低头的少年将全部注意力专注在掌机的荧幕上，手指飞快地滑动于各键之间，微卷的发尾扫过线条俊雅的脸颊。
阳光在他的发顶上轻柔地滑过。
那双倒影着荧光的眼眸是不论天空还是海洋都不曾有过的蓝。
林栎走了过去。
“请问，你也是‘执行员’吗？”林栎弯下腰询问，她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夏日里，永远不落的骄阳。
……
徐子岩远远地看着少女走到那个少年的前面，远远地看着林栎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觉得有些什么蓦然变得完整。他沉默地转身，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轻松得不可思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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