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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不独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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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几员大将有附和的,有不语的,最有计谋的管勇挥挥手说:“别吵,元帅自有定夺。”说着冲北项鸿说:“我琢磨着,这里头恐怕有诈,难保狮陀不会放出假消息诱咱们上当。” 

  北项鸿点点头说:“你说得也正是我担心的。”话虽如此,几十万兵马在这里多耗一天军备粮秣便要多出一份,更加上将士大捷后群情激昂,北项鸿调遣兵马,竟在一月内又攻下了了南阳,狮陀退守楚国西南境内最后的城池南华。那个鬼魅国师连一面都没露,北向鸿暗地里百般推敲,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如果有诈,夺城断不会如此容易。 

  眼下粮草依然紧缺,不但是黑羽军将士还有两座城内幸存的百姓都在张口等饭吃。两路督粮官每次抵达都会被紧催着回去找“和籴使”查收粮草。阮培和另一路督粮官乔策在募粮地和西南边关之间疲于奔命,风餐露宿,两个人又干又瘦尘土一身。 

  阮培咕咚咚喝干两碗茶之后还是不过瘾直接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猛喝起来,长鹤瞧着他脸上的胡须都夹着草屑纠结得老长,便说:“阮大人受累了,还是多歇息一日再上路吧。” 

  阮培抹抹嘴说:“无妨,我这里多歇一日,刘将楚将他们几个就在西南冲我磨牙恨不得吃了我呢,呵呵,军务要紧啊。”说着瞅瞅这个出了名清雅俊秀的金紫光禄大夫也是形容清瘦,满脸倦容。他是督粮官自然知道“和籴副使”这个差事不好做,便瘫坐在椅子上扇着风喘气说:“蓝大人也得保重身体啊,你这差事不比我的强。” 

  自福州一事后,接下来几个州郡和籴粮草反而顺利的多,长鹤心里一面宽心一面忐忑。此时含笑谢着阮培一抬眼便瞧见任东来带着六个长随从外头进来。 

  适逢春天他穿了一件浅绿色下摆绣着深绿云字纹的袍子,腰间系着缀着祖母绿的黄|色丝绦,外头罩着件浅黄|色蚕丝纱氅,头上束着金冠插着碧玉簪,通身的鲜艳华丽,正喜滋滋地瞧着手里的东西。 

  任东来呼啸京都声名远播阮培怎会不认得,忙起身行礼道:“给小侯爷请安。” 

  “好好,起来吧。”任东来连正眼也也没瞧阮培随口说着几步快走到长鹤身前,举着手里的东西给他看。“你看你看。”他手里举着一个葫芦蝈蝈罐,葫芦身上刻了活灵活现的九条狮子,罐口、罐盖都是红木镶围,盖心用玳瑁镂空了风景,甚是精致。“不是蝈蝈,里头是只赤胸墨蛉,叫得那叫一个好听,五百两银子买了两个。” 

  无论任东来怎样荒唐胡闹长鹤自小养成的品性一贯认真对他,知道他喜欢这些东西便先接过在手里,对他说:“这位是黑羽军副都统西南督粮官阮培阮大人,昼夜兼程刚从西南过来,紧接还要督送粮草走。”说完这才仔细瞧了手里的罐子两眼说:“甚好,这葫芦罐精致得很,这狮子雕得也好,就只贵了些。” 

  任东来咧嘴一笑坐下,对垂手站在一旁的阮培说:“你也坐吧,路上辛苦。前日你先头派来的人就到了,我这才紧着出去,正好替我把这个带给小……带给叶笙。能连着叫半个时辰呢,我留了一个,这个送他解闷儿。” 

  阮培一来是真累,二来他戎马出身看不惯他纨绔的样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呵呵笑说:“小叶哪里用它解闷儿,每回见他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手不得闲。”他说这话是暗讽任东来跟着长鹤却不做正事游手好闲,却见任东来恍若未闻一样兀自悠闲地喝着差役奉上的茶。 

  南阳城同样一片狼藉,剩余的百姓大多受了惊吓惶惶不语,城里的官吏、地保和南安城一样首当被害,剩余百姓胡乱居住。叶笙背着药箱进了尚算整洁的知州府。城破时南阳知州的夫人身怀六甲带着丫鬟一直躲藏在外,狮陀屠城的时候两个人藏进了一处石洞中侥幸活命。 

  “还好没什么大碍,你若是觉得还有不适,我就请其他大夫过来再给你瞧瞧。”叶笙收拾着药箱说。 

  宋郭氏二十余岁年纪,容貌秀美知书达理,虽然痛失了鲣鲽情深的夫君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却依然强自支撑,点点头说:“多谢你,一日来几回,还让他们允了我回家里住。” 

  叶笙眼下也和北项鸿一起住在这府里,听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原先以为这府里没人了,你即回来了自然是住这里,你现在有孕在身回自己府上住最方便,再说还多亏你把其余房屋借给我们和一众老幼住,我还得替他们谢谢你。” 

  丫鬟乖巧的奉上杯水说:“您喝口水歇歇再走。” 

  叶笙点头接了,忙背上药箱说:“白日里若有事就赶紧到街口医棚叫我。” 

  北项鸿与众将商议数天,数着日子,乔策的粮草刚到,阮培的粮草已在路上,于是让黑羽军休养,一月后乘胜攻打南华。 

  长鹤送走阮培后便牒报呈给枢密院复命,一切按枢密院所议再次动身前往绵阳调粮。过了二十几日,算着阮培再有几日便可到达西南,任东来午前还在得意地对长鹤说小不点收到墨蛉一定会喜欢的,午后便收到快报粮草在途中被山贼劫走,山贼凶猛阮培和一众士兵无一人生还。 

  “糟,西南岂不是要断粮?!”长鹤疼惜阮培后皱眉说。几十万大军加上百姓所耗粮草巨大,他们手里的余粮撑不了多久了。“竟有如此狼子之人居然劫军粮,这和叛国何异?” 

  任东来阴着脸一拍桌子,长鹤一愣看着他,半晌,任东来拧着眉毛吐了口气说:“哼,我的墨蛉一定给弄丢了。” 

  长鹤让差役送走信使,心内盘算打定主意走到案前磨墨。任东来走到身前瞧他执笔沾墨要往牒报上书写,一把攥住狼毫的笔杆问:“你要做什么?” 

  长鹤一笑说:“他们牒报回枢密院,枢密院再重新派督粮官,督粮官再到咱们这儿接收粮草再送到西南,这一路花费至少两月,时间紧迫,断了粮草还怎么打仗?!我自己押送粮草过去,然后牒报给枢密院,先斩后奏。” 

  “不行。”任东来大声说。 

  长鹤一愣说:“为何不行?” 

  任东来厉声说:“边关危险,何况眼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山贼,阮培带兵都打不过,你去有什么用?” 

  长鹤柔声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眼看边关断粮,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任东来竖起眉毛瞪圆了眼睛,一把将毛笔从长鹤手中抽出来,手中用力一折两截。 

  “你……”长鹤起身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平日使性子我都让你,这次说什么也不行。” 

  任东来哼一声,转身往外走,硬邦邦扔一句:“我说不准,看谁有胆子敢押粮草和你一起上路。”长鹤忙追出去,却见任东来早已疾步走出院子“哐”一声甩上大门。 

  长鹤出去陆续找到人,果然不但驿站及本州衙门里的差役唯唯诺诺说小侯爷放话了,就连从京都跟随自己前来的十几个差役兵丁也支支吾吾说不敢不听小侯爷的话,长鹤气急遍寻不着任东来,直到夜色深沉也没等到他回来。他披着衣衫靠在床上想着一定等到他好言相劝告诉他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院中隐约说话的声音将长鹤惊醒,睁开眼天已放亮,竟是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他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任东来的房间,一看还是无人,连六个长随也不见人影。 

  一夜未归,不知又去那里玩耍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长鹤无奈草草洗漱了,胡乱吃了点东西,对站在一旁的差役说:“我去趟知州府,小侯爷回来千万留住他,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差役一愣,忙说:“哦?蓝大人您……不知道?小侯爷昨夜里就带人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难道生我的气回京都了?不能啊,东来和我使性子从来都是转头就好,怎么会……长鹤忙问:“小侯爷去哪里了,可有留下话?” 

  差役点头说:“卑职就听见小侯爷说什么,蝈蝈儿罐被人抢了要去找回来,顺便押着粮草去西南边关。晚间的时候从知州府借了三十个差役就走了。” 

  长鹤呆呆得坐在那儿,手心里直冒冷汗。此行如此危险,他武艺又荒疏只带了六个长随和三十个差役怎么行,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心里慌乱了一阵,慢慢静下来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得去追他回来。”边往外走边对差役说:“快快给我备马。” 

  差役犹豫了一下跟在身后说:“已经走了一夜了,您这会儿去哪里追赶啊!”长鹤停住脚步,心里对任东来是又气又疼,反复思量,此事不敢隐瞒还是牒报呈给枢密院上奏皇上。 

  常贵隔着珠帘将近日边关消息告诉凉王,说完半晌没见回音,正准备告退。“你说北项鸿连下两城后粮草被劫?” 凉王一边咳着一边问,春季里他旧疾又犯了,说一句话倒要咳半句。 

  “是,北项鸿用兵如神,加上天佑我楚国,那个国师竟是垂死了,奴才浅看,这仗很快就会打赢的。”常贵忙说,心里欢喜,这次凉王开口说话了呢,皇上知道心里一准儿高兴。 

  “竟如此容易?”凉王轻声自言自语,心里隐隐觉得不妥。 

  常贵是何等听声辨色的伶俐人,忙说:“北项鸿牒报上说疑心狮陀有诈故意散布国师垂危消息,但是连战连胜,已在南华城外安营扎寨。狮陀大军被重创,只要收复了南华,黑羽军便可凯旋班师。王爷您尽管放宽心,保重身子要紧。” 

  凉王不语陷入沉思,他所知消息仅是由常贵转述而得,反复思忖自己这些日子来所听到的,如果狮陀使诈,放弃国师法术不用到底背后安排了怎样厉害的计谋呢? 

  内侍瞧他咳得厉害,脸庞上全是憋气的潮红,忙奉茶让他润口说:“像是比去岁厉害了呢,黄太医午后过来让他再给您瞧瞧。” 

  凉王咳了一阵勉强压住,摆手说:“年年如此,照着方子吃就行。” 说着起身走到窗前。 

  春风不算暖和,百灵鸟笼子就放在屋内窗下的案上。自凉王眼睛失明后尚宣帝将兰苑内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换成了圆角的,防磕碰了他。凉王在这里住了近二十年闭着眼也知道什么东西摆在哪里,这两年虽然失明却从没撞到过。百灵鸟在他逗弄下唱起了悦耳的歌,瞧着他面向窗外脸上是黯然忧伤的神色,几个内侍知道他又在担心边关战事,又在担心小叶了。 

  北项鸿在南安、南阳各留了少数人马驻守,自己亲带大军在南华城外五十里处安营扎寨,为了坚守这楚国境内最后一座城池狮陀军殊死抵抗,黑羽军两次攻城都被打退伤亡无数。 

  叶笙被北项鸿留在了南阳城中,这几日听着陆续传回来的消息,心里很是担心,可是陆续有伤势严重的将士被送回来,南阳城中所余军医不多自己确实走不开。 

  “小叶,做完了早些歇息吧。”大将官勇带兵留守南阳,巡视到医棚对叶笙关切地说。 

  “嗯,知道了。”叶笙正在包扎一个大腿受伤的士兵,听见忙回答。 

  “你还是住在知州府内吗?城里混乱,后日施行宵禁,晚间不要到处去,省得元帅担心你。”管勇呵呵笑说,医棚内外的人都知道叶笙是北项鸿的人,都善意地笑,笑得叶笙脸羞红了忙低头干活。 

  叶笙忙了一天晚间一回到知州府就见院子里摆着各色的椅子,十几个老人手里拿着碗等着,孩子们满地乱跑,几个大的围着正在分粥的小丫鬟和挺着大肚子的宋郭氏。原来宋郭氏居然从府中翻找出一些粮食,便和丫鬟一起给暂住在府里的老幼熬点粥喝填填胃,一众老小每日里都靠黑羽军施粥接济,勉强半饱,此时闻着粥香都流着口水等着。叶笙忙放下药箱跑过去接过勺子来说:“我来我来。” 

  宋郭氏微笑着,因怀孕而丰腴的脸庞有些汗水,用手帕擦了擦说:“辛苦你去拿几个碗来,我走动有些吃力站一站倒无妨。”叶笙答应着忙跑到厨下。 

  一众老幼都分完了,刮了刮桶底好歹又刮出大半碗来,宋郭氏让小丫鬟拿给叶笙,叶笙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今天吃得很饱,你吃你吃。” 

  原本能到的粮草半路被劫走了,黑羽军省吃俭用留给百姓,城中所有的人每日也还是只能领两碗粥。宋郭氏看叶笙下巴瘦得尖尖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便笑说:“我弟弟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饭量赛过一头牛,你吃吧。” 

  两个人谦让着,丫鬟小兰看不过去,将粥一分两半端给他俩人。叶笙只好笑着接过来,正要喝,一个两三岁梳着朝天辫粉扑扑的小孩子偎过来靠在他腿边大睁着漆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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