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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的人声。他径直往自己的田里走去,他要催促老獾头父女两人早些编完烟吊子。
一团团的浓雾,像白烟一样在土埂上流动。肖万昌跺着脚,震动着地皮。他一路迈着大
步走下来,觉得这两腿真是有力量。他想这全是得益于一种安定的、优越的乡间生活了。
没人更多地体味到他那个院子里的好处。他从心里可怜那些城里的中下层干部:过一种
清清淡淡、规规矩矩的生活,而且神经老要紧张着!而自己呢?自己就是一个轮子的主人,
让它转就转,不让它转,它就纹丝不动……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雾气里传来一种声音:
“我……检举肖……万昌!……”
这是一种苍老、浑浊,又有些嘶哑的声音。它在雾气里鸣响着,震动着,像是从苍穹里
传播下来的一样。
肖万昌打了个寒颤。
他咬着牙,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他决心要找到这个藏在雾气里呼叫的人,他要看看这
个人!
雾气从眼前慢慢退去……他终于看到了一个老头子半蹲半跪地伏在潮湿的泥土上。这个
人满头白发,眯着一双长长的眼睛:他的前额上,无数的深皱中,夹着一条发亮的伤疤——
他正是老獾头。他的身边堆了小山似的烟叶,一双手像两把黑色的铁钩子,正紧紧地钩住了
未完成的一个烟吊子,每编上一束烟叶,他嘴里就这么呼叫一声……
就在肖万昌向自己的烟田里走去时,李芒已经乘车出了县城,又沿着河堤向自己的村庄
走来。
他在东方冒红的时候就乘车进城了。在那个大办公室里,他郑重地把一份反复修改核实
的材料交给了他们。当时他很激动,所以现在走在河堤上,他已经记不清楚在当时都说了些
什么话。他只记得那个人几乎和梁书记同样的年轻。临别时,那个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
他,然后伸出手来挠了挠头发……
河道里传来一阵阵的水声。雾气遮住了水流、蒲苇,遮住了一片嫩绿,遮住了河边上壮
观的秋色。一切都被雾气搞得单调了,没有生气了。可是这水声,这哗哗的水声,又告诉人
们这雾气里,这脚下,正有一条奔流不停的大河。
李芒此刻多想好好看一眼这条河!他还是第一遭从上游的河堤上走下来这么远……家乡
的河啊,家乡的一股水流,一股绿色透明的液体!你滋润了海滩小平原,你使一地的庄稼油
绿油绿;你不断洗去尘埃,洗去血迹,使小平原美丽而整洁。李芒和小织是踏过你的小桥逃
向远方的,傻女大概也是从你的小桥上跑走的;还有老獾头出案的儿子,一些乡亲们,也都
是踏弯了小桥,走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的;至于李芒的好朋友袁光,是永远地睡在你的怀抱
里了……
李芒走着,终于又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田野里的声音了。他下子就分辨出这是人们在烟田
里劳动的声音。“噗噗”,那是人们在刨烟秸子:“吱吱”,那是烟吊子压着烟架儿发出的
声响:“哧哧”,那是烟刀削烟骨;“咚咚”,那是刀子碰撞着割烟垫板……还有呼喊声,
叫骂声,男男女女的嬉笑声。李芒听着听着,突然想到了小织:一个娇小而美丽的、略显臃
肿却依然机敏的女子,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少妇,正温和地、羞涩地、不亢不卑又略有矜持
地走在刨过烟根的疏松的土地上……他不走了,只是伫立在高高的河堤上,久久地张望着传
来一片声响的那个方向。
那里是白雾,一片片、一团团的白雾。
他慢慢地掏出了大黑烟斗,先是轻轻一吹,然后装满了烟末,点上吸起来。他在心里
说:“她是我那个对手的女儿,真漂亮!她能跟了我过日子,可真不容易啊……她什么时候
也不会离开我,并且马上会生出一个小孩儿。我早说过,和她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现在
看这是一点也不错。过日子真难,有时老要哭出来;可是只要想想她,一切又都不算什么
了!我一定好好去爱护她。我永远爱她,嗯。我一定永远爱她,嗯……”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把烟灰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