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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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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停下,靠住一根电线杆喘气。隔了会,那人追上来,眯眯笑着递给小新跑落的钱包。他没作声,也没停下,走时顺手在小新肩上摸了一下,便消失在广场的人海中。
  在回家的路上,小新揣了一肚子心事,像个大肚婆,重得腿都迈不动了,心里有个吊桶在七晃八晃着。
  童武却是兴奋异常,他把印着〃华侨商店〃字样的篮球背心搭在肩上,紧绷绷的胸背油光发亮,脚下一双人字拖鞋直拖得叭啦叭啦响。小新慢慢落在后面,捧着他那一肚子心事。街道此时已空空荡荡,树叶间透下束束路灯光,把小新身影也拖得好长好长,就像是他越来越长的心事咧。
  躺到床上,小新失眠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失眠。枕着床背,望着挂在窗外树梢上的月亮,小新脑海里不时浮现那个男人的细微举动和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隐隐间,小新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很明晰,像云像雾更像隔着一张纸。但小新还是觉得有点新奇,慢慢地还品出点兴奋,一点冲动。直到天色泛白,小新才抱着这份臆想慢慢睡实。
  二日醒来,小新翻钱包时,突然发现一张名片。小新马上想到那个男人,想起他还钱包时特意加重地语气。这一下,小新更是心神不宁不知所以了。小新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某个地方窥视自己,某种声音在暗暗地催促、呼唤,像一只无法抗拒的手在张扬,像一个新鲜的世界慢慢展露出一角。这么过了两天,小新终于忍不住,选个较避静地电话亭开始拔电话。
  〃喂,请问找谁?〃
  小新其实从名片上知道那个男人叫肖德伟,是芙蓉商场的办公室主任。
  〃嗯,请找肖德伟主任。〃
  〃我就是呀,请问你是谁?〃
  小新这时心跳突然加快,血液直冲满脑子。
  〃喂,喂,你说话啊?〃
  小新紧紧地把住话筒,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像过了很长时间,听到肖主任有点不耐烦了,说再不说话就放电话了。一急,小新便脱口道:〃别放电话,我,我是……〃
  〃哦,你是不是那天掉钱包的那位?〃
  〃嗯。〃
  〃啊!那天真对不起,把你吓着了吧?〃
  〃……没什么。〃
  〃我想表示我的谦意,你看,我们见个面好吗?〃
  小新没作声,只紧紧地把着话筒。小新这么一犹豫,那两粒拒绝的石子就硬硬地吞下去了!
  晚上,小新准时来到东城饭店的咖啡厅。在紫绿绿的灯光下,大厅的角落有只手在高高地扬着。小新一阵恍惚,那只手就像是在梦中呼唤,向他示意着什么。小新像头乖乖的绵羊,被根无形的绳子牵着,乖乖地走了过去。小新很不自然,脸紧绷绷地,眼光不知该放在哪。面对肖主任伸过来的手,小新腾地红了脸,脸皮绷得更紧了,眼光像一只慌乱的小船,不知在哪靠岸才好。小新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一握,这是另一种生活在欢迎他呢。肖主任全没那晚的萎琐下作,一套〃金顶针〃的枣色西服,微胖的脸上修刮得亮亮堂堂,左手小指套着个四方的福字戒指。可能是看出小新的紧张和不安,肖主任没有提那晚的事,只是问小新做什么工作?家住哪里?然后就扯些学生游行的事。这么喝到十一点,走出咖啡厅时,肖主任才有所表示。
  〃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好吗?〃
  〃不,不了,……明天还要上班咧。〃
  〃那你把单位电话号码给我,以后再联系?〃
  不等小新表示,肖主任就拿出笔和电话本子。然后,肖主任很满意地笑笑,随手在小新肩上摸了下,权当是告别。
  小新站在饭店门口,半天没动,就这么看着拒绝离开了!

第二章 同学之情

  函授班行将期末考试时,佳成得了胃炎没来上课。彭福想去看看,问小新愿不愿去?小新说当然去。佳成住在长江边一条趸船上,这是船舶厂给单身职工安排的临时寝室。当小新和彭福走进舱室时,只见佳成一个人躺在窄窄的铁架床上,脸色有些腊黄,眼神也显得黯然。一张铁皮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书本,一杯冷开水和一只盛了冷镘头的饭盒。佳成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的微笑含着一丝凄凉。彭福把袖子一撸,直问佳成想吃什么?自从那天佳成帮他吼了女同学一通后,他就老乡长老乡短的叫佳成,有事没事总跟着佳成。佳成无力地摇摇头,说不想吃,一吃就反胃。然后拍拍床沿让两人坐。小新把路上买的小果放到桌上,拿出根香蕉剥了皮递给佳成。彭福突然想起了于芳,问她怎么没来咧?小新见佳成脸色不对,忙朝彭福暗暗摆手。一时,三个人都没说话,只听舱室外的江水在哗哗地拍击船体,平台上几个船员在乘凉扯谈。
  到走时,小新拿出一个本子,说是这两天的上课笔记,让佳成补补。佳成很意外地望着小新,〃这怎么好啰,费劳你咧。〃眼里便闪出了点点光泽。
  到考试这天,出了件意外的事情。有个女同学把抄好的卡片藏在胸内,在偷偷抄写时被监考老师发现,结果这个女同学当即被开除。没想到她在教室外面痛哭一番后,就气愤的诉说是于芳指使她这么做的,还说和于芳私下商定好了,两人各抄些卡片,然后在考试中互换着抄。大家都很意外,低声细语地议论,但没有确实的证据,沸沸扬扬也就过去了。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天,同学们相约去五峰山玩。大家先是在山下的快餐店吃了盒饭,然后就吆喝着一齐往山上爬。等到了半山腰,小新就瘫坐下来,任旁边的女同学朝他讥笑,他也懒得动。靠在一根树杆上,小新望着远处的市景,从细长如带的蕉洲到凌架其上的长江大桥,从近处的五峰书院到对岸高耸入云的百花商业大厦。小新不由想起位于百花商业大厦旁边的芙蓉商场,想起这几日肖主任连续不断的电话,那种矛盾的心情又一下充荡起来。
  后来彭福一头汗水地跑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山。经过一片树林时,突然见于芳从里面跑出来,眼圈红红的,也没跟两人打招呼,一边捂了脸往山下跑。不一会,佳成从后面慢慢走出来,脸蹋起,像块黑黑地锅底。彭福指着于芳的背影说,〃你们搞什么鬼呀?你看你,把人家妹子都气哭了。〃佳成木木地望着远去的于芳,一撸脸,〃让她去,随她!〃
  回到市区,佳成把小新和彭福领到幸福路吉祥巷口的大排档。从摊主跟佳成的招呼听得出,他是这里的常客。佳成说这家的辣椒香干是特色菜,其它家常菜也蛮不错。然后就自主地点了几道菜,还要了几瓶啤酒。等菜上来,彭福只扒了两份神仙钵饭就抹嘴起身,说得去姨爹厂里赶夜工,去晚了又得挨丁跟咧。
  剩下小新和佳成就着菜慢慢呷啤酒。这时晚风已起,醺醺地吹在人身上,有点酥懒,含着淡淡地伤意。
  在这股像女人纤手的风中喝酒,头上还有一弯月儿,有挤密的星星作伴,忧怨烦闷就成了一股咕咕的泉水。
  小新早看出佳成心情不好,他也不知从哪宽慰他,只好不说,也闷着头跟他一口一口地喝,像是比赛似的。
  喝到后来,还是佳成忍不住,抱着酒瓶开了头。
  〃那件事,真是于芳的主意。〃
  小新先不知所指何事,一想,就猜到是作弊那事。
  〃真的?〃
  〃她开始还跟我扯一堆假话,不肯承认呢。〃
  〃那你逼她?〃
  〃我根本就没有那意思。我只跟她讲,我蛮烦人假模假势的,做人就得里外贴个良心嘛。〃
  〃那你对她,还有那意思吗?〃
  〃这由不得我。〃
  小新不好再问,只在心里想,于芳哪是什么良心发现呀,她是因为喜欢佳成才老实承认的。不然,照她的性子,为了那份面子,打死她也是不会承认的。佳成应该知道,于芳其实是被自己的感情才逼出那点隐私的。
  喝到月淡星稀,小新和佳成也都有点醉意。佳成是喝开了心事,兴致好了起来。离开摊位时,佳成趔趄了下,意犹未尽地扯着小新说,〃跟你扯得蛮开心,你不嫌弃……就到我船上接着扯,好啵?〃小新也是头重脚轻,回身搭着佳成的肩,舌头发硬地说,〃有什么好不好,……走唦。〃
  两人相扶着坐车来到长江边,一上摇晃的趸船,小新就趴到栏杆上淋淋漓漓地吐起来。佳成一边扶着小新,一边哈哈笑,〃没寸用!这点马尿就灌成这样子。〃话没说完,他喉头也咕咕直响,酒嗝一个接一个地冲出来。两人倾吐了一番,进到舱室,佳成把睡上铺的船员叫起来,要他到别的舱室挤一晚。他一边摇头晃脑地给小新倒了杯茶,又帮他把床铺好,说你睡我的下铺吧。
  小新睡到半夜,被酒闹醒,到室外干呕了一气,噢──噢,就像个贪嘴被受罚的细伢子。呕干了掏空了,瞌睡也跑没了。再躺下来,就怎么也睡不着,眼珠瞪得大大的,像个夜神经。翻来覆去转了几个身,闻到枕头上有股气味,被窝里也闷着这股味。小新闻出来,这是佳成存留下的体味。闻着闻着,就像又来了股酒劲,透着异样的兴奋,慢慢渗透到小新的血管经脉,直至粘绸的梦里了。
  二日醒来,小新发现被子上多了条毛毯,佳成正坐在床沿笑呵呵地望着。〃昨晚睡得好么?夜晚江边风大,多给你盖了些,不然把你这独苗冻病了我可赔不起哦。〃起了床,上到平台上,佳成把一根细细的竹竿插进船链中,让拴着肉团的饵垂到江里,然后和小新在钢墩上坐下,静静地等着鱼上钩。这时晨雾刚刚散去,江风还透着微凉,对面蕉洲上反扣着的几只漆满桐油的船体,像巨大的龟壳在阳光下闪亮;而浊浑的长江上正有一列长蛇般的拖轮在缓缓行驶,鸣响的汽笛声化在宽阔的江面上。
  〃饿么?〃
  〃不饿。〃
  〃我这里条件蛮差劲,没什么招待你哟。我一个人邋遢惯了,像个懒猪,你莫怪啊。〃
  〃这有什么。其实我还蛮喜欢你这样的单身日子,又自在又潇洒。你不晓得,我蛮小就想脱开家,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没哪个碍手碍脚,几多好!〃
  〃你要喜欢,就搬来一起住吧,反正我一个人也没味,两个人住着也热闹些。〃
  〃真的?你讲话作数?〃
  〃当然,这有什么胡抽的。〃
  小新立起身子,眼睛透出点点亮光,蛮起劲地说:〃那我就来真的,认你作大哥,好啵?〃
  〃还认什么认,本来就是嘛。〃
  阳光下,佳成掏出槟榔丢进嘴里狠劲地嚼,一边呲呲笑。佳成告诉小新,他家在联阳县铜关镇。家里五子妹,他是老大。他们一家以手工制作烟花为生,他爹是镇上的烟花王,五捆三绷式的〃仙女下凡〃是他的绝活,曾被选送到北京参加国庆典礼呢。佳成在他十六岁时去广西防城前线当兵,在热带雨林和潮湿的战壕度过三年的冷战期,之后托战友关系复员进了船舶厂。那时刚从前线下来,一下还不适应,火气也大。记得进厂第一天就跟人闹翻了脸。当时在装卸码头作记录员的佳成,见一个搬运工突然累晕在地,他便好心把他背到调度室休息,然后自己去帮他做事。待佳成大汗淋淋地忙完,那搬运工也醒转来,就向他要号签。佳成一下朦了,这才想到人家是靠号签领钱的。那搬运工便直怪佳成误了他的工,走时还骂了几句。边上的调度员就笑佳成,说真是个复员码子,宝得好事都做不来。佳成听了气就出不匀,瞪着调度员把桌子一拍,然后追上搬运工,朝他狠狠地摔下两张钱……
  到了中午,小新和佳成还有那个船员就在平台上吃饭。只一样菜,便是费了一上午劲才钩起的几条瘦巴巴的黄骨鱼。小新第一回在摇晃晃的趸船上吃饭,很是新鲜,加上也有些饿了,自是吃得有滋有味。佳成望他猴急相,便只扒碗里的饭,一边要小新慢慢吃,别呛住喽。小新有意不听,还故意咂响嘴巴子,神情就像个爱使性子的细伢子。饭后,船员上了岸,剩下小新和佳成坐在平台上,一边沐着正午的阳光。两人半闭半合着眼睛,风在他们中间静止着。佳成突然问:〃小新,你在想什么?〃小新闷了一会,说:〃你会喜欢于芳吗?〃佳成在椅把上扶了下,许久没作声,他眯缝的眼里划过一只江轮,避开的江波闪着鱼鳞似的光泽。终于还是说话了。〃我跟她不般配,谈不拢的,她是天我是地,我撑不起她的。〃小新几乎要睡着,一边品咂着话意,同学的议论也断断续续流过了,风似的。让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是,佳成不可能与于芳好合了。
  小新和佳成的熟识是一道纹火熬出的汤,慢慢吞吞清清淡淡,并没有多少繁复的佐料。小新的家世简单明了,小新的性情温和淡散,举止都是纤细文雅,眼神常常含了颓唐和一些宿命的东西。佳成则粗糙得多,老弱的双亲及成群的弟妹,就像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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