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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无人,很安静。明子小声对苗云说:“哥,就是这儿,医生是日本人。”“对!老田就这么交待的。”苗云说。
不等他们敲门,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穿了一件白大褂、白帽、白口罩,除了眼睛之外,差不多全身都被遮住了。来人只说了一句:“看病请进。”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这是栋西洋式与日本式混合在一起的住宅,室内十分阴暗和狭小。铺“榻榻米”的地面已经改成木板,进门也不必再脱鞋。这是一间病人按顺序等待看病的候诊室。很干净,有一条长椅和办公用的桌子。墙上贴着两张布告。
不等明子问什么,那“白衣人”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问:“你叫苗云吗?”
苗云点点头:“嗯。”白衣人说:“跟我来。”这个人扶着苗云向另一间房门走去。明子紧跟在后,却被“白衣人”拦住说:“请在这儿等!”说完,就领着苗云走了进去,随手关上那扇门,门上写着:“检查治疗室”。
5
望月明子不放心,踮起脚尖,从门玻璃上往里看,只见一个白发的老医生,正在给苗云看眼睛。那个“白衣人”在一旁帮助。明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疲倦地坐在长椅上。她东张张,西望望,发现背后墙上也贴了一张布告,无意地瞧了瞧,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布告
按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令,关于“日侨俘遣返事宜”:
一、据日侨联络总处对人数的统计:哈尔滨一带为三十五万人。长春、沈阳等地为九十万人(包括鞍山、抚顺、锦州、阜新等地)。营口、凤城约二十万人。包括旅大在内共一百一十万人左右。妇女占百分之七十,儿童占百分之十……
二、划定集中地区:……
三、编组细则:……
四、遣送顺序:……
五、遣送对象:……日本妇女,凡在投降后与中国人同居或结婚的一律遣送,不准暗藏……
明子坐在那儿望着这张布告发愣。直到门外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接着她就听见穿马靴走路的声音,很快这个人就推门走进了这栋房子。
明子首先看见的是那双穿着通亮高筒马靴的脚,下身穿将校呢马裤。她猛然觉得这就是去过鸡毛小店的那个人,尤其是手里还拿着柳条一样的小棍,敲打着靴筒。抬头细望来人——只见他有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因为穿深棕色皮夹克,显得体形匀称,往脸上看,剑眉细目,鼻直口阔,面色虽然苍白些,也不失为漂亮的男子。
来人看见明子,根本没理她。在室内转了个圈,然后把手中不大的纸盒放在桌子上,像自言自语又像问明子似的:“人呢?这儿的人呢!”
明子站起来,用手指了指“检查治疗室”:“在里边给人看病呢。”
来人走上前,用手中小棍敲打着门上的玻璃窗。那个“白衣人”在里面不高兴地说:“别敲!”从里面打开门后。见是来人,马上就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鞠躬礼,温顺地说:“长官,有什么吩咐?”
来人微皱眉头,用手中小棍一指桌子上的小盒说:“呶。”
白衣人向桌上望去,万分惊喜地喊道:“盘尼西林!”
来人说:“刚从北平空运来的!”
白衣人激动地:“太需要了,我们就剩最后一支了,马上就要给里边的病人注射!”白衣人望了明子一眼,拿起那个纸盒,小声对来人说:“长官,里边请!”
来人不满地说:“算了,咱们是正大光明的买卖,快去拿!”
“是。”白衣人走进另外一间屋子。来人就好像没看见明子似的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白衣人手捧用纸包着的几卷现大洋匆匆走出,放在桌上说;“一共二百,打开数数吧!”
来人抓起纸包的现大洋:“里边要是有假的,我叫你拿金的来换!”说毕扬长而去。白衣人深深鞠躬,口说:“再会……再会……”
来人走出大门后,白衣人不愉快地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吩咐明子:“过来,交钱拿药!”
明子忙到桌前急问:“他的眼睛能治好吗?”
白衣人说:“要等化验出到底什么东西损伤了他的眼睛。啊,他是你什么人?”
“丈……夫!”
“丈夫?”此时白衣人才抬头看着明子,眼光充满怀疑和迷惘:“他是当兵的吧?”
“不,不是!”明子镇静地回答。
“那怎么,他的眼睛好像是叫……”白衣人欲言又止:“打针,吃药再看看吧!”
“我们还要再来吗?”
“住在哪儿?”
“远着呢,乡下。”
“乡下?”白衣人死死盯住明子看,使明子感到有些古怪。白衣人又说:“交钱吧,十块大洋。”
明子取出,放在桌子上。白衣人数了数银元:“乡下人有这多银元哪!”挨个又把银元敲打一番。之后说,“这是药。”
说到此,白衣人猛地站起来,死盯着明子说:“他不必来了!你明天一定要来取药!不然,他眼睛会瞎的!”
明子并没有惊慌,反而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就平淡地说:“好吧,我来!”
突然,“白衣人”用日语讲了一句话:“你是日本人!”
明子一愣,但又马上就平静下来:“请你说中国话好不好!?”
此时,苗云由一位白发老医生扶着走出来,眼睛上已经换了干净的纱布。老医生问明子:“你是他的妻子吗?”明子回答:“嗯。”
老医生说:“要好好照顾他,还有希望。”
“多谢啦!”明子慢慢扶苗云走了出去……
白衣人急忙走到老医生身旁:“教授,是毒气吗?”老医生说:“嗯。”
“他是八路军?那个女的是日本人!谁介绍他们来的?”
老医生很不高兴:“玉子,你管这些干什么?花钱就可以来治病!还改不了你那当兵的脾气!攒点钱,我们好回日本。没钱……会死在路上的。”
6
望月明子领苗云走出胡同,春日的阳光照得他们暖暖洋洋,一扫刚才在室内的阴暗和药味。看样子明子心情也开朗起来,她兴奋地说:“哥,眼睛能治好!饿了吧?你先吃点儿东西。”
“吃点儿!”苗云同意地说,“好接着赶路。”
明子安排苗云坐在胡同口的大石头上,让他一手拿玉米饼,一手拿水瓶。当明子看着苗云大口大口吃着饼子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哥,你吃着,有件事我还得去问问医生!”
苗云惊讶地:“啊。”明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奔回那个诊所。
明子推门进去。阴暗中,看见白衣人坐在那儿,摆弄一摞摞银元,明子的到来令白衣人有点吃惊。
“大夫!”明子说,“明天我不能来取药了。”
白衣人问:“怎么?”明子反问道:“今天为什么不可以把药带走呢?”
“好吧。”白衣人站起来,走到明子面前说:“请跟我去取药。”白衣人领着明子走进一个小房间。望月明子有些不安,有些后悔,因为看出了这间屋子不是药房,而是一间既零乱又肮脏的卧室。
“白衣人”猛然转过脸来,把口罩取下冷冷地说:“你还认识我吗?”
明子一愣,觉得并没见过此人,坦然地说:“不认识。”
白衣人笑了笑:“望月明子!”明子这才开始有些紧张:“你?”
白衣人说:“你不用装不认识。还记得通化、屯田营、开拓团吗?”
明子吃惊地:“啊?!”
白衣人又说:“还记得那次检查尿样……”明子听到此处,一幕幕悲惨的往事,出现在眼前。此刻,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从心里产生一股强烈的憎恨!“啊,是你!”
“是我,我叫惠玉子……北九州人。”
“要是在解放区,我会枪毙了你!”明子恨得咬紧牙关。
“这么说,你是共产党的人喽?”惠玉子问。
“是又怎么样?我要你老老实实给病人治病!”明子大声地说。
“你要我,还是我要你!”玉子一步步向明子逼近。“你要干什么?”明子大声说。
“不会伤害你……我看你一掏就是十块银元,手里还有多少?咱们凑在一起,第一批回日本!”
“回日本?!”明子从来就没有想到这件事。
“早晚都得回去,我们是日本人,不能在中国呆一辈子呀。”
“我恨日本人,我已经是中国人了!”明子讲得斩钉截铁一般。
玉子从床上拣起一张报纸:“你看,有规定:你就是嫁给了中国人也不行!日本妇女,凡在投降后与中国人同居或结婚的一律遣送,不准暗藏!”
明子大声说:“共产党不听国民党的。”
玉子又说:“报纸上说民主联军从哈尔滨派来一个代表叫李立三,取走了五十万元流通券,确定在老少沟和永吉这两个地点交接。”
明子摇着头:“我不信!”
“那个瞎子是你丈夫?”玉子问。
“是又怎么样!”
“他的眼睛是叫一种毒气侵蚀坏的。”
“啊!”明子为之一震。
“这种毒气我们一般都设在金库、武器库和特别机密的洞穴里。他中了这种毒气,就是说他到过这些地方,发了大财。国民党军队正穷得发疯呢!你看见刚才那个国民党中央军的飞行员,是专门从上海、南京往东北走私‘盘尼西林’和黄金的,我要是告诉了他……你现在要是逃跑,你的丈夫两只眼睛就会烂成窟窿!咱们一块儿回家,回日本吧,有了金条和银元,就是再困难,也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惠玉子激动得小白脸涨得发红,眼睛闪亮,一步步向明子逼近……
7
傍晚刮起了大风,这是在松辽平原上少见的春风,刮得天昏地暗,沙石横飞。大风中,望月明子搀扶着苗云吃力地走着……
明子搀扶着苗云好容易挣扎到鸡毛小店门口,没想到此时从大门里走出一个女人。细高挑儿的身材,紧裹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脚上是一双女式高腰皮鞋,显得十分匀称、大方。看不清她的脸庞,因为头和脸都蒙在一条白纱巾里。他们险些撞在一起。苗云因为过于疲劳和虚弱,一下坐在地上。
“怎么,他病啦?”穿风衣的女人想把苗云扶起,明子也急忙搀起苗云。那女人看见苗云头上缠着纱布,就问:“眼睛坏了?!”
“嗯。”明子说毕,就扶住苗云往院子里边走。
“来,到我这儿来!”那女人说。
“我们住在东厢房!”明子说。
“我是医生!”那女人大声说,然后扶着苗云走进正房……
女掌柜端了一铜盆热水走进正房说:“方小姐,水来啦!”
方小姐,也就是那位穿米黄色风衣的女人,如今换了衣着,一身手术时穿的医用服,头上还戴了顶白帽,正在剪掉倒在一张半旧椅子上的苗云眼上的纱布。她回头对掌柜说:“拿过来。”
这一回,看清了她的脸!消瘦的脸颊,大眼睛,弯眉毛,鼻梁很高,嘴巴很小,可以说是位十足的漂亮姑娘。
室内陈设简单,仅比东厢房多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而已。因为没有火炕,就觉着很宽敞。方小姐剪下苗云头上的纱布之后,把贴在眼上的方块纱巾取了下来,翻开眼帘一看,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怎么样?方小姐,上午才换的药。”明子说。
“你端水盆!”方小姐说毕,就用温水擦苗云脸和眼睛:“太脏了,眼睛坏成这个样,再不保持清洁,那会很危险!”
“会瞎吗?”明子担心地问。此时,方小姐才注意了明子:“你是他什么人?”
“我……”明子欲言又止。“是病人的妻子!”站在一旁的女掌柜说。
“你是怎么照顾他的?”方小姐用手缕了缕苗云的头发:“多少天也没洗了吧?”她又用棉球儿擦了擦苗云的脸。“多少泥啊!这么脏,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他的眼睛。”
明子惭愧地:“是,医生!”女掌柜在一旁说:“他们的生活太苦了!”
方小姐:“苦?水总会有吧!”然后,对明子说:“你看看,你自己这手、这脸,头发上的草叶儿!可以说是蓬头垢面。就不怕你丈夫不要你吗?!”
苗云动了一下身子,想用手去擦眼睛,方小姐急忙把他的手拉开:“不能用脏手擦!”接着对明子说:“你马上把他的手和脸洗干净,还有你自己的。等有了时间,我得把你打扮打扮,这么漂亮的小媳妇,一点也不知道干净!”说毕,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带红十字的小包,从里边拿出药、纱布、小刀、小剪,说:“他的眼睛是受了一种有毒物质的毁害,又没有很好及时治疗,加上不讲卫生,反复发炎,情况才这么严重,搞不好会瞎的!”她说这些话时,非常认真。
“小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