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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吧。我们之间还不算太了解。你能平安回来,我很高兴。”方晓月取出那把小钥匙,“还给你吧。”
“不,把它交给领导,给卫生队添点仪器和药品什么的,改善改善你的工作条件。”付杰人慷慨地说着:“只要你懂得我的心就行了。”
方晓月点点头:“好!走吧。”上前拉住付杰人的胳膊,向人群走去。人们往营房区走。谁也没有注意到苗云转身奔向“07”飞机,呆呆地站在机旁发愣……
嫩绿的机场大草坪,像一片小小的牧场。季节又给予它青春美好的时期:白的、浅黄的、红的、浅蓝的,各种野花争相怒放,同时飘散着黄瓜花和薄荷草的香味儿。
两位姑娘仰天倒在草地上,沉默不语,享受着这快乐的时刻。好像说出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会影响她们今日的相会似的。
“月兰姐,你来得好。我有不少大事儿,要和你商量。”明子开始她心事的倾诉。
“你当然有大事要和我商量。”崔月兰装出一付大姐姐的模样。明子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
“打那年冬天,那个有月亮的晚上,我就知道了。”崔月兰说得神神秘秘的。明子一下子想不起来:“有月亮的晚上?”
崔月兰:“对呀,咱们睡在一张床上……”明子忽地想了起来,一下子眼中涌出泪水,半天没有吭声。
“苗大哥是个好人。进展顺利吧?小妹子。”崔月兰认真地问。可这话叫望月明子如何回答呢?她只有沉默。
“他人长得不够漂亮。可心眼好!想想当初,苗凤妹妹的死……你们有了一两年交往,比我了解他。不是那时候和你们分散了,我就要和你争个高低上下!哈哈哈。”
明子开始哭出声来。这才使崔月兰大为吃惊,一咕噜坐起来:“出什么事啦?!”
“我……我要回日本!”明子仿佛使出很大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崔月兰猛然跳起来,用俄语说了一句:“胡说八道!”
“……昨天晚上,从哈尔滨回来的刘政委说的。”明子说。
“这不可能,现在回日本干什么?喝海水吃石头去?”崔月兰不由自主地生起气来。
“总部有一位叫李立三的首长,到沈阳和国民党开的会。解放区这几十万日俘日侨,也要分批分期向南满集中,到葫芦岛等船……”
“哟,都这么具体啦。我不信学校里的日本人统统走!”崔月兰有点儿不服气,好像又不得不对这具体事实心里承认。只听见明子缓缓地说:“自愿报名,上级批准。”
“哈,那就好办啦,咱们不报名。赶快和苗云大哥结婚,那你就成中国人了。”
“月兰姐,你记得当初苗云大哥曾说过:你是朝鲜人,回你的朝鲜,她是日本人,回她的日本……这恐怕是我们的结果。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祖国啊。”
崔月兰一愣:“啊,祖国。”
“中国共产党的教育,中国人民的恩情,也是让我爱自己的祖国,当然是爱一个进步、和平的祖国!不要那侵略残暴的祖国!”
崔月兰不解地:“那你?”
“我正在想。”望月明子冷静地说。
“苗大哥呢?”崔月兰问。
“他,是我终生难忘的人,用什么东西也不能报答他!我不能给他添麻烦。他要飞,我不能用感情缠住他的翅膀,这也是我回日本的原因。”
崔月兰一把把明子搂在怀里:“长大了,你真正的长大了,我的小妹子!”二人沉默了一阵子。崔月兰:“你把苗大哥一甩就走啦!他受得了吗?他不痛苦吗?会说你没良心……”
“我想他会很痛苦……”说到此,明子声泪俱下。崔月兰也泪流满面,两人可以说是抱头痛哭。
9
夜。没有月亮。学习楼里灯火通明。在教室里,大约二十几个飞行学员正在学习功课。其中有赵金元、田虎、李树天等人。苗云座位上空空如也。
田虎问:“黑大个儿哪去啦?”旁边的李树天回答:“不知道。”
“老毛子酒喝多了吧。”田虎笑着说,“逛了一趟外国,吃了不少香肠、大列巴、革瓦斯,撑着了呗。”
赵金元打断他:“别胡说八道,他病啦。”
田虎说:“铁塔是从来不出毛病的!恐怕脑袋里机件有了故障。这回你可以重干老本行啰。我的指导员同志!”
“是啊,第一次带飞就出了国境。”赵金元说,“还有日本同志要遣返事儿。咱们都是党员,要好好关心他。”
田虎有些激动:“天塌了也压不垮这条汉子!”教室里充满了一片对苗云同情、关怀的气氛……
苗云的宿舍,亮着灯。
苗云倒在床上,鞋也没脱,两只眼睛死盯着天花板。另外一张床是田虎的。
望月明子悄悄推门进来,站在那儿。片刻,明子叫了声:“哥。”半天苗云才回答了一声:“啊。”仍躺在那儿一动未动。
明子把手中洗好叠整齐的衣服分成两份,一份放在田虎床上说:“这是田中队长的。这是你的。”说着把衣服给苗云放在床头一张破办公桌上。“身上这套换下来洗洗吧。哥!”
苗云又“啊”了一声,但纹丝未动。
“怎么老是‘啊,啊’的,快起来换衣服!”明子半认真地说。
苗云坐起来:“出什么事啦?”
“叫你换衣服。够脏的,该洗啦。”
“好。”苗云脱下了上装,换上明子递给他的干净衣服:“这人的脑袋里头,要是能洗洗就好了。”
“哥要洗头?”明子没听懂苗云的话。
“我是说脑袋里头,思想!”苗云说。
“啊!”明子瞪大眼睛,像望另外一个人似的说:“哥在研究思想?”
“什么研究?我在想,脑袋要是透明的,一想什么,别人就看清楚了,那该多好。”苗云表现出动脑筋的样子。
明子奇怪地:“哥要看谁的脑袋?”
苗云有点不大耐烦:“谁的?你的。”
“我?”明子有些吃惊,认为苗云看出了她的“心事”,“我脑袋里想什么哥还不知道?正想跟你说件事儿呢?”
苗云乐了:“哪跟哪儿啊,和你有什么关系!什么事儿?叫我注意清洁卫生,这衣服不是换上了吗?”
明子松了一口气:“啊……”
“良心都叫狗给吃了!”苗云越想越气。
“良心?”明子又紧张起来。
“要是没有共产党,早就完蛋了!”苗云忿忿不平地说。这更加使明子莫名其妙。
“也怪我,怎么就分不清镜泊湖还是兴凯湖呢?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要不,我就从飞机上跳下来……”
“你说的是什么呀?哥!”
“什么?付杰人他要往蒋管区飞!”
这句话把明子吓坏了。“哥,这可是大事呀!看付……教员的样子,不像是飞往那边去的人呀!”
“他把兴凯湖当成镜泊湖,把绥芬河当成了蛟河,才飞到苏联边境,被迫在双城子机场着陆的!”
“可是他回来之后,那副轻松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是……”
“你看他那副得意的熊样,实在叫人恶心!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刘政委和张队长。”苗云站起来就往外走。
明子上前拦住苗云:“你第一次上天,什么都不熟悉,万一要是弄错了,往后怎么相处?怎么让他再教飞行呢?”
“你不相信我?”苗云大怒,“宁可不开飞机,也要一是一,二是二。难道我这几年共产党的高粱米粥白喝了?”
“哥,你可想想后果!”明子十分担心。
“错?后果?大不了回通化老林子打兔子去!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毕,苗云冲出房门。
10
今晚的月亮,刚刚从平原上升起,就像被切掉一半似的。大概因为是农历初七。为了省电,没有路灯,只有楼房窗户射出的光亮,十分暗淡。
苗云不是走,是小跑!肚子里有一团火,烧得他不得不如此。等快到办公楼时,从左边的小水泥路上也急匆匆的走出一个人,差一点来了个“双机相撞。”
对方吃惊地喊一声:“谁?”听声音是位女子。“苗云答应到:“我!”
“老苗?”是方晓月的声音。手里提着付杰人的那只手提箱。
“方医生,你这是?”苗云问。
“我去找刘政委和张大队长。”
“我……也去找他们。”苗云低声说。
“真巧。一块走!”
“啊。”两个人顺大路向办公楼走去。
“拿个箱子干什么?”苗云问。
“啊。里面装的是小付的金银财宝,全部贡献给学校啦!不简单吧?”方晓月说得还挺激动。“这笔钱要是给了我们卫生队,就到哈尔滨买它一台‘X’光机,给你们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也可以买点好药,‘盘尼西林’什么的。小付表现得还不错,有进步,是吧?”
苗云含糊地说:“啊。”
“真有意思,你们没有消息那一会儿,我还向张大队长告发他开了小差,跑到国民党那边儿去了呢!”说毕,笑了起来。
“……也许他真想往那边跑呢?”苗云说。方晓月侧过脸问:“你说什么?”
“……你没见他把兴凯湖当成镜泊湖,把绥芬河当成蛟河,高兴的那个样子呢!”苗云不由得激动起来:“他要把我送到一个学飞行的天堂,还说到了那边也是英雄。”
“什么天堂?”方晓月认真起来。苗云大叫:“美国,帝国主义!”
方晓月突然大笑,笑得弯了腰,把小手提箱也丢在了地上。笑得苗云在一旁发愣。方晓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把手提箱拾了起来,说:“老苗,你知道美国离咱们这儿有多远吗?”苗云难住了:“这?”
“隔着太平洋,在地球的那一边儿十万八千里哪!你们飞机上的油,不用说去美国,再飞五分钟,就光光的啦!去美国?哈哈哈。”
苗云难说清楚:“他……真的是要……”
方晓月突然停住了脚步:“开头,我也不喜欢这个人,油腔滑调,傲气凌人。可他能同周主任一块进‘永吉监狱’。到学校,飞行前把他的金银财宝留在地面……你学飞行碰到困难,是他把你扶上了飞机。我们不能感情用事,也不能因为他从国民党空军跑来的就草木皆兵!老苗,这是我告了他的状以后,左思右想出来的。对嘛?打脸不要紧,不能伤他的心呐……”
“啊……”苗云含混地答应着,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脸色。
当方晓月走到办公楼的门前时,回头一望,不见了苗云,不禁脱口而出:“咦,人呢?”
11
一座未经破坏的日式住宅。房前有廊,廊前有个小小的院落,花草齐整繁茂。
电力不足,窗子透出灰暗的光芒,从开着的那一扇望进去,张开林眉头紧皱,沉默无语。在“榻榻米”上盘腿打坐,前面放着小长条木桌,摆着烟、茶和葵花子。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看样子比实际年龄老些,表现拘谨,说起中国语也比较生硬,那身军装穿得很端正。
“丸本松教员,”张开林说,“组织从来就不认为你身体不好,影响了飞行教学工作。”
丸本松连忙点头:“是,是,是。”
张开林继续说:“也没有对你的留和走的事儿作任何决议!留走自由,像对其他日本同志一样。”
“这我就放心了……”丸本松说,“我……”
“丸本,”张开林说,“有什么话就请讲吧!”
丸本松说:“我己经,己经……”卡玛领着唱着歌的江江从外面走进来。江江走上前问道:“丸本叔叔,什么时候来的?”
九本松站起来:“刚来,刚来。”江江问:“有空儿吗?教我唱日本歌吧。”丸本松和蔼地说:“没问题。”
卡玛从挎包取一个小纸袋:“丸本同志,桑葚儿,又紫又甜,我去洗,你们唱吧!”张开林打断她们:“丸本还有事情要和我谈……”
“没什么,没什么大事!”丸本松说,“来,江江!我来教你一首我们家乡的民歌吧!”江江问:“你的家在哪儿?”
丸本松说:“日本呐……”江江问:“日本不是有岛吗?你住在哪个岛上啊?”丸本松回答:“长崎,长崎!”
“长崎?”江江想着,“长崎……地理课上,好像学过。它是,它是……”丸本松好奇地问:“它是……”
“你别说……我想起来了!”江江说,“是美国投原子弹的地方!”丸本松黯然地点点头:“对,第二颗!”“你家里的人呢?”江江问。
“都死啦!”丸本松说,“所以才不想回去,我也怕回去。”
江江说:“那你就不用回去了。”
丸本松笑了:“你说了算……?”
江江向张开林靠过去:“爸爸,我说了算吗?”
张开林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