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路旁的阴沟里……这支日军小队继续朝通化方向行进。
你想要回家,
回去看樱花。
秋天不开花,
回去看妈妈。
妈妈在何处?
浪迹走天涯。
回不去家,
回不去家……
6
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国道”上,是把三辆胶轮车连在一起,第二辆车的辕子用钢丝固定在头车的后部,第三辆也用同样办法固定在第二辆上——就这么长度的车也容不下车上的庞然大物,后边还露出条尾巴。
一共用了八匹马,三套。除了辕马一匹之外,二套三匹,三套四匹,就这样它们也拉得浑身是汗。因为拉的是一架不带机翼的飞机。
十几个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军装,都打着绑腿,一律布鞋,个别人还有穿用麻绳打的布草鞋;他们面色黝黑,汗渍斑斑,衣服油污,而且每个人军服的右臂上,都留有曾戴过符号的痕迹。
赶大车的老板,是一个彪形大汉,穿米黄色军装,不戴帽子,光秃秃的脑袋,满是汗水。其他人有的推,有的拉,都干得十分卖力。
车老板一甩鞭子:“张团……”他欲喊又止,好像怕暴露出什么,忙改口道,“张开林。”
一个矮个头、满脸胡子茬的人,直起了腰:“干什么,‘老虎’?”
“喘喘气吧,马腿都发抖啰!”那个被叫“老虎”的人说。
“是你的腿发抖了吧,田虎同志?”名叫张开林的人不耐烦地说。
“就算是吧!太阳都五竿子高了,一天两顿饭,也该吃了!”外号“老虎”的田虎有怨气地说:“别当了大官,就不关心我们当战士的疾苦!”
“嗬,田虎同志又摆连长架子了。”一个年青的小伙子说。
另一个人插话说:“你犯纪律,什么连长不连长的?李树天同志!”此人看样子年纪大,其实并不老。
“是!赵指导员。”李树天正经地回答。
“别叫指导员,叫赵金元。”赵金元严肃地说。
田虎哈哈大笑:“我说张开林,你这个纪律规定得别扭,我看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是总部规定的。不是我!”张开林说。“吓,总部。”田虎缩了缩脖子。
“好!”张开林下了命令,“不走了,开饭!”
田虎给马拌好草料之后,和大家凑在一起,从挎包里取出一块比巴掌还大,紫黑色的高粱米面饼子,咬了一大口,吃得有滋有味:“真筋道,还甜滋滋的。”
赵金元边嚼边说:“比起晋察冀的小米,有点硬。那小米,能嚼出油来!”穿深蓝军装的李树天说:“苏北的大米才有油哪!”
田虎问:“老张,你在新疆学过飞行,那儿天天吃什么?”“馕!”张开林说。
“馕是啥玩意儿?”李树天问。
“这还不知道,就是“油炸鬼儿”。”田虎正儿八经地说。
“油炸日本鬼儿?”李树天有点疑惑。
“唉,你真土气!它个头儿比油饼大,也厚。大街上有的是,论斤卖。新疆嘛,沙漠大,狂风多,油炸以后,既不容易坏,又不容易干,上面还有葡萄干什么。是不是,张开林?”
张开林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对对对!”
李树天说:“老田真不愧是‘老侦察’,走南闯北。还有什么新情况?说说。”
田虎笑道:“别给我戴高帽。有,我就知道咱们张老大有位黄头发蓝眼睛的爱人,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娃儿。”李树天惊讶地:“真的?”
“真的。”张开林说,“不过头发是黑的,眼睛有点儿蓝。她会俄国语,给苏联飞行教官当翻译。后来,新疆军阀盛世才出卖了我们,都给关进了监狱。她帮了大忙,做了和延安党中央联系的人,我……”张开林说得令人倍感温馨。
“小女儿长得像谁?”李树天问。
“当然像我。”张开林说。
“像你,那不是丑八怪吗?”田虎大叫一声,引起同志们一片哄笑。
秋日的太阳暖洋洋的,再加上人们都很困倦,许多人都有了浓浓的睡意。突然,田虎跳起来,跑向大车,从车上抽出一支俄式圆盘冲锋枪:“有人!”其他人也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他们发现了倒在阴沟里的望月明子——她正在缓慢地蠕动。
“一个小女孩,大惊小怪。”
“她病啦?”
“身上有伤!”
“快,水!”
张开林跑过去半扶起明子,用水壶往她嘴里倒了一点儿水。
明子慢慢睁开眼睛,当她发现是一群军队士兵时,挣扎着想站起来,万分恐惧地用日语喊出一声“兵!”转身踉踉跄跄地向一片树林跑去。
“小姑娘!”田虎喊了一声。
“她害怕,叫她去吧!”张开林说。
李树天大叫着指向小姑娘的背影:“你们看!”——“雪虎”从草丛钻出,上前叼住望月明子的棉袄。
“白狼!”李树天举起枪。
“那是狗!”田虎连忙制止,“狼尾巴是夹在两条后腿中间的!”
几个人望向那只白色大猎犬,它正亲热地环绕着望月明子,像要保护她似的。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你什么都知道。可我没听说过馕还用油炸!还有什么葡萄干!”张开林说毕大笑。引来同志们一片笑声,田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7
太阳落山的时候,那支日军,来到一座十几户人家的村庄前。不过因为战乱,这个村庄已空无一人了。
几个军官坐在一块石磨周围,个个沉默不语。还是那位矮小的少佐首先开了腔:“我们的左侧有一支俄国坦克部队,正在高速往前推进,看样子不像要停留在通化。”
“通化城里,已经有将近两万多逃难的日本人。”白土上尉说。“都想往东走,通过朝鲜回家呀。”
少佐苦笑一下,“唉,谈何容易。”“走一步算一步吧!”一个年纪较大的军官说,“我们后边是一支中国部队,他们进展缓慢,好像不是正规军。”
“一支满洲国军改编的部队,他们连沈阳都进不了!”一个上尉说。
“通化到底怎么样?白土上尉。”少佐问。
“是沈阳方面领导的共产党军队。”白土说,“叫‘民主联军’,这些人很不好对付。”
“你怎么知道?”少佐急切地问。
“我们离开奉集堡机场的时候,”白土回答,“不是看到他们提出的‘民主、团结、自由’三大主张吗?”
少佐苦笑一下说:“咱们是战败国了。不管他是谁,只要能让咱们和老婆孩子安全地回到本土就行了!”几个军官一片唏嘘。
“好啦,伤心有什么用,拿出过去与‘B29’作战的精神来。一是要活命,二是要回家,这要求不过分吧!往东走,千方百计地往东走!好啦,解散,回去好好照顾你们的太太和孩子,走了十来天,太辛苦了。”
“是。”几个军官站了起来。
一个军官说“这村庄里没人,可能都躲在附近山里,不要乱动他们东西为好……”“需要警戒吗?”白土问。
“要加强!把一门机关炮架到村后制高点上。”那个年纪大的军官说。
少佐有些失落地说:“有这必要吗?那门从飞机上卸上来的机关炮,还不知道打响打不响呢。再说,早晚都要缴械投降,这是天皇的御旨。”说罢,转身走进一间土房里。
月明星稀,秋风飒飒。
一座残破的草房里,油灯下,坐着太一郎和惠玉子,两人面面相觑,愁容满面。太一郎首先打破沉寂:“苏联和中国军队已经进了通化。”
惠玉子翻着眼睛说:“我知道!你说怎么办吧。”
“就是绕着走,过了鸭绿江,”太一郎继续说,“北朝鲜有苏联兵,南朝鲜有美国兵。”
惠玉子不耐烦地:“你这是给我讲课吗?我问你怎么办?”
太一郎火了:“我还要问你怎么办呢?”
“混蛋!”惠玉子骂了句,片刻后又说,“到通化是你的一招。不然,去长春!别忘了,我可是数一数二的眼科专家,叫军部弄来给当兵的治性病,真恶心!我要去长春,开诊所,赚钞票,随大批同胞回国!”
太一郎软了:“别,通化也还有一万多日本人呢……”
几个日本兵在村庄外站岗,转来转去。其中一个士兵突然说:“你们看!”
三个人往前方草丛里细瞧,有两盏小灯笼似的亮光在闪烁。“是鬼火吧?”话尚未了,两盏小灯跳了起来!
“一只大白狼!”
“快打!”
枪声未响,白狼后面跳起一只“大黑熊”,把胳膊一举,投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此时,日本兵也开枪了,紧接着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日本兵两死一伤,倒在掩体里。
……
天蒙蒙亮,秋雾绕着山间平地里的那两座窝棚。
望月明子酣睡在大窝棚的角落里,看样子睡得很安详,也很暖和。“雪虎”挂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气,低呜着爬了进来,轻轻地拉望月明子被角,把她惊醒:“雪虎!”
“雪虎”哀鸣着拉着明子的棉袄。明子穿上它,随“雪虎”走出了窝棚。这才发现,苗云满身是血,躺在距小窝棚不远的地方,已经昏死过去。
明子大叫:“喂!喂,喂!”苗云毫无反应。
明子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个彪形大汉拖进窝棚里。她首先解开他的上衣,苗云的胸膛上正在往外淌血。虽然贴着一张树叶似的东西,血仍然在慢慢地渗出。
明子发现苗云手里仍旧握着几张类似的叶子,就拿过来用嘴尝了一尝。她猜这东西一定能止血,就跑出去端了一盆温水,洗完伤口后,取下那张旧的,换上一张新的。就这样,直到黄昏日落,苗云还没有醒来,不过胸膛上的血已经不流了。
松明燃到尽头,苗云才微微睁开眼睛,看清了松明光下的一切,首先发现“雪虎”卧睡在自己的身旁,而望月明子蜷缩在“雪虎”旁边,也睡着了。
8
通化的一条老街,这时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城里人、乡下人、“逃难”的日本人,穿着各式各样衣着的人,川流不息。
望月明子把她的童发扎成两条小辫,穿着那件半大棉袄,简直像个十二三岁的中国小姑娘。她站在街头,呆呆望着药铺门前挂着一串半片木膏药的幌子,大口大口吃着手中的苞米粒。然后,她掏出那只小鹿皮口袋,闯进药铺。
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戴着花镜站在柜台里问:“你要买什么药啊,小姑娘?”明子打哑语似的,向老人比划着。
“你是哑巴?”明子用手向胸膛一撮,然后嘴里发出“嘡”的声音。
“中枪伤啦?”老人问,“这儿有‘止血散’。”他从药架子上取下一包药来。
明子双手抱头,憋起气来,使脸色发红。
老人会意地说:“当然要发烧,发高烧。这儿有东洋的‘阿斯匹林’,退烧还行。”又取一盒药放柜台上。
明子拉出棉袄角露出的棉花。老人颔首说:“有有有,消毒药棉和纱布。”明子满意地笑了。
老人问:“你有钱吗?”明子一愣,马上打开鹿皮小袋,取出一颗黑圆球,放在柜台上。“啊,”老人颇为吃惊,“熊胆!”拿起细瞧。
明子还在继续掏鹿皮口袋,老人制止地说:“够啦,够啦!”忙把柜台上的药和棉花、纱布包在一起,交给明子。
明子转身就要跑,老人喊住了她,递给她一张红色钞票。明子认出上面“10”字,知道这是钱,接过后,向老人鞠了一躬,回到大街上……
望月明子大步流星地走回“国道”上,怕被抢走似的紧抱着那包药,另一只手还提着条大约两斤重的活鲫鱼。
忽然,身后响起急骤地马蹄声,跑得很快。明子回头一望,只见来的是一支小型马队,大约七八人,各乘一骑。为首的三十岁左右,圆脸微胖,粗眉,大眼睛。上身穿一件黑色皮夹克,戴一顶苏式灰色棉皮帽,他的坐骑是一匹蒙古小走马。因为骑术熟练,跑得这样快,在马上不摇不跳,像坐在轿上一般,也不提缰绳,仅用脚上皮靴的马刺控制着速度,颇有大将风度。
左边那一个身着八成新“八路军”军装、打绑腿、穿布鞋、衣服整洁。他戴一副眼镜,细高条儿,有些书生气。后面第三排,是四个警卫人员,腰挂木壳“驳壳枪”,身背苏式圆盘冲锋枪,军容整齐,英武雄壮。
也许因为这支小马队,带来一股子不大的旋风,望月明子本不必躲闪,却不由自主往后一退,一屁股坐进路边阴沟里。那条鱼在沟沿蹦来跳去……为首的骑马人急忙紧拉缰绳,跳下马,向明子走过去。这样马队就全部停止前进,众人全部下了马,靠拢过来。
为首的骑马人微带福建闽南口音说:“跌疼了吧?小姑娘。”他伸手去拉望月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