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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逃?我看不能直接的说逃吧。你也说了他们是一触即散的溃逃。可你也不想想,所谓的一触即溃,对他们能有多少杀伤?只怕你们这几天杀死的俘虏的敌人也不过几百吧。对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阿力扎摇了摇脑袋说道。
“这说得也是。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才证明了那个消息的真实性啊。”朵兰图坚持道。
所谓“那个消息”实际上是不知何时起在山越军中流传的一个谣言。说汉军之所以一触即溃,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现在急着想离开这里。东面的孙家又开始发动对荆州的进攻了。虽然战场在江夏,但长沙一线也受到了严重影响。讨伐军里的李晟,正是长沙的太守,他自然得更加着紧于自己的老窝了。
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很能说明为什么李晟军会一败再败。虽然这个解释出现的有些突兀,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一来这解释显得合情合理,二来阿塔尔他们也从俘虏的敌兵口中得到的些许只言片语证明了这事情的存在——李晟确实急着想回长沙。
“那个消息?我认为那是不太可能是真的。”阿力扎固执的摇了摇头,“毕竟消息出现的实在太巧了,我担心那是敌人的阴谋,他们是故意想让我们知道的。”
“唉……如果老爹真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见父亲依旧如此肯定的认为,朵兰图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说服又失败了。虽然相同的失败他早已经历了许多次,但每一次的失败,他总会因此而郁闷。当然这样的郁闷只是极短期的,只要他轻轻的一身,他郁闷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他并非不能理解父亲的想法。毕竟他也经历过上次的战斗,也明白当初的敌人和现在的敌人相比有怎样的区别。他也是很小心的人,只是他的小心与父亲的小心不同,他是小心中又含着大胆,又含着焦急。对于敌人这几天不断撤退的事实,他可没有像父亲那样一概将之认定为敌人的阴谋。身处于阿塔尔身边的他,可是亲眼看过那些从敌人那儿收缴过来的战利品。虽说因为敌军逃的快,战利品并不是非常多,但其中并不缺乏战旗、兵器之类的重要物资。尤其是战旗缴获的还不少。看到那一面面蹂躏的简直像是破布一般的旗帜,朵兰图对敌人的撤退便信了几分。他知道军队对旗帜的看中,自然相信敌人是真的在溃逃。
“既然溃逃是真的,那敌人军中肯定出现了什么变故,才使他们如此着紧的后退。”当相信了敌方的败退是真的之后,朵兰图自然开始这样的思考,很快他就想到了江东那边的事情:“……一定是江东对荆州发动了进攻……。”在谣言还没出现之前,他便已经有这样的猜测,而谣言的出现不过让他把猜测变成一个判断而已。
关于这些事情,他不是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过。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效果。他看得出来自己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拧了一个死脑袋,念念不忘的就是:“小心谨慎,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
“这真的是很麻烦啊?”朵兰图皱着眉头想道。在知道父亲的看法是如此的顽固之后,试图说服父亲便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情。当然这样的说服并不是单方面的,在他用自己的观念去说服的同时,他父亲也在用他的观念在说服自己。只是两人的心思都是相当坚定,几日下来,虽然彼此间都理解了对方有如此看法的原因,但对于从这个原因而得出的两个并不相同的结论却没有一个放弃。他们谁也不曾被对方说服。
眼见今日的说服似乎又不能成功,朵兰图习惯性的便想起身而走。今日既然说服不了父亲,那就明天再继续,反正这些天也都是这样过来了——朵兰图心里便是存了这样的想法。
可就在他将要起身的时候,阿力扎唤住了他:“等一等,老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什么事情?爹!”朵兰图停住了脚步,一脸不解的问道。
“敌人连续败退了几天,到现在他们离长沙与武陵的交界处一定很近了吧。如果他们真的是撤退,那或许还好些。但若他们却是如我想象的那般只是诈败的话,那么他们的发动可能就在这几天了。毕竟如果撤退是假的,他们是不太可能退回长沙去的。因为他们也知道我们是绝对不会追击到长沙,我们所想的也就是武陵这块地方的自治罢了。”阿力扎思索着说道。虽然他平时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智慧,但在此刻,朵兰图分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属于智慧的光辉。
“那爹您的意思是!”听父亲说得郑重,朵兰图自然也认真了起来。
“我想你能尽可能的让盟主大人小心再小心一些。这几天最好不要再追敌人追得太远。以眼下的情况来说,即使让敌人逃脱也是无所谓的。终究我们的目标只是占领武陵。对于刘表军能够不结怨太多那自然是最好的。”阿力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虽然是有些老生常谈了,但因为说得比较诚恳与其又与往常有了不同,自然让朵兰图感觉到了异样。
“阿爹想让盟主大人小心?”朵兰图疑惑的问道。
“这几天是最关键的几天,小心的过去了一切皆好。若没有,只怕就是全军尽没了。”阿力扎神色凝重的将事情说得十分严重。
“全军尽没?没那么夸张吧?阿爹究竟是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呢?”朵兰图被阿力扎那危言耸听的话语给吓了一跳,随即也对他得出的这个结论有了兴趣。
“直觉。”阿力扎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两个字来,他直直的看着朵兰图,语重心长的说道:“老么,虽然我读得书没有你多,但我这几十年的阅历却也不是白得的。在山间林里的生存,很多事情不是光光靠理性的推断就可以得出结论的。能够在一次有一次的残酷中存活下来的人,他本身就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直觉。”
“我明白,我也常听兄长他们说过。”听父亲竟是这样的说法,朵兰图很能理解的点了点头:“那么父亲就是凭着直觉认为接下去有危险了?”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无论如何都劝住阿塔尔盟主大人。毕竟眼下能在盟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阿力扎恳切的说道,言语中多少包含着些许拜托的味道。
“好吧……!”微微的沉吟了一下,朵兰图答应下来。从父亲说话的口气中,他知道这件事情在自己父亲的心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虽然他依旧不怎么认为父亲的话是正确的,可他也忍心在父亲如此认真的请求之下去拂逆父亲的意思。追击到了现在,一切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继续再追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停止追击也不过是让敌人逃回去的更多一点罢了,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幸运,但对我们自己来说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朵兰图自然很愿意就此安慰一下父亲了。
“反正也就一个建言而已。”他如此想道,心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他眼下在整个山越联军中担当的职务,正是“军师”。虽然山越联军的明面上并没有这么一个官职,也从来没有人以这样的官职称呼过他,但以他在阿塔尔面前出谋划策所做的种种事情和阿塔尔几乎事事皆与他商议的情况来看,似乎没有第二个词汇能合适形容他眼下的工作了。
“能在阿塔尔面前说得上话。”这并非是他父亲故意夸张的称赞自己的儿子。
抬头看看渐渐偏西的日头,朵兰图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父亲这边呆得太久了,再呆下去盟主大人那边只怕会出生“问题”,这才施施然的迈着缓和的方步踱回中军去。才回到中军帐,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朵兰图正有些奇怪自己的盟主大人究竟去了哪里?便看见阿塔尔一脸兴奋的跨着大步如流星追月一般春风得意的进了帐。
“哦?是朵兰图啊。你刚从你父亲哪里回来?怎么样?他还好吧?”看到了朵兰图,阿塔尔的脸上登时显得更加愉快起来。毕竟朵兰图的父亲阿力扎是他阿塔尔最最亲密忠诚的盟友,若不是前头出现了那一系列问题而被阿塔尔暂时疏远了,他同样也是阿塔尔身前的红人。虽然眼下阿力扎被阿塔尔赶到了后方,但在阿塔尔的心里还是很挂念自己的这位老伙计。既然朵兰图是阿力扎这个老伙计最看中的儿子,那阿塔尔对朵兰图自然也不会太怠慢了。更何况,在智者稀少的山越军里,朵兰图还真是有一些本事的。
“还好……只不过我父亲让我交代您说……”朵兰图看见阿塔尔的性质颇高,觉得这是一个向他建言的好机会,便微笑的将阿力扎交代的事情给阿塔尔说了一遍。“……凡小心无大错。反正我们也就想这把敌人赶出武陵算了,何必因为一次次的追击而让我们与刘表之间的关系闹得更僵呢?”转述完阿力扎的话后,承接了传言人物的朵兰图为了让阿塔尔最终下定决心,更在那话的后头加上了自己对事情的看法。他试图如此说服阿塔尔。
“这么说倒也没错。”阿塔尔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今天的心情不错,自然也没有以往那趾高气昂的傲气了。
“那么请大人就这样下达命令吧。”朵兰图在趁热打铁。
“不行啊。”阿塔尔微笑着却是慢条斯理的说出拒绝的话来:“如果你早点找到我,像我说出这个请求,我或许还会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同意。但现在,我已经答应了加若的计划,我已经打算在今夜就对已经侦查到的敌人进行夜袭。出发的命令都已经下达了,我不可能对我自己的命令进行反悔,那样会使全军混乱的。”
“啊?大人居然已经下达了命令?”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朵兰心中对山越士兵的仇恨并不比山越士兵对汉人的仇恨少多少。图当场就呆愣住了,他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阿塔尔,终于无可奈何的苦笑起来:“是慢了一步啊。可就是这一步,他却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命令已经发出,士兵们已经在准备了,收回确实如阿塔尔自己所说的那样只会单纯的引起混乱。”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其实这也是明不正言不顺的原因。虽然阿塔尔明白上做的事情都是一个军师所作的一切,但由于阿塔尔并没有直接在众人面前说明他是山越军的军师,也没有因此给他什么特别的身份地位,使得他空有军师之实,而无军师之名。在那些与阿力扎交好的部落那里,人们看着他父亲的面子,还回给他这个“军师”一些尊重。而在那些本身就和他父亲有隙的部落那儿,人们不会当众给难堪,却会在暗中用别的手段让他的发言权被削弱。
就像现在这般。因为不是名义上“军师”,阿塔尔就没有必要什么都和他商量,他大可以在加若的教唆下决定这一夜的行动。
“那个该死的加若。”从阿塔尔的话中得知向其建言的正是自己父亲的对头那个小人加若,朵兰图便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咒骂着。他不敢给自己的上司阿塔尔难堪,自然就只能把什么过错都推到加若身上了。虽然他也知道,加若在这件事上抱得也是好心。
“既然如此,那今夜还请大人小心。”愣了半晌,朵兰图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毕竟是年轻人,思想什么的都还不够沉稳,此刻心神一乱,便什么计谋方略也想不出来,只能懦懦的迸出这么一句话。
“小心?我自然会的。只是朵兰图啊,你可不要向父亲那样变得胆小了才好,我可是很看中你的。”对于朵兰图的失神,阿塔尔并没有说什么,他仿佛什么也没看出一般小声的安慰这有些慌张的年轻人。
此刻,太阳已留下满天的红霞溜下山去。随着东边一条弯月的升起,夜已经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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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无月,漫天遍野都是深沉的幽暗。这是一个熟睡的时刻,无论是森林还是草地,无论是陆上还是水中,处了几种算作是天生夜猫子的物种之外,其他的大都是微闭着双眼正在自己的梦中呢。这一点,就连早已被追逐成了丧家之犬的汉军也不曾改变。眼下的他们正呆在自己营地里,静静做着好梦。
“汉人就是软弱啊。被我追了一天,还处于危险之中居然会睡得这么死,还真是像猪一般。”潜伏在森林的边缘,抬首巴望着淡淡月光下在竖立于漫漫青草之中的漆黑大寨,阿塔尔不屑的笑道。
“呵……他们如果不睡得死,我们此刻又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一片幽深的寂静,这对我们来说不正是好事吗?”朵兰图微笑着回应着自己的头头。他同样也看到了对面那静静的军营,只是和阿塔尔那感受到的单纯快乐不同,他在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后,一种末名的恐惧又在心里蔓延开来。在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