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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噎了一下。毕竟,汉杰虽然不姓叶,却也流着叶家人的血。
父亲的面色缓和了些,又说:“那,望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说散就散了!”
他望望天花板。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一丝犹豫,他会回答:“望真去英国有她大哥照应着,若她愿意,回来就结婚。”
可现在,在他的心中充斥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怎么也说不出“和望真结婚”这样的话。
也许,他依然喜欢望真。他找不到不喜欢她的理由。
也许,昨天对阿茶的奇怪感觉只是一时的迷惑,身体的迷惑。可是那不是纯洁的感情。迷惑过去的时候,什么都会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至于不想和望真结婚,也许是因为对她心存愧疚。而怀着对另一个女人的迷恋谈论与她的婚事,也是对她的不尊重。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的时候,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最后终于忍不住喝道:“你个没义气的东西!难道要白白叫望真当了你两年的未婚妻?你若不娶她,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这一句话分量极重,他一下白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却就是说不下去。
父亲气得猛拍桌子,母亲连忙劝慰他,又连连对兆祥使着眼色,兆祥被逼的急了,脱口而出道:“除了去英国,其他我都答应!”
父亲闻言一拍桌子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订婚!等望真回来结婚!”
既然不打算去英国,自然要回北都大学念完大学。兆祥想着,去北都也好,离得远,恢复得更快。因为要准备订婚,行期推迟到了下个月。兆祥一边应付着订婚仪式,一边心不在焉地计算着去北都的日子。他满脑子挥不去阿茶的身影。他想,大概要等到订婚以后,甚或是老家传来汉杰结婚的消息以后,这场意外的迷恋,才能彻底治愈吧。
订婚的喜讯自然也传到老家。汉杰来了封信,说自己一定会到场祝贺,要是阿茶身体恢复得好,也一定带她来。信中喜气洋洋的语气,分明是十分满足。兆祥看过长叹一声:他从心里羡慕汉杰,性格直率,敢爱敢恨,无所顾忌。阿茶——他不无酸楚地想着,阿茶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定会过得好的!
他又拿起另一封同时寄到的信,封皮上字迹幼稚,却不失文秀,只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但是邮戳分明是和汉杰的来信一样。这会是谁写给他的?
他剪开封皮,从里面抖出一张折得工工整整的信纸。是最普通的毛边纸。他展开信纸,却——一个字没有!
他只觉得脑子哄的一声乱了,心里一个声音道:“阿茶!这是阿茶!”他使劲吸气,想平复颤抖的手指,却终于倒在沙发上,任信纸飘落在脚边——
一个月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兆祥的心情越来越平静。临近订婚的日子。他干脆足不出户,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看书。
经过了几日的煎熬,他自信已经可以镇静地面对阿茶了。再过三天,就是订婚礼的日子。算算汉杰和阿茶大概准备出门了。也许明天,最迟后天,就能看见汉杰牵着阿茶的手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那日在他房中那样——
这样最好,也不枉他顶着压力支钱救她。
房门响起,砰砰砰地乱拍一气,打断了兆祥的思绪。这么晚谁会这么敲门?还这样没有节操?他皱眉看看房门,听得外面喊声:“哥!哥!”
是汉杰!
他连忙站起来过去开门,又停下脚步,打量自己穿着件中衣,连忙披上一件外套,这才打开房门。
果然汉杰站在他的门口,一见到他,一把抱住,把头埋在他肩上,闷声喊道:“哥——”
他往汉杰身后看看,一个人没有。再往楼下客厅里看去,没有。他这才发现有些不对,自己的肩头温热一片,汉杰哭了?
“出什么事了?阿茶没有跟你来?”他扳开汉杰的头,才发现他真的哭了。
汉杰红着眼,拽着他的手腕:“阿茶走了——阿茶走了!”
他的心一跳,连忙把汉杰拖进屋里坐下,又递给他一杯水:“怎么回事?慢慢说!”
汉杰还没有平复,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他不由急道:“你快说啊!”
汉杰闻言一愣,顿时直直地看着他,忘了哭。
自从阿茶住到叶家,养了好几天,都蔫蔫的没有精神。汉杰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没有恢复,整天换着法子逗她开心。
有一日,他买了糖花给她,她却不接,直愣愣地对他说:“你别对我这么好。”
汉杰听了一愣,还以为自己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阿茶顿时声音小了许多:“我说,你别对我这么好。”
汉杰以为她害羞,笑一笑道:“等过年的时候,我找我大伯许了我们的亲事,你就是我妻子了,就像我哥和胡小姐那样,不,比他们还好!我不该对你好吗?”
阿茶听了,却扭头看着床铺,不再理他。
过了两天,收到兆祥的信,说下月就要订婚了,还请汉杰和阿茶一起去南都。汉杰拿着信给阿茶看,还取笑她道:“你要是再养不好,就不能去南都看我哥的订婚典礼了!”
阿茶却扭头理也不理他。
转天,就见阿茶出了屋。汉杰心中高兴,以为阿茶是因为想去南都,所以精神头都好了许多。他正要给兆祥回信,也没盯着她,只知道她出了屋,在外面转了一老趟,很久才回来。回来后又躺在床上,都不怎么理人。
再过几天,阿茶精神又好了许多。她开始和平伯一起收拾屋子、做饭。也和从前一样说话了,汉杰见了心里高兴,吃过饭以后,问她:“看你精神好了很多,应该能和我一起去南都吧!要不,我们早点走,干脆在南都多呆几天,好好玩一玩?汉威还没去过南都呢!我——倒是去过一次,不过,也没有——”他说到这里,抓抓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
阿茶却没有笑。她好像现在不太爱笑了。她说:“我不去。你和汉威去吧!还有,我欠你们家一千大洋,我现在没钱还你,以后等我有了钱,一定还给你!”
“那不是我的钱——”汉杰说了一半觉得不对,忙说:“自己人为什么要提还钱的事?那个,你要心里不舒服,就当是聘礼好了!”
阿茶不出声,低头收拾饭桌。
汉杰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试探道:“除非——难道你不愿意和我成亲吗?”
阿茶还是不做声。
汉杰有些慌张。这么沉静不做声的阿茶最让他摸不着头脑。他问道:“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你告诉我,我改!还是——你嫌我比你小?我只小你几个月而已,而且,我心里还是当你比我小,你也当我比你大,不就行了吗?”
阿茶停了手中的活,良久,才说话:“我想离开这里。”
汉杰急道:“这里不好吗?叶家不比牛家,不会亏待你的!”
阿茶依然不做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人相隔(二)
汉杰怒意不由自主的升起。他唰地一下站起来:“阿茶!我们认识七年了,我待你怎么样?前几天,又是谁为了救你四处奔走?你现在是自由了,你就想一甩手把我扔到一边是不是!我告诉你,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看一眼阿茶平静而冷淡的面容,觉得心都凉透了,不由冷冷地甩出一句话:“想走?可以!等你还了那一千大洋,就让你走!”
自那天起他无时不刻地盯着阿茶,就连睡觉都要锁住大门。有事不得不出门的时候,他就干脆叫汉威停一天的课业,专门守在家中。他不好意思说明什么原因,只含糊地嘱咐汉威一定不要放阿茶出门。
那日他眼看着要启程去南都了,礼仪却还没有预备,又把汉威喊回家,嘱咐几句,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尖山镇上买点土特产什么的。
自那日以后阿茶连话都不和他说,让他着实难过,想着带她去南都好好玩一玩,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想到这里,还特意到店铺里给阿茶挑了些首饰什么的小件;又想到入了冬,在路上冷,又特意为她买了手炉。琳琳总总一车。他心里惦记着家里,买好东西就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
回到家中,他揣着新买的玩意径直往前院去,没看到人,又往阿茶住的房里去,也没看见人。再去问汉威,他蒙头蒙脑地指着面前一本灯谜书说:“阿茶姐说只要我猜出五十个谜语来,她就给我做南都最好吃的肉粽子吃!她不在厨房吗?”
汉杰气得要揍他,喊道:“你躲在这里猜什么灯谜!干脆打开大门送她走更好!”
汉威被吓得一哆嗦,却不甘心地反驳:“什么送她走?她在我们家好好的,为什么要走?难道是有人欺负她吗?再说,她身上没有钱,能到哪里去?”
一句话提醒了汉杰。他立即起身,唤来几个要好的伙伴,在村子里找阿茶。村子里没找到,又往尖山镇去,临走还嘱咐汉威守在家里,要是阿茶回家,一定拦着不许再跑了。
两天时间里汉杰找遍了附近的镇子、村子,别说找到她的人,就连个影子也没找到。人们都说没见着一个这样的女孩子。众人有些灰心。一个伙伴说:“这大冷天的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又没有钱,能往哪儿跑,怕不是碰到什么野兽给捕了去!”
汉杰听了要揍他,旁人奋力地拦了下来。有人帮腔道:“梆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找了这一路,要是阿茶真走过,总要留点影子,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这天气山猪和熊瞎子真有可能下山呢!”旁人也有人附和。
汉杰听得众人都往坏处想,心里又难过又害怕,回到家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第二天一早坐了去南都的车,找兆祥诉苦。他不愿相信阿茶是遇见野兽了,只是说着说着,觉得希望渺茫,也有几分相信了。
汉杰将过程简单地跟兆祥说了,听得兆祥只咬牙。他站起来,对着汉杰怒道:“不是说要你好好照顾她么?你怎么把她给气跑了?还说出什么还了钱才许走这样的话来!你这样,和牛胜有什么区别!”
汉杰惭愧地低下头,说:“是我不对——我一时生气,说了那样的气话。可是,可是她还是走了!早知会这样,我还不如问她想去哪里,给她些钱送她去,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担心了!”
兆祥一锤桌子:“如今世道这么乱,她一个人——”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突然脑子灵光一现,问道:“三平镇上,你去找过吗?”
汉杰愣了愣,三平镇离村子有些远,他还真没去找过。
兆祥立刻穿上外套,要往屋外走。汉杰一见问道:“哥,你去哪儿?”
他愣了愣,方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夜时分,早就没有车往老家去了。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心里慌张:要是——要是三平镇也找不到阿茶,该怎么办?
那一晚兆祥一直没有合眼。他觉得阿茶是因为他走的。明明那封无字的信是阿茶寄给他的,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阿茶一定是生他的气了。
他觉得,现在他愿意用他的一切,来换阿茶平安无事。要是阿茶说:你不许订婚!他就不订婚,哪怕因此开罪父母和望真;要是阿茶说:我不要嫁给汉杰!他就不许汉杰和她成亲,哪怕开罪汉杰;要是阿茶说:我要同你成亲!他就——想到这里,他的眼里涌出泪花——就和她成亲!只要她愿意,只要她不走,他什么都肯!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就把汉杰从被子里捞出来。两人一早赶到火车站,坐上最早的一班车去尖山镇。等他们坐着马车赶到三平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汉杰不太明白为什么兆祥会认为应该来三平镇找阿茶。但是兆祥一路上都拉长着脸,他不敢问。他猜想是自己搅了他的订婚的事情,惹得他不高兴了,可是阿茶的事又不能不管,不高兴也得管。
到了三平镇,兆祥没有停留,按照记忆指点着马车前往教堂的方向。到了地方,二人下了车,果然和从前不同了:一座精致的教堂矗立起来,旁边还建了一圈平房,平了场地,种了树,很有几分世外桃园的安逸的意思。
平房外有铁门,现在已经上了锁。两人自然等不到明天,在门外一阵喊叫。终于有个人提着灯笼探头探脑地走到门边,见两个穿戴整齐的人站在门口,赶紧打开大门,问道:“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兆祥问:“老伯,我们是来找人的。最近有没有年轻的女子到这里来过?”说罢又将阿茶的样貌特征讲述一遍。
那人看看两人觉得不像坏人,说:“这里每隔几天就会有年轻女子过来。却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个。”说罢将二人领进一间平房,又叫了个女子过来:“依兰,这两位先生是找人来的。你听一听,有没有见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