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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简单地给我报道。”
“杨慕天自出狱之后,不知如何搭通了天地线,跟香港政府内的一位极高级的原籍英国官员莫彬士很有联系。对方成了他的股票经纪行客户,当然是以一个离岸公司为挂名户口,把炒卖股票的利益老早调离本城。这最近赚得非常精彩的两次是在美联银行出事之前,他们大量出售银行股,又在中英双方在机场达成协议之前,疯狂扫进蓝筹与二三线股,即是全面看好。没有十足证据认为是有内幕利好或利淡消息,但是,这个可能性是很高了。否则,莫彬士夫人上礼拜回英国去以她父亲名义买下了在咸士达区的一幢平房,在于她丈夫未把公务员退休金拿到手之前,未免跷蹊。”
“慕天还有没有其他雷厉发展的业务?”
“没有。只守着他的股票经纪行,替自己及几个仍然信任他的大客做买卖。”
对于陆佐程这番话,庄竞之上了心。
当她跟杨慕天说话时,也就直接了当得多。她问:
“你有内幕消息都不给我关照一声,管自分肥。”
杨慕天一怔,说:
“既然有此一说,证明你的消息不比我迟缓,又何用我照顾了?”
“知道时已经事过境迁,你这等人已袋袋平安。”
“竞之,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把我知道的讯息告诉你,要赌,我自己下注。瓜田李下,还是避嫌的好。”杨慕天忽然情深款款地握着竞之的手,说:“我不要冒任何可能失去你的恶险,何必?”
竞之笑:
“我还会认为你敢存心陷害,向我提供市场上的假消息?”
“不是这个问题,万一我听回来的消息的确有变卦,害你损失了,我如何解释自己的清白。”
“诚意,诚意是最无敌的,看得出来。”
“但愿如此。”
“告诉我,慕天,谁鼓励你先行抢购杜格连集团的股票,这最近又慌忙抛出?”
杨慕天略一迟疑,才答:
“我在英国有很亲密的股票经纪行朋友,他们有消息。”
庄竞之双手搭住杨慕天的双肩,把他扳过来,说:
“慕天,请望住我。”
“我不正在望着你吗?今夜,你尤其美丽。”
“人家说,凝望着对方的瞳眸,你就不能说谎,否则,会被看穿。”竞之很严肃地说,“我看得出来,慕天,你并不老实。”
“不,我抗议,我否认,今夜你的确美丽。”
“不是指这句话。”
“那指什么?”
“你知道我指什么?”
“竞之,我从没有问过你业务上的各种联系,且我答应过不从我口里说出关键性的人物与情况。”
“不用你说,只听我讲就行。”
杨慕天没有做声。
“在于九七的过渡期内,见尽了各种世纪末的嘴脸,有些人恋栈于英国人的庇荫,依然在不计后果地做着狐假虎威之事。这些事所得回的代价有多种,其中一种是仗着特殊的地位,在官府内可以探悉特别消息,利用在商务上头,揾最后这几年的急钱。我听说莫彬士就是其中一位,你跟他近期来往极密,且他是你的股票行客户。这些天来,你忽然地从秘密购入杜格连集团的股票,改而为拼命出货,是因为杜格连集团对有关非核心机场工程的竞投,有变志的消息,原以为得到了庞大的兴筑和约,会刺激股票上升,谁知其中有变,等下宣布花落谁家时,股票必然狂泻,故此你作此部署?”
“竞之,”杨慕天看牢庄竞之说,“你曾说过取诸社会用诸社会,我当时以为你并不认真,没想到你是坐言起行,若由建设香港未来的工程始,我就要恭喜你了。”
说罢,把竞之拥入怀中,连连地拍着她那线条极之优美的背,像鼓励一个做好了功课的孩子一样。
当魏千舫与庄竞之会同了环宇银行以及美国欧文集团代表开最后一次会议,讨论政府临时加上的那一项招标条件时,个人都因庄竞之的态度乐观而显得轻松。
庄竞之说:
“相信政府这最后一招,无异于竞投有线电视时的外间传说,为了要让原本的热马退出,而加设障碍赛。那就是说,超越承建期仍未完工的赔偿条款,我们不用过于忧心设计,估量杜格连集团提出的都会是低微的数目,无足挂齿。”
欧文集团的代表说:
“输入劳工仍然是个极具争议的问题,如果有戏剧性的转变,这会是承建工程完成快慢的一个影响因素。且在九七年前或会有很多预计不到的情况发生,我们如果胜券在握,就不必提出太优越的赔偿条件,太堵塞自己的后路。”
连环宇银行的代表亦赞成此法,余下来的魏千舫,本还有些犹疑,直至看到庄竞之明亮而闪着自信的光芒,终于点了头。
一切都似乎进行顺利,水到渠成。
只在竞投前两三天的一个深夜,庄竞之接到魏千舫的电话,语调是急噪的,说:
“竞之,方便在这个时候见我一面吗?”
庄竞之知道是要紧事,因而道:
“家里没有闲人,这个星期杨慕天到英国公干去。”
“天!”那一头有着个轻呼,才再说,“我马上来!”
魏千舫的脸色并不好看,连竞之递给他的香茶,都无心饮用,还未坐定下来,就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伦敦股市的走势?”
竞之看看表,问:
“今天的行情怎么样?”
“杜格连一直缓缓攀升,今日的升幅更是显著。”
“这表示什么?”
“股份先由坚挺而走软,然后又再缓缓上扬,这可能表示有大庄家在造市。即是故意大手出货,使股份吹淡,才能更大手地趁低吸纳,到持有的股数增加之后,配合好消息的发放,股份标升,便赚个盆满钵满。”
“你说有好消息发放?”
魏千舫点头:
“我们可能中计了。”
“不可能。”庄竞之惊叫。
“竞之,杨慕天并不可信,他可能不只是替莫彬士利用消息投资那么简单。他是加入了莫氏那个企图在过渡期操纵香港,从中套取巨利的集团,更乘机报你一箭之仇。”
“我不明白。”庄竞之挣扎地说。
“杜格连集团从未考虑过要放弃工程,只不过制造烟幕,使我们在赔偿条款上放松,他们就机可乘,让选择杜格连集团的人可以有漂亮藉口向香港人交代。”
“如果他们得到承建权,香港人要多花很多很多很多冤枉钱在工程之上。”
“对,而这些钱是我们那可爱可敬的廉政公署以及商业罪案调查科,名正言顺可以撒手不管的。”魏千舫苦笑。
“千舫!”庄竞之轻喊,让魏千舫捉住了她的手,说,“请告诉我,这只是你的过虑。”
“但愿如此。”
竞之的忧疑是双重的,不单为本城的利益,更为自己的尊严。如果杜格连集团赢了此仗,不只是英资机构的笑逐颜开,最开心的怕是杨慕天,他原来仍是在跟她角力,算那笔旧帐。
这一次,表面上或者庄竞之摔的一跤不如年前杨慕天的一跤那么重,但仍是如假包换的一场败仗。
两天以来,寝食难安。
伦敦交易所传来的都是杜格连集团股份节节上升的消息,听得庄竞之心胆俱裂。
她终于忍不住找陆佐程。
竟也遍寻不获。
平时,陆佐程一接到她的呼唤,就会在第一时间回应,不知他是不是急不及待的跑去享受阳光、海滩与美女了。
竞之实在急噪,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传来陆佐程的声音,她才吁一口气,说:
“你在哪儿?”
“机场!”
“果真度假去了。”
“不,是退休去了。”
“什么?”
“我向你告辞。”
“佐程,我还需要你为我调查一件事。”
“不用调查,明天自会宣布结果。”
“你说什么?”
“对不起,庄小姐,你待我很好。但我曾对你坦言过,任何人都会被收买,只在乎那个价。我是真的太想念阳光海滩与美女,太愿意长住温柔之乡。颠扑半生,谁都疲累了,杨慕天太洞悉这个人性的弱点……”
庄竞之的手放软,电话缓缓地跌下来。
用不着等到明天政府正式公布,更用不着等到魏千舫来报讯,庄竞之已经知晓一切。
夜,深沉,而寒峭。
在竞天楼头的花园之内,魏千舫与庄竞之一直无言相对。刚才的电视新闻内,政府发言人已对传媒解释:
“要确保工程在限期内完成至为重要,这是中英双方最关切的一点,更是港英方面的责任所在,故而杜格连集团最后提出的巨额罚款保证,成为最大的工程安全措施,就算其他方面的条件不如别的财团优厚,都极具可取之处。”
这就是投标结果了。
伦敦股市此刻正在火辣辣地进行,杜格连集团的股份势如破竹,凌厉上扬,只为以对其集团极优厚的条件,获得承建工程合约,这以后五年预期可得的利润是太乐观了。
不论在股份的博彩上,以及企业的营运上,杜格连集团都赢得不近人情,把赌注押在其上的人,必然盆满钵满。
商业政治战,竟是如此黑暗与难缠。
晚风不住吹拂着,叫坐在园子里头的庄竞之手足已然冰冷,脑筋却仍是迷糊一片,还未清醒。
她很艰难地说:
“对不起。”
“别傻!”魏千舫的笑容还不算牵强,说,“战争之中的一场战役,胜则固佳,败亦无咎。在这五年内,我们还是要比试下去,最终才定夺得谁成谁败?”
“可是,对我是太意外了,很有点接受不来。”
“我比较适应,素来都知道英国人是利害的家伙。”
“还加上愿意为虎作伥的中国精英,真是无话可说了。”竞之指的当然是杨慕天。
“不是每一个人都在本城意识到是时候站起来做个勇敢的中国人了。”
“不,你的感慨要稍为修正,是在外侮临头之时,还不知觉醒,继续渴求庇荫而已。”竞之说罢,看了魏千舫一眼,道:“怎得人人如你,最终选择做中国人。”
“因为我吃过英国人的苦头。”
“你?”
“对,令你骇异,是不是?”魏千舫说,“不错,这些年来,我从英国人的手上得着很多好处,我一直感恩,更思图报,并没有发觉这只不过是一种互惠互助的公平交往。直至当年英国在知悉香港主权必须回归中国之后,立即在英国部署修改国籍法,以防止香港居民有名正言顺的权利移民英国,这个消息我从未曾被照会,直至今时今日,我手持的仍是香港发的英籍护照。这只证明一点,英国人不讲过往的恩情,只谈今日的实惠。”
“因此,你心淡了。”
“我只教我认识清楚自己骨子里的英国血统其实已经稀少了,反而心安理得的做一个中国人。且,竞之,本城是我的故乡!”
提到故乡,二人都默然无语,太深的感情,有如碧海,最怕翻动起滔天的巨浪。
庄竞之曾在离开故乡的前夕,跟父亲竟夕相对,庄世华曾说:
“竞之,不论你到哪儿干活,别忘故土故乡故国!”
她离别父亲时,曾跪在家门的青砖地上,向父亲叩头,答应自己做个无负于家于国的中国人。
这些年,还是为了对一个男人的始终不愿割舍,庄竞之愧国负家,真是何以为人。
“千舫,你做错了一件大事之后,要多少年才可以令自己适应下来?”
魏千舫凝视着庄竞之,缓缓地说:
“我的是一生一世,你的不然。”
“为什么?”
“因为当错误纠正过来的一日,前事就不会再生压力了。”
庄竞之情不自禁地抚触着魏千舫的手,说:
“小蓉已无憾而终,她到底为你而把骨肉养下来。”
“多谢你的鼓励。”魏千舫把手覆盖在庄竞之的手上,说:“你呢,别难过。”
庄竞之语调坚定地说:
“不会,我不会,真的不会。如果杨慕天以为他赢了我,是大错特错了。
“千舫,多谢你提示了我。我们要赢得是一个战争,而非一场战役。
“这么多年来,我跟杨慕天的交锋,不论谁胜谁败,都不过是人生战争中几场不同战果的战役,何足挂齿。
“如果我始终爱着一个不值得我爱的人,才是我真正的落败,才是对方真正的胜利。
“若果杨慕天出狱,我没有从新接纳他,让他赢这一局,不会令我觉醒。
“一个如许不遗余力地先使我羞对亡父,再而令我愧对香江的男人,还怎么值得我爱?
“千舫,不能占领我的心,而想拥有和击破我的一切,实属妄想,对此,我太有信心了。”
庄竞之忽尔脸容焕发,神采依然。
不经不觉,原来二人谈了整整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