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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明和我四目相视,两人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结婚?这是怎么回事,哈辛塔?”
“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她才十三岁,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既然这样,她怎么知道将来会嫁给他呢?”
“因为她后来又见到他了,在梦里。”
从小,哈辛塔·科罗纳多深信自己将在托雷多城外的小镇上度过一生,小镇之外的世界,只是一片黑暗以及燃烧的汪洋罢了。这个想法,源自于四岁那年的一场高烧,高烧不但差点夺走了她的性命,还让她做了个怪梦。在梦里,哈辛塔看到了过去,也预见了未来,她甚至还瞥见了发生在托雷多古城街道中的秘密和谜团。她在梦中常见的人物之一是撒卡利亚斯,一个一身黑衣打扮的天使,
有一天,当她在大教堂里祈祷时,有个男人走到她身旁,她认出他就是撒卡利亚斯。他青春依旧,十指还是修得那么漂亮,又尖又长,宛如一双公爵夫人的玉手。黑天使坦承,他来找她是因为上帝已经不再打算响应她的祈求了。但是,撒卡利亚斯叫哈辛塔不必担心,不管用任何方式,他一定会送给她一个孩子的。他挨近她身旁,低声说了“蒂比达波”这四个字,这孩子总有一天会找上她,那将会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城市,一个山头有明月当空、港口海面波光粼粼的地方。这个城市,处处耸立着只有梦中才有的高楼大厦。后来,哈辛塔自己也说不上来,撒卡利亚斯的那次到访,究竟是梦境一场,还是真的踏进了托雷多大教堂来找她了呢?不过,她却始终坚信,那个预言一定会成真。当天下午,她立刻去找了教堂的执事。执事先生说,“哈辛塔,你看到的那个地方是巴塞罗那,一个非常迷人的地方,那里有一座非常雄伟的大教堂,叫做‘圣家堂’……”两个礼拜后,哈辛塔带着一箱行李、一本弥撒经书,以及她这五年来的第一个笑容,踏上了前往巴塞罗那的路,她相信,黑天使对她形容的情景一定会成真。
熬了好几个月的苦日子,哈辛塔终于在阿尔达亚父子经营的其中一家百货商店里找到了固定的工作。她独居在里贝拉区的一家小旅馆里,她微薄的薪水只够负担一个简陋的小房间,没有窗子,光线都被大教堂挡住了。
为了求生,哈辛塔每天天亮前就来到百货商店,直到天黑才下班。就在那里,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凑巧看见了她,当时,她正在替一个生病的领班照顾女儿。看到这个女人对孩子的细心呵护和温柔体贴,阿尔达亚决定把她带回家去,照顾他已经怀孕的妻子。她的祈祷总算被听见了。那天夜里,哈辛塔又在梦里看见了撒卡利亚斯。这一次,天使已经不再穿着黑衣,他全身赤裸着,皮肤上覆满了鳞片。黑猫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缠绕在他身上的白蛇。他的头发长及腰部,他的笑容,那个如糖果般的笑容,曾在托雷多大教堂里吻过她……如今却长出了一排獠牙,就像她在鱼市场里见过的那些大型深海鱼类嘴巴里的一样。多年后,那个年轻女孩曾经把这段往事告诉了十八岁的少年胡利安·卡拉斯:就在哈辛塔离开里贝拉区的小旅馆的那天,有人告诉她,她的好朋友蕾梦妮塔前一天晚上在旅馆门口被人用刀刺死,怀里的婴儿则被活活冻死。消息传出之后,旅馆里的房客打成一团,大家争相掠夺蕾梦妮塔的遗物。最后只剩下一样没人要的东西,却是蕾梦妮塔最珍爱的宝物:一本书。哈辛塔知道这本书,曾经有好几个晚上,蕾梦妮塔拿着书过来,要求哈辛塔给她念个一两页。因为,蕾梦妮塔不识字。
风之影 第三部分(5)
四个月后,豪尔赫·阿尔达亚出生了。哈辛塔全心付出了孩子的亲生母亲所无法提供的关爱,因为那位夫人是个仙女,总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来不知道或者不愿意关爱孩子。不过,奶妈哈辛塔知道,这个男孩并不是撒卡利亚斯答应要给她的那个孩子。那几年中,哈辛塔告别了青春的岁月,完全蜕变成了另一个女人,保留下来的只有名字和面孔。原来的哈辛塔留在了里贝拉区的小旅馆里,如今,她在阿尔达亚家奢华的家族阴影下生活,远离了那个她痛恨的阴暗城市,即使一个月只有一天假期,她也从来不曾进城逛街。她学会跟在别人后面生活,习惯了依存在那个财富多到她无法想象的豪门世家上。她一直在等待她的孩子,应该会是个女孩,就像那座城市一样,她要把上帝灌注在她灵魂里的爱都给这个孩子。有时候,哈辛塔会扪心自问:她生活里那种梦境般的平静,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幸福?她宁愿相信,始终沉默的上帝,一定会用他的方式响应她的祈祷。
佩内洛佩·阿尔达亚在一九○三年春天诞生。当时,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已经买下了蒂比达波大道上的豪宅,哈辛塔的佣人同事们都认定,这栋豪宅里有个萦绕不去的魔力强大的幽魂,但是,哈辛塔一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别人口中所谓的幽魂,就是她在梦里见到的撒卡利亚斯的幻影,他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男人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匹只用两只后脚走路的狼。
佩内洛佩是个体弱多病、苍白瘦小的女孩。哈辛塔看着她慢慢长大,就像看着一朵在冬日里绽开的花朵。多年来,她夜夜守护着这个女孩,亲自帮她打点一切,替她烹煮每一餐,帮她缝制衣裳,每当她生病的时候,哈辛塔一定守在身旁照顾,当她说出第一个字,当她从小女孩变成了女人……这些重要时刻,哈辛塔都参与在其中,而阿尔达亚太太就像一个装饰品,只会听候指令,在这个场景中进进出出。
她把所有时间都给了佩内洛佩,为她朗读,陪她去所有的地方,帮她洗澡、帮她穿衣、帮她宽衣、帮她梳头,陪她散步、哄她睡觉、叫她起床。但是,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陪她聊天。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她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当佩内洛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两人已经是形影不离的共同体了。哈辛塔看着佩内洛佩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女孩,她的美貌和光彩,不知让多少人为她倾倒。佩内洛佩就是一道灿烂耀眼的光芒。当那个名叫胡利安的神秘男孩到家里来的时候,哈辛塔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流,那是在他们之间的一种无形的联系,跟她和佩内洛佩之间的联系很类似,但是也很不一样。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也充满了危机。起初,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恨这个男孩,但她不久后就发现,她不但没有恨胡利安·卡拉斯,而且永远无法恨他。因为佩内洛佩深深地为胡利安而着迷,她也学会了让步,慢慢接受佩内洛佩所爱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感情的发展,然而,一如往常的是,问题的核心在故事开始之前就早已根深蒂固,到了大家发现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胡利安·卡拉斯和佩内洛佩真正单独共处之前,两人大概已经眉目传情了好几个月。两人交流在偶然之中:他们在走道上不期而遇;他们隔桌深情地相望;他们的眼神默默相遇;当两人分离时,他们依然心灵相系。一个暴风雨的午后,就在蒂比达波大道上的“佩内洛佩别墅”图书室里,他们在烛光下初次交谈,几秒钟之后,胡利安眼前一片黑暗,但他却从女孩的眼中看出,他们心里有着相同的感受,同一个秘密正在吞噬着他们。似乎没有人发觉这件事,除了哈辛塔。她看到了佩内洛佩和胡利安在阿尔达亚家族的阴影下惶惶不安地交织着的炽热的眼神。
胡利安开始辗转难眠,从午夜到天明,他不停地为佩内洛佩写出一则又一则故事,借此向她诉说心意。接下来,他会借故造访蒂比达波大道上的阿尔达亚豪宅,然后找机会偷偷溜到哈辛塔的房间里,请她将手稿交给他心爱的女孩。有时候,哈辛塔也会将佩内洛佩写的字条转交给他,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天天捧着那张字条一读再读。这个游戏持续了好几个月,上天并没有特别眷顾他们,胡利安只能竭尽所能地找借口接近佩内洛佩,哈辛塔也会帮他,因为她希望看到佩内洛佩快乐,她希望这个女孩一直散发着灿烂的光芒。至于胡利安,他感觉到自己最初的纯真已经渐渐消退,而且有必要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就这样,他开始向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胡诌未来的人生计划,故意表现他对金融业的高度兴趣,他也装出和豪尔赫·阿尔达亚很热络的样子,这样就有理由经常到蒂比达波大道的豪宅走动,他只说他们喜欢听的话,他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把诚恳放到一边、学会出卖自己的灵魂,他很害怕,当他和佩内洛佩终成眷属时,自己已经不是她初次见到的那个胡利安了。有时候,胡利安在凌晨醒来,突觉怒火中烧,因为他实在很渴望能够将自己的真情昭告天下,他很想当面告诉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他对他的财富不屑一顾,他对大好前程和阿氏企业也没兴趣,他深爱的只是他的女儿佩内洛佩,他想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那个已经钳制她已久的空虚的世界。只是,当天色渐渐亮起时,他的勇气也化为乌有。
风之影 第三部分(6)
有时候,胡利安会向哈辛塔吐露心事,哈辛塔也忍不住开始喜欢这个男孩。哈辛塔常把佩内洛佩留在家里,理由是她要去学校接豪尔赫回家,然后她再借机和胡利安碰面,把佩内洛佩的字条交给他。她就是这样认识费尔南多的,多年后,这个男孩成了惟一到圣塔露西亚养老院探望她的人,那个养老院,正是撒卡利亚斯预言她晚年时等死的地狱。有时候,奶妈会故意带着佩内洛佩去学校,让这两个年轻人有短暂相聚的机会,然后看着他们之间慢慢滋生起她这一生从未体验过、也拒绝接受的东西:爱情。也就在那时候,哈辛塔注意到了一个阴沉的身影,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大家都叫他哈维尔,他是圣加夫列尔教会中学门卫的儿子。她发现他在监视他们,他站在远处观察他们的表情,而且两眼直盯着佩内洛佩。哈辛塔一直保存着一张照片,那是阿尔达亚家族的专任摄影师雷卡森拍的一张合影,照片中佩内洛佩和胡利安站在圣安东尼奥环城路的帽子专卖店前,那是个天真无邪的画面,当时里卡多先生和苏菲·卡拉斯也在场。哈辛塔始终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
有一天,她在圣加夫列尔教会中学校门口等待豪尔赫放学,哈辛塔奶妈不小心把皮包忘在了喷泉旁,后来当她再回到原处找皮包时,她发现那个叫傅梅洛的男孩正在附近晃来晃去,神情紧张地盯着她。那天晚上,她想找出那张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于是,她确信,一定是那个男孩偷走了照片。还有一次,是好几个礼拜以后的事情了,哈维尔·傅梅洛走到奶妈身边,问她能不能帮他把一样东西交给佩内洛佩。哈辛塔问他是什么,于是,男孩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她,看起来像是用松木雕刻的人形。哈辛塔一眼就认出那是佩内洛佩,一时不寒而栗。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男孩已经跑远了。在返回蒂比达波大道豪宅途中,哈辛塔把那包东西从车窗里丢了出去,仿佛她丢掉的是一包发臭的腐肉。好几次,哈辛塔在凌晨惊醒过来,全身冒着冷汗,她做了噩梦,她梦见那个眼神阴沉骇人的男孩扑在佩内洛佩的身上,粗鲁得就像一只狠毒的昆虫。
有好几个下午,哈辛塔去接豪尔赫放学,偶尔豪尔赫会耽搁一下,于是奶妈就趁机跟胡利安聊天。胡利安开始喜欢这个一脸严肃的女人了,对她产生了十足的信任。不久后,当他遇到生活上的难题或烦恼时,她和米盖尔·莫林纳就成了最早知道的人,有时候他甚至只告诉他们两个人。有一回,胡利安跟哈辛塔聊起他母亲和里卡多先生在学校喷泉旁共处的情形,里卡多先生神情愉悦,似乎对他母亲颇有好感,看到这个情景,他心里很不好受,因为这个金融大亨向来花名在外,他对女色贪得无厌,什么女人都想沾染,但就是不碰他那个圣洁的妻子。
“我正在跟你母亲说,你很喜欢这所学校。”里卡多先生当时这样告诉他。
走之前,里卡多先生还对他们眨了眨眼,然后便哈哈大笑地离开了。回家途中,他母亲一路沉默,显然对里卡多·阿尔达亚先生的谈话感到不悦。
苏菲开始对胡利安和阿尔达亚家族之间越来越紧密的关系产生疑虑,因为他和自己的家人已经不再有什么交流了,也不再跟社区的其他孩子往来。对此,他母亲既哀伤又沉默,帽子师傅则满怀了怨恨和绝望。起初,富尔杜尼对此很热络,以为可以借此快速扩展巴塞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