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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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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觉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
  “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我长叹:
  “单是你这句回答就是一个大问题了,这证明你根本以为我们是在一帆风顺地过日子。”
  “你不以为然?”
  “不。”
  “因为汤阅生与你为难?”
  “他的问题反而容易解决。”
  归慕农没有再说下去。
  他至此,应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可能在他身上。
  “慕农,你怎么说了?”
  他耸耸肩,有点无可奈何,答我:
  “再说吧!”
  这么个答案原在意料之中,然而,胸脯之内有着的翳闷开始凝聚,继而扩散,影响到整个人的情绪有了大起落而不自觉。
  我开始在工作岗位上寻找神情紧张的纾缓和发泄机会。
  这一天,手下的会计部主管郭伟贤跑来见我,问我对附属公司一些有关财务安排的意见。
  他说:
  “是不是附属公司各部门主管签署的支出单子就不用再送给你加签了。免得阻碍起码一天功夫?”
  “该做的就无所谓阻碍功夫了,是不是这样?”
  “那也不一定是该做的。因为附属公司的部门主管,在人事架构上的职级根本与母公司相同,他们所享有的职权也就一样了。”
  就由于郭伟贤的口气较硬,惹我不高兴,忽尔觉得他是在挑战我的权威,不服我的话,于是我冷冷地回应他,说:
  “既如是,一开始根本不用跑来征询我的意见,不就按着人事架构的本子办事好了。”
  郭伟贤定睛看着我,似乎浮了一脸的不甘不忿,然后他问道: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这么一问才把我难着了,如果我不是发错了脾气,只闲闲地回应对方一句“就这样办吧”,岂不息事宁人。现今只好硬着头皮说:
  “先拿来让我加签,一段日子之后,看他们是否营运上轨道,再说好了。”
  心情烦躁原来真能影响工作,尤其是在同事的相处上,我不比以前随和。
  决不是为了今时今日我跟归慕农的关系,令我自高身价,反而是因为这种渊源,让我怕死了被同事们看不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会敏感地认为对方是因为瞧我不在眼内,才予额外的为难与测试。
  郭伟贤就是一个例子。
  我并没有想到,小小一件公事上的处理失当,会引起一场风波。
  就在这个周末的经理级联席会议上,阮凯薇以人事部主管的身分发言,问身为会议主席的归慕农:
  “是不是所有同职级的同事,集团都给予他们相同的权责,没有母公司与附属公司之分?”
  归慕农当时答:
  “对的。有什么为难吗?”
  阮凯薇答:
  “有。”
  然后,阮凯薇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我接获了一两位附属公司主管级同事投诉,他们说对部门的直接支出单子丧失了最后的控制主权,加签等于白签,非但架床叠屋,而且这令他们在感觉上是被削弱权责了。尤其有一两位是由母公司转调到附属公司担当开山劈石功夫的,反而令他们有一种被降职的错觉,实实在在地不好受,我怕这样子会影响士气。”
  箭头原来是朝着我发的。
  我忍无可忍,又念着阮凯薇曾在我背后试过放冷箭伤害我,于是更有气在心头,便道:
  “例由人生,我认为这跟职权被侵夺根本无关。开山劈石之初,我是财务总主管,更需要直接地看到支出数目,以便控制。对于你忧虑的士气问题,我不认为有这么严重。”
  “或者是没有这么严重,但防范于未然,提高警惕,是我的职责。”
  “好的,那么就请你在会议之后,到办公室来好好地跟我商议,我乐于听听你的建议。”
  如今我是阮凯薇的直属上司,这么一说,等于嘱她在这联席会议上闭嘴,实际上是很不给面子的一回事。
  我不是不知道的。
  可是,彼此老早有了心病的话,情势很有点控制不来。
  归慕农一直没有此事上插嘴,他打算隔岸观火。
  这更加令我气愤。
  我决定在今天晚上就跟他算账。
  阮凯薇并没有在联席会议之后,就走到我办公室来跟我商议。
  这明显地要她在人前比我矮掉一截,当我静下心来细想,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觉得很不是味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忽尔一整天的心头都不舒畅。
  从前原来就是一对谈得来的朋友,何苦弄到这般田地?
  是她错也好,我错也罢,行走江湖,为人总要留有余地。
  再想深一层,那是各有各的难处,各怀各的心事,结果才造成了重大的心理压力,并影响到工作表现上去。
  而且,无论如何,表面上的事业成绩,是我较她胜了一筹,硬把对方欺到头上脸上去,她要下台也难。
  何苦呢?
  阮凯薇身边有的那个李开伦,决不比我身边的男人好,这是肯定的。
  总有一日,她受的苦难会比我多,还是忍让一点好。
  候了一整天,还没有见阮凯薇到我办公室来,我心头上的担忧与翳闷更重。
  从来都不是个仗势欺人的人,而且,我现今又有什么所谓特别的权势呢!
  在江湖上苦干的女人,还要踩着高跟鞋互相践踏对方的话,是太不成样子了。
  忽尔,归慕农从对讲机传话过来,对我说:
  “有人在你房间内吗?”
  那是有私话要跟我说的意思。
  “没有,你说吧!”
  “你的语调不友善,从早上到黄昏、日落,脾气犹在。”
  我没有回应。
  我后来还是答一声:
  “有什么吩咐呢,老板?”
  “不敢,只想告诉你,你跟阮凯薇的结怨不宜持续下去,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见教的是。”我答。
  “我这是真心说话。”
  “我知道。”
  “情况如果恶化的话,对我们很可能不利。”
  “什么意思?”
  “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我们并不敢肯定阮凯薇是君子抑或小人,是不是?”
  “开罪了她呢?”
  “万一她知道内情,可以到处宣扬。”
  我呆住了。
  “希凡,你同意吗?你还在吗?”
  “知道内情的人如果不是她呢?公司里头也许有很多小人,我们怎么办?”我问。
  “全都不可以开罪,小心为上。”
  我差一点要惊叫出来。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活在一个恐怖世界里。
  从书本上、报道上读了一些关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故事。
  最恐怖的莫如是活在自己周围的人,都有可能告发自己,把自己的差错公之于世,然后就受到严厉的批判。
  酷刑未必在罪名宣判之后。
  最教人承受巨大精神压力的时候,在于未被告发、而又分分钟深恐被揭破秘密之前。
  什么时候开始我踏进这个可怖的陷阱之内了?
  “希凡,听我话,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会得知道如何去融解你和阮凯薇之间的冰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慕农挂断了对讲电话,他给我的讯息已经传递到了。
  忽尔觉得悲哀。
  如果没有归慕农的提点,我还是打算站起身来,跑到阮凯薇的办公室去,叩她的门,试图尽我的力量,包括和颜悦色地向她表示重新修好之意,令我们之间恢复正常的友谊与谈话。
  可是,如今我前往的话,我就会觉得委屈。
  活脱脱像一个心内有鬼的人,向他人摇尾乞怜,祈求对方为我掩饰私行。
  心上波涛起伏,无法再有风平浪静的时刻。
  这阵子,人弄得疲累不堪,实实在在是因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慢步走到阮凯薇的办公室去。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写字楼一片冷清,宛如废墟。
  我才走到阮凯薇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不寻常的声音。
  是男女的吵架声。
  我不能自制地闪身站在办公室门旁,静听着。
  “你最好是在我叫来公司护卫之前离开这儿。”
  是阮凯薇的声音,一点不错。
  “你听见没有,下一分钟我就会叫护卫来,把你赶出公司大门去。”
  谁,谁在她房间内,令她如此大发雷霆?
  我终于听到另一个男声回应。
  “不必等下一分钟,这儿是对讲电话。只要你大叫一声,就会有护卫人员冲进来,把你营救出去。”
  办公室内又回复一片静寂。
  过了一阵,又闻男声:
  “为什么不按对讲机?为什么不拿起电话筒?你胆怯吗?不是要对付我,赶我出去吗?”
  那语调完全是嚣张的,甚而近乎暴戾。
  我开始听到有微微的啜泣声。
  阮凯薇在哭。
  嗯!
  我的心直往下沉,不难意识到里头的风风雨雨,对方是李开伦无疑。
  这个该死的家伙,怕是现在露出狰狞的面目来了。
  我下意识地再走近房门,贴墙而站,更小心地偷听。
  “有什么值得你难过和大惊小怪的,你身边又不是缺这个钱!”
  “不!”是阮凯薇咆哮。
  “你不肯?”
  “不,钱是我的血汗钱,我不答应给你。李开伦,事实上这段日子内,你花用我的钱还算少吗?每月单是为你结银行信用卡的那笔钱,就是我薪金的半数。”
  “哟哟哟,阮大小姐,怎么你倒来跟我计较这些小数目了?那么,我住在你家,开你的车子,吃你的茶饭,这些要不要算账了?可别忘了,你从我身上得到的快乐有多大,别的不去说它了,不然,你又怪我嘴巴不干不净。就算我陪着你光天化日,走到人前去,我的长相风度,有哪一样是害你失礼的?是你亲口说过的话呀,再棒的女人没有男性作伴,都矜贵不起来。阮大小姐,凡事要有代价,你不是不知道。”
  我的背上开始发冷,因为已然湿濡,汗水把衣服贴紧在皮肤之上。
  那不是一个男人应该讲的话。
  “我不能无了期地贴补你的。”阮凯薇说。
  “可以,长期津贴是一个计法,一刀两断又是另外一个计法。你只要立下心肠,究竟要怎么样,我就给你一个实数。”
  “卑鄙!”
  “你说我?一点也不。阮大小姐,你单独坐在赤柱的餐厅酒吧喝闷酒时,我只不过向你微笑点头,你大可以不作回应。这以后,我说我做中国贸易生意,你也不是不知道或多或少的实情,以你在商场上的经验,难道会不清楚今时今日,有什么人叫做不是做中国贸易生意的呢!连走水货的,每天来回珠海与澳门的水客,也算是经营中国贸易的,我欺骗你吗?你说每月为我的签单结账已经是一大笔了,唧唧唧,这不就等于是你心甘情愿,把我带在身边吗?到现在忽然间就反脸无情,怎么成?”
  “李开伦,难道你不认为在我身上已经占够了便宜了吗?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你?若是放过你,你不又是找别个比较划算的男人去,我看来没有成全同行同业的胸襟,这个是竞争激烈的世界。”李开伦说。
  “李开伦,你别再侮辱我。”阮凯薇大声说道。
  “这也算侮辱的话就真滑稽了。你莫以为自己有本事把我支使开之后,就守身如玉地过生活,不会吧!清静才不过三五个月,你又会蠢蠢欲动了,唯其你这种在商场上风风光光的女人,才耐不住寂寞,为什么呢?”李开伦继续说下去:“因为老要逞强,不肯老老实实地吭半句声,抱怨一句,于是内伤甚重,益发要人在工余安抚。太多打掉门牙和血吞的情况,要把你们呛死,只有渴求午夜的慰抚,才能稍稍平气,重新在鸡鸣时再站到人前去拼搏。在人前越强,在人后越弱。我不认为你真有本事独个儿过掉此生此世,你需要男人,感情上,生活上,肉欲上,体面上,派场上,处处都太需要有个可以被你支使而又看上去得体的男人,那就得付出代价。”
  我整个人发抖,背贴在墙上,一动都不动。
  李开伦的话残忍得像撕裂一个人的面罩,然后发觉他原来是血肉模糊的。
  这个毫不留情的动作令人震栗之余,也令人愤怒。
  我相信我跟房间内的阮凯薇一样,咬紧牙关听下去。
  接着他又说:
  “怎么样?你要不清楚自己,我就给你好好分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李开伦,我始终不肯给你分毫时,你拿我怎么样?”
  “以为我无奈你何?”
  “你难道宰了我不成?”
  “不会,我不会为你冒这种险。你这种女人也未必怕死,可是你怕没有名誉,怕你的事业受影响,我要是天天跑到你公司来大吵大嚷,让你公然出丑,你就要害怕我。”
  “李开伦,你是全世界最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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