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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这个可能,所以才说滴血认亲最最可笑。”连惟弦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道,“王爷有何不适么?”说着手就去搭他的脉,瑞香却无声无息地退后,手腕一沉遍避开了。
“王爷……”眼看瑞香的脸色一分一分白下去,听风也忍不住,伸出了手去,却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他就又退后了一步。
“不要过来。”瑞香怔怔地道,“有一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忽然提高了声音,几乎如吼叫:“不要跟过来!”
听风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大吼,呆了一下便站在原地不敢动。只觉得他退开那么一步,竟像是离了她十万八千里一般,仿佛是……她永远再碰不到他一样……
瑞香一步一步微微踉跄着后退,退了几步之后,猛地转身,迈开了大步疾走起来。
“师父……”听风不知所措,只得求助于连惟弦。连惟弦眼色复杂,拉住了徒弟的手,摇头示意她不要贸然追去,看着瑞香疾奔而去的背影,拈了拈胡须,半晌没有说一句话,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寿筵依旧热闹,除了平靖王身体不适而中途离席,三殿下据说是有急事要走,这对其他人也丝毫无碍,因此剩下的皇子大臣们饮酒品菜,观赏歌舞,也依旧惬意得很。
颖王独自坐在左首位上,也不与人说话,只慢慢地喝酒,喝完一杯,便自己慢悠悠地满上,晶亮地眼睛定定地看着戏台,似乎看得很是认真,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只默默地想和自己的事,仿佛这身周的所有嘈杂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想得太过入神,所以几乎是毫无防备地,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狠狠地拖拽,抓住他肩膀地手并没有多大力气,但却努力抓得紧紧,怎样都不肯放手,他也懒得抵抗,任由身后地人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掰了过去。
瑞香头发散乱,显是急忙走来,手指近乎痉挛地握着他地肩膀,用力而停止不了地发颤。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发白,张着口,模糊的气息艰难地在唇齿间流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瞪大了双眼,几乎要把眼眶撑破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撕裂了一样……印象之中一向清澈温和的眼睛忽然变成如此模样瞪着自己,饶是见惯各种眼神的颖王心中也禁不住有些发毛,皱眉道:“怎么了?”
瑞香只觉得耳中听到的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其余什么都听不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雾蒙蒙的仿佛什么也看不真切,只是伸出手去,徒劳地像要抓住什么,可是又怎么努力都抓不到。胸口痛得厉害,呼吸也变得艰难,恍惚中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开口道:“五皇……”
他将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一把甩开,放开了握着颖王肩膀的手,后退几步,失神地看到安诃又伸出手道:“五……”
“滚开!”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大吼,已经无暇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只是奋力拔足疾走而出,一路撞翻桌椅,不知带倒了多少碗碟,乒乒乓乓响成一片,身后有人在叫着什么,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心只是往前走,往前走,不要停下,不要停下,不要想,不要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再也无以为继,使得他不由自主地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膝盖触到了坚硬的地面引来一阵疼痛,终于让一片空白的大脑暂时清醒了一下,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茫茫然四顾,看了半天,空洞的眼睛才真正开始看清眼前的一切。
今天这里有夜市啊……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拿着各种东西走过的,偶尔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一下他。这些人都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因为有的吃有的玩,而且现在的夜市很漂亮……还有一些花灯……
哦对……因为是从海良家走出来的,所以不是皇城……所以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他们在逛夜市……
我在干什么……
思维变得极度迟钝,什么都记不起来,自己刚才想过的事情,也许是真的忘记了,也许想忘记,于是,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
我走了多久……我走到哪里来了……这里是哪里……
从海良家走出来的……现在这里是哪里……
天下·君临 第二十一章 血溶
他跪坐在原地半天,眼神依旧是呆滞地动都不动,许久没有改变过姿势。等到稍微恢复了神志,才感觉到满脸潮湿,全是黏腻的汗水。一旦神志回复,一切身体上的感知便全部回来了,于是他能感觉到膝盖被地面磕得疼痛无比,胸口的堵塞感也很强烈,许久未发的气促之症又来了,就算张大了嘴,好像也吸不进多少气。忍不住弯下腰来,将自己蜷缩起,手努力按着胸口,拼命地自己调整呼吸,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过是多疑,你不过是喜欢猜,你不过是想到一些好笑的巧合,没有人规定你肯定会猜对,不要自己先认定了还没确认的东西……
“哥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身旁传来,瑞香霍然抬头,一个满脸脏兮兮的乞丐小孩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道,“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脸色好……”他大约不过六七岁,看着瑞香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有些胆怯,说着说着便伸出手想碰他,伸到一半,看着瑞香身上质地精美的服饰,又犹豫地缩了回去,拿手在身上来回擦了好几次,又犹犹豫豫地伸过去,似乎还有些胆怯。
瑞香微笑,主动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轻声道:“我出来时走得太快……忘记了怎么回去……”
“哥哥也迷路?”那小孩似乎很惊奇,“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子会迷路。而且啊,还是那些乖小孩。像我们这样做小乞丐的,随便丢在哪里我们都不会迷路。”他说到后来隐隐带了些骄傲,“我家大哥哥说,这是我们的本能。”
“是吗?”瑞香笑着随口应了一句。道,“我从小……总是旁人带着我走路,所以。已经不记得自己该怎么走了。”
“这样啊。”小孩吸了吸鼻子,有些怜悯地道。(奇書∧網)。“爹娘都不教你的吗?”
瑞香一呆,道:“是啊……爹娘都不教我……”
胸口依旧生疼,喘不过气来,嘴角却翘起,依然想笑。他有爹娘吗?有不如无……有不如无。瑞香手捂住了口。嘶嘶地喘息,殷红的血完全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流下。
小孩吓了个半死,在他地印象中,人一旦吐血,那就是很快要死的,眼前这个哥哥却一下子吐这么多,那不就代表立刻要死了,当下吓得大叫:“来人呐,救命啊”
瑞香闭着眼睛听他大吼。心下忍不住觉得好笑,想要张口说话,却一开口就是一阵腥甜之气。咳嗽几声,就又咳得带出了几口血来。
小孩一吼。满夜市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顿时人声鼎沸,处处尖叫。再过一会便是沉重嘈杂地脚步声,抬头望过去,见到一队着装整齐的侍卫横冲直撞一路走来,想是海良或者其他什么人派来寻他地人到了。瑞香下意识地向后挪动,并不希望被这些人看到他的窘态,更不希望跟着这些人回去。挪了一点之后又觉得自己好笑,就凭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怕走不出三步远。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忽然起了叛逆心的任性孩童,一心只想躲过所有人,只自己静静地躲起来。可是看起来,似乎这件简单的事也很难做到。闭起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等着侍卫们过来,却有人扶起了他,未几,将他放到了背上去。瑞香一惊,手一撑就要跳下去,却听到背着他地人道:“平靖王爷,是在下,当日因故人之谊送你走的人。”
瑞香记起了这个声音,当下心头一宽,原本撑起的手又放松了下去,只觉背着自己的人走得又快又稳,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边玩,啊。”一双大手温柔地拦住了他的去路,轻声安慰道。
“母妃呢……”掂起脚往前看,偏偏什么都看不到。
“娘娘在睡觉,小殿下乖,不要吵娘娘,去旁边玩一会儿。”
他低下了头,乖乖地往旁边去了。过了一会,里面一片嘈杂,传来震天的哭声,外面人走动得极为频繁,再过一会,有太监太喊一声“皇上驾到”眼前便看到了一片明黄色。
他赶紧跳下了椅子,迈开小步追上去,还没触到那明黄色,便被嬷嬷一把抱了开去。
“小殿下,不要过去。”
抬起头来,第一次没有沉默下去,问:“为什么?”
“娘娘走了。”“走了?”他一呆,“走去了哪里?”
“小殿下不记得你的皇姑姑了罢。小殿下的皇姑姑在小殿下还被人抱在手里的时候就走了。娘娘现在也走了,要过很久才回来。”
他抬头看嬷嬷地脸,已经不记得嬷嬷的样子或者神情,因为这个嬷嬷在他十岁时就不见了,从此再没见过。
然后他说:“那我等她们回来。”
瑞香慢慢清醒过来时,鼻子里充斥的便是一股药味。
他睁开眼来,看着屋内背对着自己捣鼓着什么地人说道:“宫中的太医有几个是颖皇叔地人,还是,已经全部都是?”
一直在忙着地背影停顿下来,过了一会才道:“只有两个罢了。你现在这张方子,若不依靠太医,我可开不出来。”说着便将药碗端了过来,放在床头,又伸手扶了瑞香起来。
“这里是颖王爷给我住的小地方,不会有其他人来。”他淡淡道,“昨晚一大拨人出去寻那不知奔去了哪里地平靖王爷,身为颖王最为信任的侍卫,我自然也得出去看看的。幸好我的运气似乎不错,比他们早找到。”
瑞香努力坐起来,端过药碗,将药汁一口一口慢慢咽下,直直地看着药碗,轻声道:“我记得,明瑶长公主给我传递消息,要我装成傻子,父皇找太医为我诊治时,有个太医说要验一下血液中有无毒素,给我放过血。”
那人不答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在那之前,我虽然也缕遭凶险,但是没有哪一次是有人要真的杀我,甚至,布的任何局,都是为了将我隔离于动乱中心之外,似乎从头到尾都是要保护我。但是从我装傻,跟着皇姑姑逃离皇宫之后,就出现了刺客,拼命要置我于死地。”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瑞香也仿佛只是自言自语,接着道:
“我从小就对动物毛皮有过敏之症,他……也有。”
“我原本想,那不过是巧合罢了。他在我心中一直是宽厚慈爱的长辈,不会为权力丧心病狂到要一门心思杀死他的……他的……至亲……除非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他要怎样确定我跟他当真一点关系都没有?”瑞香茫然抬起头来,忽然笑了起来,道,“直到我今天听连惟弦说,原来这世上大多数人的血都是可以相溶的,但是有时候……偏偏就是真正父子间的血液无法相溶……”
他笑嘻嘻地说着,笑容越来越明显,最后甚至格格地笑出声来,笑到眼角都有了泪,笑得弯下腰去,喘不过气来。
天下·君临 第二十二章 惑
“颖王爷当时……滴下自己的指血,却发现与太医带回来的你的血液无法相溶时,表情与你一模一样。”
那人顿了许久,等到瑞香笑到喉咙沙哑,再也笑不动,只趴在床上喘息,才慢慢道,“他先是揪住了太医的衣领,逼他发誓说那当真是平靖王爷的血,再就是,如同疯了一般地笑,然后在房中乱走。不久之后,长公主便来说要趁上元灯节之时来接你去护国寺。王爷费了不知多少劲才让自己神色如常,看她去了。”
“王爷从来相信长公主不会背离他,因此只能认为,是你这个冒牌货欺骗了他们。”他慢慢地说,语音仿佛很艰难,“但是……长公主偏偏那么喜欢你,认定了你,又该怎么告诉长公主说,平靖王爷不是真的!所以,王爷只得自己做恶人,派人杀你,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解决了,长公主不能因为一个死人而同王爷闹翻。”
他长长地叹气,道,“可是,偏偏就是……竟然,误杀了长公主,死的,竟然是长公主。”
瑞香俯卧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手紧紧抓住被单,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
“命运一直在弄人。”那人轻轻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不过因着长公主之愿救你。只是王爷不愿意相信罢了。你若照照镜子,就能在你自己脸上看见长公主或者王爷的影子。但是王爷没空这样去想。”
他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道:“为了这一次机会,他筹划了二十年。长公主出嫁时便说过,若她在藏仪能安顿下来。能有自己的势力,那么随便王爷什么时候要起兵,她都会奉陪。但是若她在藏仪生子,那么至少要等她的子女长大成人。。王爷没有二话。便这样等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等待,长公主一回大钧,却依旧妇人之仁,第一个想见地,依旧是你。一直想保住的,也是你。她还生怕王爷当真狼子野心不顾昔日情分,硬要王爷答应下来,不得伤你分毫。然而到头来,却是她自己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