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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道:“这件事不能偏怪任何一个人。”
云飘飘倏的又笑起来,道:“今天怎样了,我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喃喃自语地接着道:“这大概就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沈胜衣不觉心头一苦。
云飘飘还在说话,道:“但……”
一个“但”字才出口,她突然咳起来,咳出来的都是血。
沈胜衣伸手轻拥着云飘飘。
鲜血溅红了他的衣袖。
云飘飘咳血接道:“但是我现在仍然是想杀人,最少还要杀两个。”
沈胜衣目光一转,落在木郎君土郎君的面上。
木郎君的十七剑又落空之后便已收剑,一双冷眸的眼睛冷睨着沈胜衣,蓄势待发。
土郎君仍然在石碑之上,手报铁铲,目露杀机,跃跃欲下。
沈胜衣目光再转,道:“你是说他们吗?”
云飘飘道:“就是他们,木郎君,土郎君!”
沈胜衣一皱眉头,他仿佛又省起了什么。
云飘飘道:“他们比我更该死,我杀人最少还有一个原则,他们杀人都是一动手,就一个不留。”
沈胜衣道:“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了!”
云飘飘郑重地说道:“不要让他们离开。”
沈胜衣回答道:“他们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云飘飘恍然道:“因为这里有他们一心要得到的我那批财富!”
沈胜衣道:“不错。”
云飘飘道:“那批财富我拜托你,拿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她突又笑起来。
这实在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她拼命杀人,积来这些财富,到头来却要拜托沈胜衣好好地替她用掉。
沈胜衣没有笑,心中无限感慨。
木郎君土郎君笑,冷笑,云飘飘的说话分明就不将他们放在眼内。
但他们仍然没有出手。
沈胜衣左手一剑,气吞河岳,到现在仍然未露出丝毫的破绽。
木郎君不想冒这个险,土郎君同样不想。
他们本来是同心合力,但现在都想到最后才出手。
最后出手的一个亦是生机最大的一个,他们都希望自己独自活下,享用那批庞大的财富。
所以他们迟迟不发功攻势。
笑中有血!
云飘飘笑接道:“你可知是谁出钱请我去杀你?”
沈胜衣道:“是谁?”
“薛无极!”
沈胜衣一怔,道:“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地狱刺客薛长生?”
“他莫非就是薛长生的亲人?”
“儿子。”
“薛长生也有儿子。”
“而且还不简单,这个人得小心一下。”
木郎君和土郎那边听到,却是放声大笑。
沈胜衣皱眉道:“你们在笑什么?”
木郎君冷笑道:“在笑这个女人。”
云飘飘道:“他们在笑我又忘记了他们的手段。”
沈胜衣不明白。
云飘飘解释道:“他们就是在我与薛无极会面之时,出手暗算。”
沈胜衣恍然大悟道;“以他们的手段,当然不会让薛无极活命!”
木郎君道:“当然!”
云飘飘道:“薛无极却不是易与之辈,你们只怕也要付出—些代价。”
木郎君土郎君一言不发。
云飘飘道:“是不是水郎君?”
木郎君—怔,道:为什么不说火郎君?”
沈胜衣冷冷的道:“火郎君已经死在我的剑下!”
木郎君土郎君齐皆面色—变。
土郎君连随问道:“在周家庄隔壁那个庄院之内?”
沈胜衣道:“不错。”
土郎君冷笑道:“他坚持那丫头的财宝有可能藏在那庄院内,一定要彻底搜查清楚,结果连命也丢掉了,够彻底了。”
木郎君冷冷的道:“久未见他追上来,金老大还说他找到了那个财宝,独自躲起来。”
云飘飘插口问道:“你们就是为了要得到我那些财宝,一再杀人?”
木郎君道:“我们不否认你那些财宝在吸引人。”
云飘飘道:“相信这绝不是‘天’的主意。”
木郎土郎君冷笑不语。
云飘飘接道:“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天谴?”
水郎君土郎君异口同声,一齐道:“彼此彼此。”
沈胜衣听着忍不住插口问道:“天到底是什么人?”
云飘飘道:“天魔,碧落赋中人之首,魔王之中的魔王。”
沈胜衣打了一个寒噤。
他知道有这个人,也曾经从前辈口中知道这个人的厉害!
传说中这个人能够御风飞行,取人头于十里之外,落飞鸟于云霄之上,猎游鱼于深水之中。
这种传说已近于神话。
也因此才显出这个人的可怕。
云飘飘接道:“虽然名为天魔,却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下属如果有违反天条,做出祸害人间的事的,一经他查明作实,就会派手下杀手前去击杀。”
她虽然命已不久,说到了这里,眼瞳仍不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沈胜衣道:“五行追命,就是‘天’的杀手?”
云飘飘惊愕的道:“你也知道五行追命?”
沈胜衣道:“听你的称呼他们,已经猜到他们也不是藉藉无名之辈。”
云飘飘冷笑接着道:“不过我可以肯定,谋取我那批财宝绝非天的主意。”
沈胜衣点头道:“‘天’既然很正直,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云飘飘又道:“所以即使打不过他们,你也不用怕,只要能够逃出去,与‘天’说一声,他们不久也是我这种下场。”
木郎君土郎君面色大变,相顾一眼,土郎君忽然对木郎君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明白。”
木郎君道:“彼此彼此。”
土郎君道:“但方才那些话你也听到的了!”
木郎君道:“不错。”
土郎君说道:“分则必死,合尚且还有一线的生机,同心协力,先除掉此人如何?”
木郎君沉吟道:“也好。”
“一言九鼎!”
“绝无反悔。”
“上!”木郎君一声暴喝,毒蛇般的剑抖直,飞刺沈胜衣,土郎君同时石碑飞扑落,铁铲呼一场,铲向沈胜衣头颅。
沈胜衣在木郎君那一声:“上”出口之际已经离开云飘飘,迎向木郎君。
“叮叮叮”双剑交击三次,沈胜衣卸肩,偏身,闪开土郎君迎头一铲。
木郎君剑势一转,由下至上,又是十七剑。
土郎君同时双脚—顿,泥土飞扬,地面裂开了一个大洞,他连人带铲没入洞中,眨眼消失。
沈胜衣左手剑急如电闪,挡开十七剑,身形倒翻,剑同时倒挑,人落地,剑入地,正刺向土郎君消失的那边地面。
剑入土两尺,“叮”一声,从地下传上来一下金铁交击声!
沈胜衣剑势不停,刹那连刺十二剑,身形突然鹰隼般冲天飞起。
那片地面同时进裂,土郎君破土飞出,左肩一道血口,鲜血进流。
他大吼一声:“好!”凌空十六击。
沈胜衣身形飞舞,闪铁铲,接下木郎君旁边偷袭十二剑,身形借力又拔起。呼的掠上了邵第六面石碑之顶。
土郎君咆吼一声,铁铲直插石碑的正中。“轰”一下巨响,石碑齐中断成了两截,断口比刀锯还要齐整。
上半截石碑尚未倒下,沈胜衣人已落地,正落在木郎君的后面。
木郎君纵身三剑,反腕再三剑,没有一剑追及沈胜衣的身形,一个身子尚未转过,森寒的剑气,已然尖针般刺向颈后。
木郎君俯身急闪。
沈胜衣剑作枪用,“急风十三刺”,一剑紧一剑,一剑快一剑,追刺木郎君。
利剑刺裂空气,哧哧声响。
木郎君身形一连变换了十三次,仍然无法闪开沈胜衣的追击。土郎君虽然想出手相助,木郎君偏又正在当中。
木郎君身形乱窜,连带土郎君也都乱了手脚。
沈胜衣剑势有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十三刺之后又是十三刺,这一次一刺三式,一式再三变,一百一十七剑连环追击,急逾风,密如雨。木郎君竟然一直都转不过身来,沈胜衣一百一十七剑刺过,他背后双肩已多了十三道血口。
沈胜衣剑势这才一缓。
木郎君把握机会,立即转身,出剑。
剑才刺出一半,已经被沈胜衣左手一剑杀下,沈胜衣剑势这一缓已然改变,排山倒海也似涌去。
木郎君闷哼连声,连接一百七十六剑,人已经退到那株白杨树之前。
沈胜衣一剑,骇电惊雷。
木郎君急退,正好退入那株裂开两边的白杨树当中,沈胜衣连随收剑,转身,起脚,那边已倒下的白杨树呼地被他踢起来,撞向木郎君。
木郎君冷不防有些一着,闪避已不及,怒喝,曲肘,撞来那边木杨树立时被撞碎,他整个身子亦被那一撞之力震得向那边未倒下的树干。
土郎君这时候已经有空隙出手,他也看得出那形势危急,铁铲立即向沈胜衣插去。沈胜衣不接,身形刹那一旋,让开插来的一铲,转到了那边树干的后面,猛一剑疾刺。“夺”地利穿透树干,再从木郎君的右颈刺入,左颈刺出。
木郎君怪叫一声,浑身的动作刹那一顿!土郎君看得真切,心一狠,铁铲疾插了过去!唰一声,铁铲齐腰插断了木郎君的身躯,那边树干亦两断,哗啦的倒下。
沈胜衣若是仍然在那边树干之后,不难亦被铁铲插成了两截。
幸好沈胜衣已经不在那儿!剑一刺立即抽出,沈胜衣人剑一转,回刺土郎君。
匹练也似的剑光,飞射向眉心。
土郎君急退。
沈胜衣把握先机,“急风十三剑”又再出击,紧追着土郎君!
利剑嘶风,哧哧作响!
土郎君铁铲上下飞舞,仍然阻不住剑势,一个身子滚球般倒退。
一退三丈,突然一沉,没入土中。
沈胜衣虎踏顿脚,双脚落处,那附近老大一块地面立时隐落,泥土飞扬。
飞扬的泥土中,土郎君蚯蚓一样冒了出来,眼耳口鼻中都塞满了泥土。
沈胜衣双脚一顿,竟然将下面那条地道震塌,土郎君只有出来!
匹练的剑光立时又飞向他的眉心。
土郎君铁铲间不容发之间挡在面前,“叮”的剑尖正刺在铲上,激起了一蓬火星!
——好狠的一剑!
土郎君倒抽了一口冷气,双手却下慢,那刹那一抖,铁铲“喀叮叮”三折,竟然将沈胜衣那支剑夹在摺起的两条铁柄之中。他连随大喝一声:“脱手!”奋力猛向后一挥。若是半气力,沈胜衣未必斗得过他,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当然不会不尽量利用自己的长处来制胜。
剑没有脱手,却“叮”的齐中两断。
这当然是沈胜衣自己运劲震断。
剑断两尺,还有一尺。
一尺已足以杀人。
土郎君手方后挥,沈胜衣左手那把断剑就闪电般刺入他的眉心之内。
血飞溅!
土郎君闷哼一声,倒在泥土中。
沈胜衣长吁一口气,松手,汗珠立时从他的掌心,从那支剑柄滴下。
他—身衣衫亦已被汗水湿透。
然后举步,走向云飘飘。
灯光仍然是那么明亮,云飘飘的面色在灯光下有如抹上—层白粉。
她望着沈胜衣走来,眼瞳虽然毫无生气,但隐约仍透着笑意。
是什么力量,支持她到现在?
沈胜衣扶起云飘飘半截身子,没有说话。
云飘飘有。
“幸好我虽然恢复记忆,并没有忘记那七天七夜的事情。”
“我到底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只有这三句话。
到沈胜衣说:“你事实不是。”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唇边,仍然残留着一丝微笑。
满足的微笑,永远的笑。
沈胜衣无言望天。
星闪烁,月正明,天边那些云却已不在。
飘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