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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内,大批东宫披甲卫士将老皇帝杨坚的寝宫围得风雨不透,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交织着兴奋与恐惧的复杂神色。
片刻之后,太子右庶子张衡从皇帝寝宫出来,脸上一副悲戚之色,扬声喝道:“陛下宾天!”
寝宫外所有的东宫甲士都拜倒下去,但脸上的恐惧之色皆已消失,剩下的就只有无论如何都难以掩饰的狂喜之色。
张衡疾步出了宫门,到了距离不远的一座偏殿之内。
杨广与杨素两人正满脸焦虑之色地相对而坐。见到张衡进来,杨广霍然而起,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庶子,事情如何?”
张衡拜倒禀道:“殿下,大事济矣!”
杨广和杨素迅速交换一下眼色,脸上都显出一片狂喜之色。
杨素转到杨广身前施了一礼道:“殿下,大事虽定,但还有一些扫尾的事情要做。”
杨广究竟是胸有才略,虽在狂喜之中,思路倒还清晰,竟杨素提醒,当即传令道:“杨卿所言极是,我已使人拿了令牌调成都来仁寿宫,便请杨卿去接应他来此。只要有成都镇守,料想无人可以掀起风浪。另外那奉父皇旨意来拟写废储诏书的柳述和元岩尚被阻于宫门之外,此二人留不得,张卿可去将他们处置了。”
“臣等谨遵殿下之命!”杨素和张衡答应一声,施礼后一起出殿而去。
等这间偏殿内只剩下杨广一人时,角落处的一片阴影忽地发生一阵奇异的扭曲,一个黑影从黑暗中冉冉升起化为人形,走到杨广身前躬身施礼,赫然正是消失多年的安迦陀。
杨广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安师,过了今日,我便是这天下之主。当年你说的那件东西,是否可以交给我了?”
“此亦贫僧苦候多年之事。”安迦陀点头答应一声,将一幅黄绫卷轴双手呈给杨广。
杨广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那卷轴接过,忽地发出一阵如同疯狂的大笑。
一旁的安迦陀垂下头去,双目之中却略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第三百三十九章一十八家反王起,六十四路烟尘生
上元佳节之期,老皇杨坚晏驾,太子杨广登基。
国丧方兴,不知从何处传出了杨坚竟是遭杨广逆伦弑杀的流言。
初时人们对此流言尚不在意。毕竟杨广身为太子,在杨坚年迈多病的情形下,名正言顺的继承大业已是指日可待,又何须冒着留下万载骂名的风险而做此事?
但是随着杨广在服丧期间做出鸩杀废太子杨勇,纳先帝宠妃宣华夫人等阴狠荒淫之事,先前的流言重被提起,许多人心中已是半信半疑。
老相国伍建章披麻戴孝入朝,当着满朝文武指责杨广即位后倒行逆施之举,又质问老皇死因。
杨广恼羞成怒之下,传旨将伍建章连同满门三百余口尽数处斩,又派兵往南阳关诛杀伍建章之子伍云召。
却不防伍云召在南阳关以得到消息,大哭之后自立为南阳王,竖起旗号起兵反隋。不过南阳关一隅之地,终究难当大隋兵多将广。不过旬月时光,伍云召兵败后只身突围而走,连妻儿尽都失落。
伍云召虽败,却掀开了天下群雄蜂起反隋的序幕。杨广坐稳皇位之后,以往为博得父母好感而强行压制的种种恶劣本性再不加丝毫掩饰,肆无忌惮地爆发了出来,酒色财气一样不缺。
身为天子,偶一动念皆关乎生民性命。杨广为了满足自己的**,自然要在天下大肆征敛,而下面负责施行的贪官污吏只会变本加厉地借着征敛之机大发横财,全然不顾升斗小民的死活。在朝廷敲骨吸髓般的压榨煎迫之下,家破人亡的百姓不可胜数,最后在走投无路之下纷纷铤而走险,或啸聚山林。
这一天。河南滑县瓦岗山下来了两匹战马,马上端坐的两人却正是李靖与其舅父韩擒虎。
仰头往往山高林茂、地势险要的瓦岗山,韩擒虎点头笑道:“你们两个小子的眼光还算不错,此山进可攻退可守,实是个藏兵用兵的绝佳所在。若是经营得法,便是敌人派来一二十万人马也不足为患。足堪为立身之基。”
李靖陪笑道:“孟子曾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据甥男所知,如今朝廷已经任命原齐郡丞张须陀为河南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移师河南似有针对表兄之意。那张须陀素得军心,又极善用兵,近来已经接连擒杀长白王薄、平原郝孝德、咏郡卢明月等人。瓦岗山寨虽险,却也未必当得张须陀兵锋。甥男此番请舅父前来,正是要您老提点指教一二,以免为那张须陀所乘。”
韩擒虎冷哼一声道:“此事却用不着你来吩咐。老夫既然上了你这条贼船,自然要拿出些本事来。那张须陀虽是当得名将之谓,老夫却也未必含糊他一些儿。”
两人正一路说笑着来到山脚下,忽地听到路边密林中一声唿哨,一队百十人的队伍冲了出来拦在前方。
李靖和韩擒虎向前望时,见来的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喽兵,全都穿着一样的玄色劲装,上身套了一件背心式连缀钢片、牛皮为衬的护甲。手中张弓搭箭,腰间悬着箭壶和长刀。两人一个前世一个今生都是带了一辈子兵的宿将。只是看了几眼,便从这队喽兵的装束、步伐、动作、眼神等方面判断出他们都是远攻近战无所不能的精锐。
“两位朋友从哪里来的,因何到了咱们瓦岗山?”当先的一名喽兵头目上前一步抱拳问道。
李靖正要上前时,韩擒虎却先他一步催马上前,瞋目喝道:“老夫是何人,你们这些小子还没资格听。速速上山告诉韩世谔。便说他老子来了,要他立即下山跪接!”
那头目不知就里,只以为眼前这老儿卖弄狂言,不由勃然作色,正要开口斥骂。忽见韩擒虎身后的李靖扬起右手,亮出一枚六寸长短的紫竹令箭。他还算是机灵,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收回,脸色一变赔笑道:“既是如此,便请您老在山下稍候,小的立即上山通报寨主。”
说罢他吩咐身后的偻兵小心看顾来人不可慢待,自己则撒腿如飞地往山上奔去。
不多时,只听到山上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一匹赤炭驹如一团火云般从山上直卷下来,顷刻间已到了韩擒虎马前。马上一位虎体狼腰、铁面短髯的英雄翻身先来,扑拜尘埃连连叩首,口称:“不肖儿世谔拜见父亲大人!”
韩擒虎与儿子也有数载不见,看到儿子如今的举止气度较之在自己身边时都大有不同,显然是这些年的历练颇有收获。他心中欣慰,只是做惯了严父一时也拉不下脸来与儿子亲近,仍只轻哼一声道:“罢了,去和你表弟见礼。”
那边李靖也早下了马,走上前来与韩世谔互相见礼。
韩世谔笑道:“表弟你却是大不厚道,将这山寨丢给愚兄后自顾自地去五湖四海逍遥。如今你这正主既然回来,便赶紧得将这寨主之位接过去,愚兄以后只管带兵便好,其他乱七八糟的事都归你了。”
“这……”这瓦岗寨本是李靖安排下的伏子之一,如今收到手中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他担心舅父会有什么想法,不由地略微犹豫了一下。
韩擒虎活了几十年,甚么事情未经历过,当时便明白了李靖心中所想,在一旁斥道:“都是一家人,哪用得着如此婆婆妈妈?所谓知子莫若父,世谔的性子确是只堪为大将。今后我们要做大事,首领的担子他是挑不起来的。此事老夫一眼可决,今后药师你便是瓦岗之主,我们父子两个自会好生帮你。”
李靖心中感动,向着老人深深一躬道:“多谢舅父!”
到了瓦岗山上,韩世谔大摆筵席为父亲和表弟接风,在酒宴上当众向寨中的大小头目言明了让位之事。一来他在山寨素来一言九鼎,二来李靖的名头也足够响亮,三来他们本是至亲,也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很是顺利地完成了交接。
李靖接掌瓦岗寨后,首先手书了一篇讨暴君杨广檄文,使人散布天下。这篇檄文中历数杨广种种倒行逆施、祸国殃民之罪,文末更有“决东海之波,流毒不尽;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之语,并号召天下有识之士赴瓦岗山,共襄匡正除暴大业。
此文一出,海内轰动,八方豪杰纷纷响应,急急似渴马奔泉,匆匆如饥鸟投林,纷纷到山上入伙。
自然也有人不甘心屈居人下,便自己竖起大旗招兵买马,当时只是有名有姓的反隋势力便号称有“一十八家反王、六十四路烟尘”,本来正攀上盛极巅峰的大隋转眼便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第三百四十章荥阳风云
李靖自入主瓦岗山后,先用一篇讨杨广檄文引得天下风云激荡,使得天下豪杰纷纷上山来投。风头之盛,在多如牛毛的反隋义军之中一时无两。
随着势力暴涨,自不免有人向李靖进言,请他如各路义军首领般称王称帝,大家不管真假也先混个开国元勋来添些光彩。
李靖却是早有定计,严词拒绝称王称帝,而是自号“定世安民大元帅”,手下人马则名为“定世军”,每日在瓦岗山上厉兵秣马、积草屯粮。
杨广即位之后虽表现的骄狂恣肆、荒淫无道,对和李靖相关的事情却素来上心。在得知李靖上了瓦岗山的消息之后,他接连下旨调邻近瓦岗山的几支人马前去征剿,却都被李靖杀得大败亏输,平白增长了李靖与定世军的声望。
正在杨广大怒之下准备征调最信赖的大将张须陀出兵时,李靖却先他一步有了动作,派出新近来投的弟子尉迟恭为先锋,率精兵三千只取扼守瓦岗山出路的金堤关。
那尉迟恭虽是一员初出茅庐的小将,却是悍勇绝伦,在金堤关下凭一杆丈八蛇矛和一柄打将钢鞭,将包括金堤关主将华公义在内的五员有名上将尽都斩于阵前,走马取下这座险隘雄关。
李靖在夺下金堤关后,亲自率三万定世军长驱直入,兵锋直指荥阳。
战报传入朝中,杨广不由大惊,连忙一面急令张须陀赶赴荥阳阻击反军,一面又调当朝名将裴仁基率兵两万前去助战。
张须陀与裴仁基合兵之后。李靖也率定世军到了荥阳城下,离城十里安下营寨。
这天夜里。原本归属青州总管来护儿,后被张须陀借调至麾下的秦琼正与义弟罗士信室内密谈。
罗士信身量不高。肩背手脚却颇为粗壮,面孔黝黑,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他有些焦躁地问道:“大哥,自从我们兄弟结拜以来,已左也说师尊,右也道师尊,如今师尊就在城外,你为何还不带小弟前去拜见?”
秦琼笑道:“兄弟不要焦急,愚兄心中已有定计。明日便是两军交战之时。到时你我兄弟二人假作出阵,在阵前向大帅谢罪之后,直接投往师尊阵中便是。”
罗士信鼓掌笑道:“如此最好,大哥你早说师尊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小弟见了定要好生拜见一番。不过我们既然要投效师尊,是否该献上一份进见之礼?大帅对咱们兄弟不错,自然不可以对他下手。裴家父子却和咱们没这份交情,尤其是裴三那小子平日里眼高于顶,小弟可是早就看他不大顺眼了。不如……”
“不可!”秦琼断然道,“大丈夫做事须光明磊落。裴家父子如今也是大帅麾下大将,我们暗算他们与暗算大帅又有何区别?你我这些年也为立下了些功勋,足以报答来总管和大帅的提携之恩。明日阵前向大帅说明情由,爽爽利利的走人便是。日后各为其主,堂堂正正地在阵前交锋也可心安理得。”
罗士信脸上一红。正要说些什么,窗外忽地传来一声轻笑。有一人压低声音赞道:“好一个秦叔宝,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秦琼和罗士信同时大惊,一起跳起来抓起兵器便要向外闯。
紧闭的两扇窗户忽地向左右一分,一道人影轻飘飘地飞进来落在地上,向着室内剑拔弩张准备杀人灭口的两兄弟摆手道:“秦大哥休要惊惶,不识得小弟侯君集么?”
秦琼定睛看时,见来人身形精瘦,细腰长臂形如猿猴,正是自己在江湖上有“小白猿”美称的侯君集。此人是自己师尊好友徐洪客弟子,当年母亲大寿时他也曾携礼来贺,与自己交情不浅。
“原来是侯兄弟,不知你此来……”
侯君集呵呵一笑道:“不瞒秦大哥,小弟如今却在尊师李元帅麾下效力,任了一个小小的斥候营统领。此次夜探荥阳,正是奉了元帅之令,来给秦大哥送一封书信。”
说罢,他从囊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双手呈到秦琼面前。
听说是师尊信函,秦琼不敢怠慢,先拱手向着信函施了一礼,才双手接过,拆开看了一遍之后,脸上登时现出感动神色。
第二天一早,张须陀在帅府点将之后,令裴仁基留下来镇守城池,而后亲率麾下众将及三千人马杀出荥阳,背城列好阵势。定世军那边也早探明消息,几乎在同一时间,李靖同样率领一干将领与三千人马出了营门,在隋军对面列阵。
两阵对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