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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立时便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答应一声,闯进辎重营去,霎时间将一个浑身肥肉筛糠般颤抖的胖子押了出来。
李靖看这胖子,果然是数年前和自己有过一场纠纷的尤浑,心中叹道:“小人终究是小人,竟将那事衔恨至今。不过也不知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还是本身就是个蠢货,居然想用如此拙劣的把戏来报复。”
“尤浑!”闻仲一声厉喝,一步跨到尤浑的面前。
尤浑面对闻仲时,早已魂飞魄散,两边架着他的亲卫将手一撤,他立刻瘫软在地上,颤声答道:“下官在此。”
闻仲沉声道:“我来问你,魔家四将来领酒肉时,那酒肉当真磬尽了么?你是否又指点魔家四将去借方氏兄弟领取的酒肉?”
“这……下官一时糊涂,还请太师饶命!”尤浑张口结舌,看到包括殷受在内的所有人都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便知道自己的戏法已经变漏,只得连连叩头乞饶。
“一时糊涂?”闻仲冷笑道,“老夫看你是怀恨旧怨,处心积虑!”
尤浑脸色惨变,李靖心中也微微一凛,想不到当年自己和尤浑的一场小小纠纷,他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又见闻仲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瞥来一眼,便猜到他这句话怕是同时在敲打自己。
闻仲语调愈发严厉,道:“为一己私怨,挑动我麾下大将争斗,如此行为若能宽恕,则置我军法于何地?左右,将尤浑推下去,斩!”
“太师饶命!”尤浑磕头如捣蒜。
闻仲哪会理他,将手一摆,几名亲卫上前,拖了尤浑便走。
尤浑拼命挣扎,口中杀猪般哭嚎:“太子殿下救命!念在尤浑服侍殿下一场,千万救我一命!”
殷受脸色难看,悄悄向自幼亲厚的黄飞虎投去一个求援的眼色,心道:“身为太子,若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能保住,岂不令手下之人寒心?哪怕过后我自己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处死,也不能让他死在闻太师的刀下!”
见素来高傲的殷受目中隐隐流露出请求之意,黄飞虎虽不齿尤浑为人,却也不得不站了出来。他在闻仲面前抱拳道:“太师,尤浑固然有罪,却终究为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是否可以酌情减罪一等,从轻发落?”
“酌情?”闻仲嘿嘿冷笑一声,“黄飞虎,你自幼随老夫学习兵法,难道就忘了‘军法无情’?还不退下!”
黄飞虎满面羞惭地后退,向殷受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后却向着李靖努了努嘴。
殷受一愣之后旋即明白,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黄飞虎,最得闻仲看重的便是李靖,何况他又是此次事件的“受害人”,若是他站出来为尤浑说几句话,想必闻仲会采纳一二。想明白这点,忙转头去看李靖,却见李靖双目下垂,鼻问口口问心地端正站定,根本不往他这边看过来,也就看不到自己向他使的眼色。殷受心念电转之间登时大怒,为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李靖如此做作,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给自己这个面子。
其实李靖倒不是一定要揪住此事不放,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心中忽起一念,要用尤浑的性命来验证一事。
已被拖至远处的尤浑哭喊之声忽止,不多时便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到闻仲面前。
闻仲怒气不息,喝道:“将此首级悬于辕门号令三日,以正军法。此外方才所有动了手的人,自己去领受三十军棍。若再有私斗之事出现,老夫定斩不饶!”
稍后,李靖带着方氏兄弟去领了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搔痒的军棍。临去前,他转头看看辕门上高悬的首级,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七十六章落日之原,夺魂之箭
在东方二百镇诸侯的领地以东,有一片纵横各数百里的广袤荒原。这在一片真正的不毛之地,放眼望去,在暗红色沙质土层上绝对看不到半棵植株的影子。
在九夷族中从无尽漫长的荒古岁月流传下来的传说中,此地是风夷族远祖“羿”所射杀九日之一的陨落之处,因为侵染了太阳之血,所以这里的土地才转为暗红之色且寸草不生。因为这个传说,所以这荒原得名“落日原”。
闻仲用一冬时间整合朝廷与东方诸侯人马,共得三十万大军,待到转过年来春暖花开,便即誓师东征。九夷盟会亦不甘示弱,同样聚集三十万人马,由盟主羿天行亲自挂帅西来迎战。
两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落日原作为决战之所,几乎在同一时间开进这片自远古荒芜至今的荒原。
“呸呸!”蒙进吐出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狂风灌了满嘴的尘沙,心中说不出的郁闷。虽然师父只是在碧游宫听讲的数量庞大的外门弟子中极普通的一个,但他怎都是堂堂截教三代弟子,论起辈分是可以与闻仲以兄弟相称的。可是如今他不仅要在黄飞虎这一介凡俗武夫的手下听用,每天还要带一队游骑跑前跑后为大军巡风望哨。
这时后面有一名骑兵催马赶上正越想越是不忿的蒙进,提醒道:“将军,我们已经超出大军五十里,可以返回去向先锋黄将军报个平安了。”
“可以回去了么?”蒙进脸上现出喜色,“那便赶紧掉头!其实咱们那位先锋大人是小心过头。敌人和我们一样刚刚进入这片‘落日原’,彼此相距尚数百里。此时巡哨,哪会看到半个鬼影?”
那骑兵只是笑笑,却并不接过话头,心中却对这位蒙将军很是不屑。
此人武艺不弱,又曾显露了一手“黑烟旗”的法术,本事确是有的。只是他在军务方面一窍不通,偏偏又没有自知之明,来到先锋营后,动辄对黄将军指手画脚。瞧那架势,恨不得要将黄将军从先锋的位子上拱下来而后自己坐上去。
黄将军被他烦得没法,又碍于他是闻太师同门而无法发作,索性将他派出来巡哨,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是他们这一队游骑的耳朵大受折磨,这几天灌满了他的牢骚怪话。
蒙进见无人搭腔,心中大是无趣,赌气地掉转马头,当先往来时的方向驰去。
众游骑彼此对视,咧嘴无声地笑笑,催马紧紧跟了上去。
一行人才走出数里,忽地这些担任巡哨多年、经验丰富的游骑脸上同时变色。其中一人出声喝住蒙进,又有一人跳下马来,伏在地上以耳贴地凝神倾听。
片刻之后,那伏地听声的游骑站起身来,脸色凝重的道:“有一队敌骑正迅速赶向这边,人数在三百左右。”
蒙进仍有些搞不清状况,催马凑近了问道:“此处哪里的敌人,莫不是我们自己的人马?”
“确是敌人无疑。”那游骑答了一句,却懒得向这毫无常识的门外汉解释。作为有经验的哨探,从蹄声的频率等细微不同来辨明敌我是最基本的能力。
听说是敌人,蒙进精神一振,感觉一展身手的机会到来。他抬手摘下长枪,高举喝道:“区区三百人马,何足为惧,大家随我迎上前去。若过是敌军,便斩了他们的首级回去报功!”
众游骑对这提议倒也颇为心动。他们心中自有算计,虽然己方只是一个百人的小队,但能担任哨探游骑的,无一不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并不惧对方人多。何况这位蒙将军的武艺和法术确实厉害,若能如他所言斩首立功,对大家而言都是一桩大大的好处。
“随我来!”蒙进一马当先迎上前去,一百游骑尽都取取矛摘刀紧随其后。
风驰电掣般疾驰数里,前方果然现出一队数百人的骑兵队伍,看到对方迥异于中土的衣甲装束,当即便有人惊呼出声:“是东夷人!”
这队东夷骑兵显然也早已发现了这边的人马,亦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地催马疾驰而来。
两队人马相隔虽远,但彼此的目光已在虚空中激烈交锋,撞出阵阵无形的激烈火花。
“大家跟紧我!”蒙进大喝一声,左手从腰间的鹿皮囊中取出一杆长仅尺半的小旗,望空连晃三晃。
平地里忽地涌起一阵黑烟,向四周弥散蔓延,瞬间将整队骑兵包裹在内。虽然荒原之上劲风凛冽,这黑烟却是凝而不散。这便是蒙进的得意法术“黑烟旗”,身处黑烟之中,外面的敌人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而己方众人随身携带了蒙进事先分发的符咒,却可以将敌人看得清清楚楚。一旦近身交锋,便等若一群明眼人打一群盲人,岂有不胜之理?
正当大家信心百倍地只待近身杀敌之时,忽见对面的骑队中冲出十余名骑士,在马上张弓搭箭,幽冷的箭簇遥遥指向这边。
众人齐声冷笑,若是千万箭矢的覆盖式攻击,则他们自是有死无生,但寥寥十余人在看不到目标的情况下碰运气发箭,他们却不会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得被射中。
心中念头方动,便听到对面弦鸣之声震耳。几乎同时,身边传来凄厉的惨叫,有十余名战友翻身落马。
“难道对方能看到我们?”众人心中升起浓重的寒意。
那十余名东夷骑士一面催马狂奔,一面以惊人的速度开弓放箭,每人每箭发出,黑烟之中必定传出一声惨叫。双方渐渐冲进,正当伤亡大半的商军游骑咬牙切齿地准备与对方近身肉搏,为惨死的战友报仇时,那十余名东夷骑士忽地往两边一分,从他们身侧数十步外冲了过去,同时手中弓弦连响,一箭一命毫不停歇。
后面放缓马速的众东夷骑士中,为首的两个青年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鼓掌道:“羿烈,这些中原人以为藏身黑烟之中便可无虞,哪知你风夷族的神箭手皆有‘夜林箭’的绝技,即使在目难视物的黑夜也可射中林中的飞鸟脱兔。这次他们却是自作聪明而自讨苦吃了!”
那个唤作羿烈的风夷族青年亦笑道:“我九夷部族生于山林,长于草莽,哪一族没有夜战之法?这些商军便是逃过我风夷族的‘夜林箭’,也当在你畎夷族刀下丧命。”
此刻蒙进的心中羞恼至极点,耳边的一声声惨叫都似一记记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背上,此刻他在挥枪拨打射向自己的箭矢之余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冲到近前,凭自己一杆长枪将对方尽数挑杀。
前后不过片刻工夫,黑烟中已不再有惨叫声传出,但黑烟依旧在向着前方滚滚而去。
“还有人未死么?”羿烈眉头微皱,伸手从马鞍一则摘下一张足有人身高的巨弓,又从箭壶中抽出一支通体以精铁铸成的四尺长箭,认扣搭弦缓缓开弓,奇异地由黝黑转为暗红、散发出丝丝灼热气息的铁箭遥遥指向黑烟之中。
一声霹雳般的弦响声中,铁箭离弦化作一道暗红光影闪电般飞出。光影到处,空气被箭上强劲无比的力道推向四周,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真空隧道。
又是一声惨叫之后,黑烟先是倏地止住,而后随风消散。
蒙进双手挺枪保持着前冲的姿势,但胸前却现出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血洞。
羿烈收起大弓,喝道:“将人头割下,走了!”
第七十七章罗网
当一百零一具失去头颅的尸身被另一队游骑发现并运回军营时,商军上下无不惊怒交集。
闻仲聚集众将商讨此事,截教众门人皆因蒙进之死而切齿衔恨,纷纷向闻仲请令,要领一支人马去为蒙进报仇。
闻仲摆手止住众门人,沉声道:“同门之仇,折兵之恨,自然该报。不过却须商议一个章程。如今连敌人虚实和踪影都不曾摸清,徒自发狠有何用处?”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他们口口声声报仇,经闻仲点醒后冷静下来思考,才想起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纵使带兵出去,又该找谁去报仇。
沉寂片刻后,张奎建议道:“我等修为尚浅,推算之术未精,算不出对方的来历和去向。太师修为远在我等之上,何不也来推算一番?”
闻仲苦笑摇头:“老夫已经试过,同样毫无头绪。对方应该有高人庇护,施法搅乱了因果。”
“太师,末将倒有些想法。”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先前一言未发的李靖站出来缓缓开口。
闻仲素知李靖之能,料他既然开口,心中必有见地,便道:“李靖你如何看待此事?”
李靖道:“方才我已检查过死者的遗体,发现所有人身上受的都是箭伤,而且中箭的都是在要害之处。末将听说蒙进将军精擅一门‘黑烟旗’的异术,想来与敌人交手时他没有不用的道理。这便意味着对方是在隔着蒙将军释放的黑烟射杀了众人,如此射术,应该只有风夷一族的神射手可以做到。”
听李靖抽丝拨茧地娓娓而谈,即使因上次之事而留下心结的截教众门人也不由现出佩服之色。
李靖又道:“在死者之中,只有蒙将军的伤痕与众不同。看起来似乎同样是箭伤,只是伤口巨大,而且伤口四周的血肉都被高温灼成焦糊之状。末将日前曾听太师谈论九夷各族长短,提到风夷族族长一脉流传有一门名为‘射日诀’的至阳功法。出手射杀蒙将军的,应该便是习有这门功法之人。”
闻仲听得不住点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