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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举步离开,关上门的时候,他忍不住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终於可以暂时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天真,无论到哪里,他的世界里也不过是这些情色交易,钱财利欲的东西罢了。
“许瑞,咱们赛跑谁输了谁请吃饭。”阳光下有人这样对自己喊著。
许瑞笑了,有些想捉弄显得热血沸腾的对方,“你就直接说你没钱吃饭好了。跟你跑,我怎麽可能跑得过。”
“......那,我拉著你跑,这样,我们就一直平行,谁也先不了谁一步,谁也离不了谁一步。”
许瑞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却来不及细想,一股力道将他抓住,被动的飞奔,除了风声,就只听到身边人的笑声了。
很棒的笑声,让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为这样的笑声上扬,再也顾不上去想其他,只是随著对方被动地奔跑著,奔跑著,不顾一切的奔跑著......只是忘了去预计他们能这样跑多久,也许有一天,他终於跑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著对方跑,那会是一种哀伤吧,也许是比哀伤更甚的悖痛.......
“先生到了。”
许瑞惊醒,原来是在出租车上睡著了。
付了钱,他下车,直到冷风吹痛了脸颊,才清醒地知道,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很久远的梦,在那个梦的不久,他就体味到了那种深刻的悖痛;而在更久的现在,他陈封了那痛,却抹灭不掉那痛。
面前是有些年头的小区,他没有进去,而拿出了手机。“我到了,在小区门口,你,出来吧。”
在等待中,他任自己被风侵袭,阴冷的感觉打在额头,化作了阵阵刺痛,而许瑞此刻需要这有形的痛楚,为了去忽视更巨烈的,无边无际无形的痛......
“小瑞。”
女人步到许瑞的面前,看上去更加焦悴,更加苍老,让人更有一种冲动去感叹她的风华不再。
“情况怎麽样?”许瑞忽视她有些期待的眼,他不知道她在期待什麽,只是本能地不想给予,就好像是个负气的孩子,事实上,他的确是她的孩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把她视作自己真正的母亲。
只是如今,她已不是过去的她,自己也不似过去的自己,於是他们不再是母子。
女人轻轻叹息一声,才进入主题,“前些日子他又发病了,下一次化疗很快就到,可是......钱......”
从口袋里拿出那自己未动过的封套递过去,又取出皮夹丢了一张卡给对方,许瑞什麽也没说,这不是第一次,事实在三年前再度相遇之後,许瑞几乎每一个月都会给予她金钱上的帮助。
“......这,你自己呢?”女人这麽问的时候,的确是出自真心,若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要许瑞的钱,一来她欠这孩子太多,二来她知道这孩子赚这钱有多痛苦.......
许瑞从未对她说过只字关於自己是怎样赚到钱的事情,但她在一次无意中却清楚看到了许瑞和男人走进了酒店。
她没有告诉许瑞她知道了,因为没有那个资格没有那个立场没有那个脸......
看著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越来越多,她知道,出事後临阵脱逃的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可是到如今,她除了拖累许瑞之外,却什麽也帮不了做不到更别说补偿了。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为了所爱的男人,终於还是狠心放弃了那种比血缘还更深的类似亲情的牵绊。
“我的事你别管,别对他说钱是我给的。”许瑞草草交待,又准备拦车离开。
“小瑞!”在他上车前,还是被叫住了。
他转身,女人显得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终於还是开口了,“挺冷的,回去吧。”说完不再多作停留猫著身子钻进了车里。
他知道女人还是会站在那里看一会儿,他知道,她还是想有什麽办法可以修补他们破碎的情义。只是她太天真了,过去的就是过去,很多事都不可能再回复原来。
而且......他并没有忘记过,生母死後,他曾有过另一个对他无限关爱的母亲,叫做徐雪英......
3
七点,许瑞准时踏入星光吧。
灯光刺目,一切都飘浮著短暂的狂乱的暧昧的妖冶的气息。现在的许瑞不会在意这样的气息,初来的时候,却怎样也喜欢不了这里,也许那时心里很有些对纯情的坚持吧,可笑的软弱的坚持。
整一整头发,他环顾四周,他不知道对方长什麽样子,只是在与老黄的具体电话中知道对方姓欧阳,剩下的就是找个位子,静静等待客人上门了。
许瑞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不但因为这里偏僻也因为安静。
这种接头方法,整夜等不到客人的例子也是有的。一个男妓被欺骗,不过是则笑话,谁也不会在意太多。
大约二十分锺後,他看到一个穿著西装的男人朝自己走来,他知道,那个就是今晚将辙辙底底占有自己身体的男人。
对方长得还算端正吧,看得出很爱整洁,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通常这种人都有些洁癖,倒是不像会买他这种不正经的男人过夜的人物。
金边眼睛後面是一双严肃的眼,严肃的好像他到这里来找许瑞是为了工作或别的什麽,而不是为了接下来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某张床上即将进行的欢爱举动。
“欧阳先生?”许瑞有些开始怀疑对方就是自己所等的客人了,於是有些迟疑地开口问。
“嗯。”不见一丝色改地简略回应,男人打量著许瑞片刻,才又开口,“欧阳卫。”
“许瑞。”其实许瑞除了常客外不太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许是欧阳卫招呼的方式太过严谨所以才被唬住了吧。
许瑞倒是不太介意自己的名字被知晓,而是觉得一般买一夜情的男人,不一定在乎他们拥有的人叫什麽名字,他们要的多半只是一种占有一种征服一种发泄罢了。同样的,就算是面前的男人,许瑞也会觉得告诉他名字是件愚蠢的行为,因为对方不一定在意。
“许瑞,你好。”
很奇妙欧阳卫严正的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而那笑意竟让对他有些畏怕的许瑞产生了一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敛去笑意,欧阳卫径自在许瑞身边坐下,望一眼桌上的汽水,挥手叫了服务生。
“给我来一瓶红酒。”
许瑞偶尔会从客人的言行举止中揣测一下他们的身份地位,而这个欧阳卫吩咐服务生时那种命令式的语调,让他有理由相信在生活中他的这一位客人扮演的多半也是领导者的角色。
“你也喝一杯吧,一个人喝没劲。”
对於这样的要求,许瑞从未拒绝过,因为有时候小小的细节也会让客人不悦,他们的不悦通常意味著接下来过多的痛苦体验。在这个圈子呆的越久,接触的男人越多,许瑞反而更加小心翼翼,曾有个同行笑称这便是这个黑暗无光的堕落世界的生存之道,很轻易地许瑞将受了这样的定义。他的存在延续了下去,然後这样的生活这般的痛苦也继续了下去。
看著酒被端上来,许瑞很主动地为彼此倒了酒,然後笑著举杯朝向对方。很多人说他们这行在面对不认识却要上床的男人时的那种笑就叫做强颜欢笑。许瑞不知道自己的笑算不算勉强,没有什麽事让他高兴的,却也不觉得笑出来有多为难,笑,对他而言不过就是机械化扯动嘴角的动作罢了。
欧阳卫对於许瑞这样的服务显得满意而高兴,於是原本习惯性紧绷的嘴角渐渐松弛了下来。
“坐会儿再走吧。”
他说,许瑞明白他的意思是他的被占有似乎延迟了些时间锺点。这种先要蕴酿感情的客人很少见,但在许瑞这些年的经历中却也是遇到过的,所以他什麽也没说什麽也不做,仅是忍不住去小小好奇一下,除了上床,他和这个男人之间还需要什麽额外的交流?欧阳卫又何需其他的交流呢?
把问题藏在心底,他只是看著对方,静待下文。
“我头一次来这里,你呢?”
第一个问题,无关痛痒,显得多余,却必需得答。
“不常来。”
“这里真吵,不是吗?我喜欢安静的环境,也喜欢你这种安静的男孩。”
第二个不用回答的问题後面引出些恶质的调戏句子,这个欧阳卫除了长相举止太过肃穆之外,一切都像极了一般的客人。
许瑞耸耸肩,故作羞涩的笑笑,用著他一贯应付这种话题的方法。
“你想哭吗?”
第三个问题在短暂的停顿之後突兀的响起,措手不及也好,莫名其妙也罢,许瑞只是看著对方来不及掩饰好那些错愕,什麽也说不出来。
“很惊讶吗?只是觉得你的眼睛想要流泪。”
算是敏锐还是胡乱猜测,许瑞没有把握。太久了,他根本连自己的心里到底想些什麽都懒得去体味,悲伤也好,绝望也好,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当从欧阳卫的口中听说自己的眼想哭泣,他有些“原来是这样”的惊讶,也有“果然是这样”的了然,就是没有办法去反驳。
他一直感到痛苦,现在才明白,那痛苦早已不光是在心底。没有人对他说过,没有人想告诉他这些,因为没有人愿意真正在意他。
那面前的这个男人算什麽?是出於好奇所以关心他,还是别的什麽?
许瑞开始揣测,这个欧阳卫需要他做出什麽样的反映,震惊,痛苦,脆弱......他的这个夜晚被欧阳卫买下,是不是意味著,他需要找出一个最附合对方要求的反映来获取满意。哭泣吗?也许欧阳卫只是想看一看他的眼泪,不管一个男人的哭泣能给同样是男人的他带来如何的快感或者满足感。
“你在想什麽?”欧阳卫似乎好奇於许瑞诧意无措过後,麻木的近似毫无表情的脸,终於忍不住开口问。
还是不行,没有可以宣泄的人,失去了所有依赖的心情,所以他的眼泪下不来。於是他还是笑了,“原来不是想哭就能哭得出来的。”
皱眉,欧阳卫打量著许瑞。
许瑞也在看他。这是个奇怪的客人,奇怪到许瑞猜不出他的想法,猜不出他任何一个小动作的意义,什麽也猜不出来。
“这里真的好吵。走吧。”许久的对峙,许久的沈默,欧阳卫善自结束了交流的时间,宣告他们的交合即将开始。
真的很奇怪,又或许原本很自然的东西是自己想复杂了,许瑞的心少见的有些忐忑了起来,强硬敲击著的心脏却让他得到了久违的“他活著”的证明。
许瑞猜得没错,欧阳卫应该是个有钱也有权的男人,那辆拉风却也威仪的车不就说明了一切。
坐在後座,许瑞凝视著前方开著车的欧阳卫的发旋,也许是车里的暖气开得过大,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紧张感所以一下子无法适应,总之他有些疲了,昏昏欲睡,甚至连眼都开始干涩的痛。
视线渐渐模糊,许瑞知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需要小睡一下,在这车上,而不是在等会儿要欢爱的床上。
欢爱嘛......思绪飘浮的时候,无意中想到了这麽一个名词,这样一种举动。
和男人初次接触是什麽时候,也不过是六、七年之前,不过是他十七岁的夏日。
被半强迫却最终未遂,可是对方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那种比四周旋浮著的炙闷气息还要滚烫的温度,那种窒住灵魂的抚摸力道,肌肤上留下了终会消褪的印记,整个生命却留下了再也抹杀不了的痕迹。
那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少年真的做到了,让他的存在永远留在许瑞的心里,虽然伴著痛,这份停留却是永恒......
真正的交合又是什麽时候,在那不久後的事了吧,他离开了家,离开他所有他熟悉的一切,竟管仍在这个城市里,他却成功的让自己对外蒸发了。流浪之中他认识了很多人,有男的有女的,每一个似乎都对他带著点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