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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哗啦的雨声中,我抹了抹眼,不知道脸颊的是泪是雨,也不管那人有什么反应,匆促从地上起来往门跑过去—
那人却身手敏捷的抓住我的手肘,沉声道:「道歉也不说句吗?」
我奋力挣开,雨声模糊了我的声音:「干﹗放手!放手……」高亢的声调始终带着哑声。
那人紧紧的抓住我,任我如何奋力的板开他的手指也绂风不动。妈妈……我慌张起来:「求求你,放开我—是我不对,我亲人—」他终于松开了,我什么也管不了,立时跑往急诊处。
姐姐苍白的脸。比医院的墙更白。
妈妈苍老的脸。比任何人都安静。
「……妈没事,只是昏厥……」姐姐抖着毫无血色的唇瓣告诉我。
没事,我终松了一口气,手指的关节都握得泛白了。姐姐却哭倒在我怀内,哽咽的道:「那个人…他跑去找妈,气得她…晕倒,自己也昏了…医生…医生说……」
我紧紧的搂住姐姐软倒的身躯,「……末期肝硬化……拖不过二十四小时…」
我一阵愕然,然后狠声道:「活该﹗整天只会酗酒!早该有这样的一天!」姐姐茫茫然低泣:「他…始终是爸爸……」我不忍再苛责什么,过去我也曾祈求过「如果他能死掉就好了」多少次,而今死亡乍然来临,我为什么还会感到悲伤?
我振起精神,低问:「妹妹她们呢?」姐姐红着眼摇头,哑声道:「我找不到她们。」
家里的电话线被我拔掉了,我的心又忐忑起来,这么大雨,她们回家了吗?还是在打工处待着?
下午,第四通电话。
「哥?哥!你去了哪儿?家里被人砸得什么也坏了—我们好怕—那些人—邻居说那些人要爸还钱,怎么办啊?哥—」
我心一沉,急道:「你们别怕,先别管家里了,快来xx医院……你爸在急诊处,」耳边已是妹妹惊慌之声,匆匆叮咛:「别担心,记得小心点,外面很大雨。」
所有事,如外边的狂风暴雨,不停的打在我身上。
他要死了,妈病着,那些钱……不知道多大数目……奖学金……妹妹们还在念初中……统统将我的脑子搅拌成一团白糊。
雨,一直的下,没有停过。
这天夜里,姐姐、两个妹妹和我一起看着我们的父亲抢救无效。
终于走了。
至死他都没有清醒过来,一句话也没说过。我嘲弄的笑,即使醒来说的话也不会是人话。幸好妈还没醒过来,这个毁伤了她一生的人终于离她而去了。
我父亲是爱着我妈的,妈说过。她曾淡淡的告诉我:「他说他要经历过一百个女人才知道他有多爱我。」妈今年四十五,却似六十老妪,任她如何绝代风华也抵不过命运的折磨。
我记忆中父亲一生人只会两件事:酗酒和赌博。
赌博将他家留下的财产败光。
酗酒将我妈的人生折如柳絮。
姐是早产儿,弱不禁风,妈被父亲醉酒时打得动了胎气才早产的。
两个双生儿妹妹,差点流产,让妈落下了病根。
我的童年在父亲的暴力中度过,熬出耐打的身体,我发誓我长大一定要带她们走得远远的。我小时侯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长大后才可笑的发现,原来自己只是这个大千城市背后千千万万悲惨的人之中的一抹沙尘。
即使这样,即使过去种种不是,即使如何如何,在他死去的这个夜晚,我还是流下了眼泪。在那条阴影重重的医院走廊的尽头,为他的死而哭过。
然而,我父亲的死亡并未为我们带来明天,只是延续了梦魇。命运的嘲弄一直引我发笑,肥皂剧的剧情,如实呈现在我眼前。
#13〈Out from the firing pan into the fire—the fire〉
(从沸腾的油锅跳进火里—火)
第二天。
妈在医院醒来后,很平静的接受了他的死讯,半晌方才淡淡说了句:「他死了倒好,留下一堆烂摊子……」
「妈,那人找你干嘛?」
妈妈沉默,我轻道:「姐姐妹妹都去休息了。」
她重重叹息:「我不应生下你们,让你吃苦……」我打断她:「多少苦也不怕﹗妈,我总要知道他欠下多少债。」
妈茫然,喃喃道:「他对我说要两百万……他疯了,我哪来的钱?他不知怎样急了,脱口说了不止这数目…八百万……阿侠,你带着她们走吧。」
我沉声道:「妈,没事的,你放心,我去和他们说,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们事的。」妈似一下子老了很多,不久就静静的睡去。我静静的看着半生苍桑的母亲,我怎可能丢下你?
父亲的葬礼没有举行,只是草草的火葬。所有的钱都用来填补他遗下的债务,不过,很快,我知道这是白费气力的事。而我也瞒不了姐姐,我想送她走,她却不肯,坚持要留在医院看护妈妈,和我僵持不下,两个妹妹早就被我强制的送往她们朋友家暂住。朋友中,我只让陈衡知道我家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提到钱,他的家境不会比我好太多,正因为是兄弟,我怎样都不想连累他。
我十七岁,肩膀上一下子挑起整个家。
我对自己说,我捱得过。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我回家时看到一堆样貌不善的人在等着时,我萌生逃跑的念头不过几秒,就打消了,要来的始终要来,这件事,始终都要解决,逃得一时,总不能一生也逃避,何况妈病弱,妹妹们还在求学阶段。我立时打了个电话给陈衡,要他去医院接我姐姐和妈妈,交付给他我很放心。
深吸了口气,举步往他们走去。只是,涉世未深的我对人性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他们很文明的没有对我怎样,只是我被「请」到黑社会的场子里。我被关起来很多天,在黑暗中,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管得住自己没发疯,却管不住对亲人的担心。
终于,我被松绑,带往一明亮的房间,在那儿我见到我姐姐,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同时,推门进来的,就是杨骚。
高大,如刀雕刻出来深邃的五官,黑发黑眼,却明显看得出不是纯粹的中国人,而且,英俊得可以令无数女人尖叫。
他笑着对白着脸的姐姐说:「你就是孙画眉?还不错,我要用一个金丝笼来养你。」这种占便宜的说话在我面前说?我愤怒的一拳打过去,他却轻松接下,将我的手拗在背部。一堆打手也上前将我制住,姐姐急得直哭:「你们放开他—」
杨骚,俯视着我,箝起我下颔,道:「我想我们应该见过面了,记得吗?在医院,你冲撞了的人。」
我怔住,那个高大的男人?我当时没留意,冷声问:「你想怎样?」
他轻笑:「你俩现在是我的了,花了八百万买来的玩具。」
我欲扑向他,他连声啧啧:「这么冲动?你姐还在这里呢?」
杨骚示意旁人架走姐姐,我挣扎:「你带她去哪儿?放开她—」
「我想你欠我一句抱歉。」杨骚轻抚我脸颊,望着我傲杰不驯的眼神,眼内像燃起了一些愉悦、挑战,下一刻,我就被打晕了。
再醒来,我就在阁楼,正确来说,是阁楼的床上。四肢被铁链紧紧锁住,还有,全身赤裸裸的。
第一次被杨骚上,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之后被上了太多次,唯一记得的是很害怕、很痛而已。杨骚一直都用强的,一点润滑剂也不上,像是要让我牢牢的记下这宛如灾难般的开始。十七岁的我,对性早不是无知,然而,血气方刚的我却在这年纪对性彻头彻尾的厌恶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稍有气力便挣扎不休,手腕和脚踝早染血,在几乎自己弄断了自己的手脚后,杨骚给我四肢裹住皮革再上铁链。而这一个月中,我对杨骚说得最多的话是「操」、「逼」。
在我被杨骚干得昏了又昏的时候,他偶尔会将我提起来离开床,往溶室清洗。
在一次昏沉中,我看到全身镜子中的我,满身情欲痕迹自是不用说了,最醒目的是背上左边肩膀的位置,纹上了一个十元纸币般大小的狮子图案的徽纹,什么时候被纹上的,我完全不知道。
看到这个永不褪色的纹身,我突然什么气力也没有了。
任由杨骚将我的身体在镜子前翻开拨弄,清洗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插入,这么费周章干嘛?我在阁楼的第二个月,我动也不动宛如死尸的让杨骚上,死气沉沉的他也很不满意,什么器具都放上我身上刺激我,只是,过了半个月,杨骚就要送我往医院了。
医院是他的,或者是他买通的,总之,这次住院我总算知道了。我想没有医生可以无视这么一个饱被受虐待的身躯,然而,就是没人有异议,众人都沉默着,只管让我好起来再给杨骚折腾。
在吊了三天点滴后,在众人噤若寒蝉中,我跑了。
当时,我就知道有可能是杨骚刻意的让我跑,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
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这个冰冰冷冷的城市,还有不断上我的杨骚,早就将我的理智敲得粉碎。
死和跑,两条路,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疯掉。
#14〈Fly away〉(高飞)
我在医院时「借用」了别人的衣服,我身上也没钱买新的,不管得那么多,我没有妄想自己能逃得去哪儿,我只想见到我的亲人。
昔日的家,我却没有门匙,在家门外徘徊了一会,然后,坐在阶级上,呆滞了一会才去敲自己的家门,门开了,憔悴的母亲。
我笑了笑:「妈,我回来了。」这一句,背后多少事。
母亲立时泣不成声,我低声安慰,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然后,我问她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见后,画眉和阿衡就不断的去找你。几天后她红着眼回来,哭着说:「那些人抓了阿侠」……画眉说想代替你,可是那些人不肯放你……」我苦笑,这个呆姐姐,一人受苦就够了。
「之后……她也不见了。两个月来只打了几次电话回来,我问她你在哪,画眉却说什么:「他只要阿侠」,阿侠,你究竟怎样了?有没有事?」
我拧着眉听妈妈说着,愈听愈沉默。杨骚一直是局外人,欠下巨债的是我爸,那些人抓了我和我姐,却没有动妈和妹妹们,再说,我和我姐怎样也不值八百万,还有,「他只要我」这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了。这是我第一次想知道杨骚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
我安抚好母亲,她病弱的身体再不堪任何打击,我只告诉她,我贷款了奖学金,不过我要工作来还债,这理由她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这样说,她也只能这样相信我。母亲哭累睡下了,还紧抓着我的手,我轻轻扳开,沉吟很久,然后打电话,第一个找的人,是陈衡。
「阿侠?干,你死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妈急得什么的?却不让我报警,你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你姐姐呢?我问你妹,她们也不知道,他妈的﹗你说话呀?哑了吗?」
我轻轻的问:「陈衡,我们是不是兄弟?」
陈衡显然快被我弄疯了,平时斯文得很,粗话也不多说句,现在却大骂:「干!你废话什么—?」
我截断他的话:「是兄弟的话,照顾我家人,我的事,你别管。」然后挂起电话。
如果陈衡跟我说别管他的事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一拳打过去,而今,说这狠话的人却是我。我不能拖累他,尽管我知道他宁可被我拖累,也不愿我在他眼前失踪,不知道是生是死。
最后,我望了望母亲,轻轻掩上家门。
转身,离开。
我在宁静的巷子踱步,慢慢走到妹妹们的学校,这儿也曾是我的母校,市内最顶尖的中学。我没有走进去,只在校门外仰望,里面安安静静的,众人都在上课。
不久之前,我也是其中一份子,在课室里听着老师沉闷的讲课,和同学在午餐时间嬉闹,放学后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每天日复日的听着那上课下课的钟声……
我伸手抚上左肩背,那里好象火烧……入手却一片凉凉,一把陌生的男声在我背后响起:「孙先生。」
我转身,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用猜也知道是杨骚的人,我很清楚姐姐不知被杨骚带去哪了,我始终要回去阁楼。
中年人冷冷淡淡的说了句:「杨生说,请您玩够了就回去。」
他看着我抚着肩膀后,漠然的再道:「杨生—也就是杨骚少爷,」见我没反应,顿了顿才接着说:「少爷吩咐我转告阁下:您身上的徽纹后殖入了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您想去哪也没关系,记得回来就行了。」
「……」我想我那时的脸色一定精彩非常。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杨骚不是正常的地球人。
我与那中年人对望了很久,他依然冷淡而没有任何不耐烦,仿佛可以永远站在那。在放学的钟声响起后,莘莘学子吱吱喳喳地,鱼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