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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天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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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顾不得了。想起这几天功夫竟似从云端跌入了泥地,果然是天壤之别,思至此一边走,一边眼泪止不住纷纷落下。

可是哭也没用,日子还得过下去。

萧谏一边有气无力地走,想起来很久没有好好吃饭,哭起来也很耗费体力,如今这状况,竟然连哭都快哭不起了,干脆也就省省力气吧。摸摸身上似乎还有几两银子,但放眼四顾,所有的饭铺却都已关门打烊。他踅摸了半天,却不知该何去何从,思忖片刻,忽然想起那日在秦淮河上偶遇的林再淳来,却不知他还在不在哪里,当下就信步往秦淮河的方向行来。

夜晚的十里秦淮,两岸楼台倒映,华灯璀璨,来来往往的画舫上无不笙歌艳舞,热闹喧嚣,萧谏孤零零地站在岸边看着,想起几日前因为娶亲受挫过来大放悲声的事情,竟是恍如隔世,如今比起来,那点小事究竟算什么?

他游目四顾寻找林再淳的那条船,却没有找到。正茫然间,却听身后一个清冷地声音唤道:“萧谏!”

萧谏连忙回头一看,籍着秦淮河上璀璨流离的光,见那人一身浅色衣衫,长身玉立,清俊挺拔,竟是当朝的三皇子高淮。

萧谏一惊,想着此人定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连忙后退了几步,自觉安全了,方躬身道:“见过三殿下。”

高淮走近他一步,萧谏心里害怕,跟着再退一步,高淮只得站着不动,道:“你怕什么?我问你几句话。那块玉佩,你是从何人手中得到的?”

萧谏沉默不语,想起他那天动手和自己抢夺玉佩,耽搁了不少时间,害得没能及时挽回爷爷的性命,心中忽然愤恨起来,片刻后方淡淡地道:“不是我不愿告诉殿下,给我玉佩那人有交代,此事只可我自己知道,不能告诉别人。”

高淮轻轻地吁口气,听起来似乎在强压怒火,缓缓道:“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摔了我的玉佩,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就别在这里推三阻四好吗?”

萧谏冷笑,毫不客气地道:“这世上,难道只有你的事情才很重要?我爷爷的性命对我也很重要,那天让你给耽搁了。我两个奶奶的性命也很重要,一听说我爷爷死了,她们跟着去了。我一下子失去了三个亲人,我却应该跟谁计较去?”

他言辞犀利,态度恶劣,高淮侧头听着,面无表情,似乎不以为杵,片刻后道:“怎样你才肯说?”

萧谏心道:“怎样我都不说!”皱眉做苦苦思索状,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不想告诉殿下,只是事隔多年,恕草民实在记不清了。特别是那天挨了您一掌,到现在内伤还没有好,这脑子就更加糊涂,想说也无从说起,还请殿下您多担待我这糊涂人吧!”一边眼光四处游走,便想找个机会走掉。

高淮看在眼里,寒声道:“你糊涂?我看你一点也不糊涂!”忽然飞身抢上,伸手就去抓他肩头,萧谏惊觉时,劲风已经拂到肩头,他斜身飞起,堪堪避开,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反身就逃了出去。

还没奔出几步,后心杀气袭来,萧谏无奈急忙拔刀,反手,回身,刀如流光,格挡了出去,却忽然眼前一花,高淮的剑影竟如落花纷纷,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攻到,他不及多想,连着劈出二十四刀刀,刀刀紧迫快捷,正是萧家刀中有名的一招:“二十四桥明月夜”。叮叮当当兵刃撞击不断,形成一片细碎的响声,勉强把高淮的剑势格挡了开来。

两人在这秦淮河畔交起手来,数十招一过,萧谏便呈败象,左支右绌抵挡不住,高淮步步紧逼兀自游刃有余,抽空还道:“你好好说,我就不再难为你!”

萧谏道:“我记不起来,怎么说?”

高淮见他拼死抵赖的模样,怒火一寸寸升起,忽然手上加快,剑光流利轻盈,挟着一缕劲风,转瞬间刺到萧谏的咽喉处,萧谏连忙挥刀回斩,却忽然手腕一痛,已被刺中,手中兵刃脱手飞出,远远落入了秦淮河中,攻他咽喉却是虚招。

他这下子赤手空拳,忙叫道:“我的刀!我家传的宝刀啊,你赔我!你赔我!你要是赔不起,就别再和我提你的玉佩!”

高淮一顿,刚才还真没看出那是一把宝刀,手中稍一迟缓,萧谏趁机反身就跑,高淮顿悟他在骗自己,冷哼一声,抢上去反手一掌劈出,萧谏上次的内伤还没好,身法更是不如高淮利索,被他正中后心,一阵剧痛,只得借势踉踉跄跄向前扑出,见眼前水光一片,扑面而来,干脆就势一头栽进了秦淮河中。

高淮一惊,见他入水后瞬间不见了踪影,连泡都不冒一个,叫道:“萧谏,出来!“

萧谏沉入水底,往河水中央潜去,待一口气吐尽了,方冒出头来,见高淮站在岸边,怔怔地看着河水,竟颇有几分孤寂萧瑟的模样。但他一冒头,高淮立时就看到了,道:“萧谏,你上来,我只是问你几句话,没别的意思,你跑什么?”

萧谏道:“你是第二次打我了!我才不上去!”

高淮皱眉:“我若不走,你就一直赖在水里?”

萧谏道:“在水里就在水里,反正我也娶不到媳妇,干脆等着龙王把我招女婿算了!怎么着?”

高淮简直无言以对,片刻方道:“我在问你正经事,这跟你娶……娶不到媳妇有什么关系?”

萧谏反口道:“当然有关系!关系大了!我爷爷奶奶若还活着,也能张罗着给我娶房媳妇。如今我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才把我妹妹嫁出去,我的终身大事,以后可要指靠谁呢?要不这样吧,你负责给我找个媳妇,什么公主郡主的都行!花费的银子你出!我就好好想一想,把那块玉佩的由来告诉你!”

截江

他一边啰嗦,一边借着水势顺流而下,高淮不愿下水去抓他,无奈之下,只好在岸边跟着往下游走,边走边道:“萧谏,你胡搅蛮缠的本事当真不小!”

萧谏冷笑道:“也就一般吧,承蒙三殿下夸奖,草民很荣幸!”却听高淮道:“船!”

萧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微一疑惑,却忽然咚地一下,重重地撞在一只逆水而上的船上。他本来就受了伤,那船行得极慢,而萧谏却正在和高淮争吵得兴起,根本就没有听到水声。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隐约听船上什么人一声轻呼,接着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高淮目力过人,在岸边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撞一下能晕过去?这孩子也太能装腔作势了!”却不知萧谏连番遭逢打击,又受了内伤,实则已是强弩之末,本就是硬撑着在跟他周旋,早已有些支持不住了,这一撞,也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眼看着萧谏往水里沉去,这要没人管,就算他会水,也非淹死不可。船头站着的一个黑衣人忽然甩出了一根长长的缆绳,竟在瞬间缠上了萧谏的腰,接着手一抖,把他从水中提了出来,扯上了船头。

高淮凝目观看,见那黑衣人身形修长端正,船上灯火很亮,照见他的相貌甚是俊秀美丽。腰间浅色的腰带,在夜风中轻轻地飘拂。接着见他俯身细看萧谏,萧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像是装的,看来是真晕了过去。那人检视了片刻,却忽然低声轻呼道:“萧公子?”原来两人竟是熟识。

高淮不好再跟上船去,轻轻一击掌,身后黑暗中出来两个侍卫,他吩咐道:“跟着这个船,探查清楚那黑衣人是谁。”

两人领命而去,高淮看着那船缓缓驶去,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也不再追赶,只在岸边怔怔地站着,清风徐来,水波澹澹,他伸袖盖住了半边脸,轻轻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低声自语道:“我也太多事了,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改变什么?”

萧谏昏昏糊糊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总算慢慢清醒过来。觉得身子轻轻地一晃一晃,似乎是在船上,他动动身子,感到衣服已经被换过,游目四顾,房中没有人,便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东看看西看看,听得左边的板壁外隐隐有人声,萧谏凝神听来,听得一个女子脆亮轻快的声音道:“大堂主一会儿传信让咱去荔汀别业等着,一会儿又传讯让咱们来长江上等着,这么变来变去的,究竟他想怎样?”接着一个温柔和缓的男子声音道:“大哥一直都是这样的,应该有他的道理。未央,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习惯吗?”

那女子道:“整日价疯起来疯疯癫癫的,懒起来就论堆儿卖,真是……唉……少见少见!”

那男子道:“不可这样背地里诋毁我大哥。”

萧谏听那声音很像林再淳,不好意思再听墙角,便开口问道:“有人吗?”

然后房门一开,一个女子很快地冲了进来,咋咋呼呼地道:“醒了醒了!二堂主快来看,他醒了!”

萧谏茫然抬头,见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女子,身形窈窕,相貌甚美,浅橘色的衣衫华丽非凡,瞬间冲到了萧谏的眼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两眼,接着笑道:“这一醒,比躺在那里装死狗好看多了!二堂主,给我吧好不好?我正缺个男跟班的!”顺手就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夸赞道:“好嫩啊,快掐出水来了!”

萧谏嘴角抽搐几下,道:“这位姐姐,你是在说我吗?”

那女子一指头点到他的额头上:“不是说你是说谁?这儿有别人吗?小子看起来倒也不笨,难道是个呆傻?”

萧谏道:“可是我……”忽然看见一个黑衣人进了房门,果然就是自己要找的林再淳,他大喜过望,叫道:“林大哥!”

林再淳微笑,慢吞吞地道:“未央,你想让人家做你的跟班,也要人家愿意才成。这位萧家少爷,可不是你手底下的那群人,未曾卖身给你。”

未央秀眉一挑,道:“没有卖身?你把他救上来,虽然是你给他看的病,灌他的那几碗参汤可是我的东西!我那是东北长白山的老人参!一碗怎么着不得一百两纹银,这算下来就是三百两!”

她大咧咧凑到萧谏身边,挤着他坐下,把一只玉白的手伸到了萧谏的脸前:“你给我三百两银子,我就饶了你,不用你做我的跟班了。否则你就得卖身给我!”

萧谏皱眉,苦起了脸,摸摸身上,似乎穿的还是林再淳的衣服,又哪里有银子给她?只得挠挠额角做迷惘状:“姐姐,我没有钱。而且,我不记得我喝你的参汤了呀,我喝了吗?我真的喝了吗?”

未央瞪眼道:“啊?你喝过了想抵赖?”

林再淳伸手拍开了未央的爪子,道:“未央,你别吓他。”去凑到萧谏的另一边坐下,两人把萧谏夹在了中间,林再淳道:“萧公子,你受了内伤,又撞到了我们的船上,所以就昏了过去。我已经给你看过,没什么大碍,将养将养就好了。”

萧谏道:“如此多谢林兄。我在水里和岸上那人吵架,吵得太过兴起,结果一不小心就……我真是没出息,不过我从小就不喝参汤的,我不喜欢那个味儿。我奶奶说,就算我昏迷了,有人硬灌,也灌不下去的……”话还没有啰嗦完,船身忽然一阵晃动,似乎停了下来。林再淳一皱眉头,见一个随从进来禀报道:“二堂主,我们的船被人拦住了!”

林再淳道:“什么?”未央跟着咋呼:“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拦咱二堂主的船?”

那随从道:“是十三旗的叶七公子。”

未央道:“胡说!叶七轻易不出十三旗总坛,如今跑到金陵来干什么?定是你看错了!”

那随从道:“属下的确不认得七公子,可他自己说他是叶七。”

未央啊地一声张大了嘴,半晌方道:“真的是他?那,那他是不用吃雄心豹子胆也敢拦的。说不定只是喝了一碗一百两银子的参汤而已。走,看看去!小跟班,你走得动不?要不要跟出去看个热闹?”

萧谏思忖一下,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身上困乏的很,起不来,想看热闹也看不成了。”十三旗是江湖上一个极大的帮派,萧谏的爷爷萧润,曾经和十三旗过从甚密。萧谏经十三旗总门主许可,十四五岁开始就年年去十三旗的青琐印花楼看书,和楼主叶七极为熟悉。如今家里遭逢巨变,十三旗的消息向来最为灵通,想来早已知晓了,也不知人家对自己的态度会转换成何种模样,为免尴尬,还是先避开为好。

未央和林再淳出门而去,萧谏悄悄凑到船舱的门口,扒开竹帘缝隙往外看,见船只不知何时转到了长江之上,不远处就是燕子矶,两岸春风杨柳,十里桃花。迎面不远处水面上五只不大不小的船,一字排开拦住了自己乘坐的这条船。中间船上那人青衣如水,长发微拂,面容清隽,肃然而立,可不正是十三旗青琐印花楼的楼主叶七公子?

十三旗在江湖上恶名昭彰,臭名远扬,兴风作浪,无所不为。但作为二当家的叶七却很少涉足江湖,如今亲自跑了出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林再淳抱拳道:“七公子好。不知七公子拦住在下的船,有何指教?”

叶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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