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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了贾斯汀。贾斯汀把这些东西随意抛在撒出的海洛因上面,然后又在床垫上轻轻地蹦了几下,这样可以让现场显得不是被刻意安排过。他抿了一口床头柜上的水,然后把剩下的都泼在了床单和床边的地上,然后把塑料杯也扔在了地上。粉末还没有多得能形成粉尘,但是戴维斯还是在面前挥着手,心里后悔没有把他的外科手术口罩带来。
“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贾斯汀说。于是他把头靠回枕头上,手臂收回到身边。
试管、阀门、盐水和毒药都通过一根插在他青色血管里的细细的针连接到他的心脏。戴维斯在贾斯汀的小臂上紧紧缠上了一条绷带以便找到血管,然后他用酒精棉球在手臂上擦拭。看着贾斯汀年轻、苍白的皮肤,戴维斯怀疑别人会不会相信他是个有毒瘾的人。也许在他们检查了床上的白粉后会意识到这些白粉的含量太高,比他们所知道的市面上的货要高得多。但是谁又会卖给这样一个孩子这么纯的海洛因呢?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但是,事实上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他可以肯定,任何一个警察只要在脑子里想一想这件事就会想明白的。但是他除了结案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办法。他想到了贾斯汀曾经告诉过他关于冥想的幻觉,他曾经在二十年前就意识到戴维斯会来到这里,那时正是戴维斯第一次把萨姆·科恩的DNA拿在手上的时候。那时他没有把它连同最初的邪念一起销毁。
“那么,好吧。”戴维斯说。
“这是正确的选择。”贾斯汀又这么说。戴维斯感到很尴尬,他觉得这个孩子像是在安慰他。
没有诵文,没有告别,没有伤感的交流,没有刻意的表情,没有感激、理解、爱,没有慈父般的语言,没有亏欠的感激,没有外在角色的扮演。戴维斯把四号海洛因推进了贾斯汀的右臂,然后把塑料带绑在他的左手腕上。贾斯汀把手伸向了试管的下方,然后按下了黄杆。盐水开始滴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做?”
“你要是准备好了,就按下绿色的。只要把你的左臂放在床的另一边,放在机器的旁边。等你进入昏睡状态之后,你的手臂就会掉下来,红色杠杆就会启动,就是这样。贾斯汀不要提前放下你的手臂。”
“如果我把手臂提前放下会怎么样?”
“那就会很痛苦,”戴维斯用他那温和、成熟的声音在床边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在边上看着你的。你准备好了之后就可以注入硫喷妥钠了一种麻醉剂。。”
“你必须这么做。”贾斯汀说。
“贾斯汀……”
“你必须。按下那个绿的。”
“我不想杀你。”
“你必须这么做。”
“不,我不能。”
“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停下它。”贾斯汀抬起了他的右臂,紧绷着,就好像他要把四号海洛因拽出来。
戴维斯说:“就这样,停下它。你已经读了许多书,贾斯汀,你已经吸收了许多抽象的知识,但这些并不能抵消任何宇宙的浩瀚。你杀死的那个女孩有一个家庭——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他们也永远不会看到那个凶手的眼睛,竭力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如果你想还他们公道,那么你就应该用你所做的事来洗刷这一切——也用我们所做的。把整个恶心的故事公之于众,让人们怒视这种不近情理。当人们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那才是罪有应得。”
戴维斯站了起来,他的胸口感到像火烧一样的疼痛。贾斯汀抬头望着他,表情里没有流露出丝毫对他这番话的反应。戴维斯冲进了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如果说他之前还不是很肯定想要呕吐出来的话,那么现在一股脏油地毡的味道就像在他嘴巴里突然放进了一个牙医用的张牙反应器,使得他吐出了好多胃酸。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用一条湿毛巾擦拭着地板和马桶的外表,他努力在除去自己在这里的任何线索,同时他又在想,在这样一间肮脏的屋子里有如此干净的地方会不会引起怀疑。他用水冲洗了马桶,突然又想起贾斯汀会不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按下绿色的杠杆,并且在心里问自己想不想让这发生,在给出自己答案之前他回到了房间里。
贾斯汀仍然醒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他们不能,但是你可以。”贾斯汀说。
“什么?”戴维斯坐回到了贾斯汀床边的椅子上。
“仔细看着杀害你女儿的那个凶手的眼睛,找到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胡说八道。”
“不,并不是胡说。”贾斯汀抬起头,很别扭地转向戴维斯的那个方向。“穆尔医生,在我杀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是他。我感受到了科恩把手卡在安娜·凯特的脖子上让她无法呼吸时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强大有力。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任何一种毒品,任何一本书也不能给我这种感觉。这没有抽象的概念可以解释。我感到很舒服,我感到自己是不可战胜的。我没有一点悔恨的感觉,对她也没有感到悲哀。没有什么心灵相通。对她所爱的人和留在世上的其他人我没有丝毫感觉。我和科恩之间惟一的不同就是我知道对别人没有一点感觉是错的,但是仅仅只有这点差别而已。迪尔德丽·索尔森的父母不会看到杀害他们女儿凶手的眼睛,而你却可以看到杀害你女儿凶手的眼睛。这就是他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看见了他杀人时所看见的东西。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你有多少次想要看到这双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不是在法庭里,不是隔着监狱的玻璃,而是就在像这样的一间屋子里,这样你就可以仔细地看清楚它们,它们可不是随时都在掌控之中的,不是吗?”贾斯汀等了一会儿,等戴维斯回答,但是他没有说话。戴维斯盯着贾斯汀。他的神情不是悲伤,而是有些神秘。他们相互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动,没有说话,看上去甚至没有呼吸。
过了一会儿,贾斯汀开始感到右臂开始变暖了。
热量是从他皮肤底下的针孔里散发出来的,并且在他的血液里燃烧,上升到他的肩膀,又下降到了他的手指。贾斯汀转过头去看自己的手臂,觉得它肯定要着火了。他的手臂已经不能动弹了,就好像一根笨重的,燃烧着的圆木压在他的身体上。他的上身已经麻木了,感觉就像他所有的金色的毛发都站在了毛囊顶端。他吃力地呼吸着,但是他的肺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转过头,不过不是看戴维斯,而是看着那台器械。
绿色杠杆转了个方向。因为当贾斯汀说话的时候,戴维斯按下了它。
贾斯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他的左臂悬在床边,只要他能把它举起来不再放下去的话,他就可以让那个红色杠杆堵住释放氯化钾的小口,从而挽救自己的生命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戴维斯从贾斯汀脸上看到了吃惊的表情,显然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尽管硫喷妥钠已经松弛了他腮部和眼部的肌肉,但他还是本能地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表现出了恐惧。贾斯汀挣扎着把头扭了过来,当他看到戴维斯时,努力地挤出了一种近乎疯癫的微笑,眼下的无助对他而言仿佛是一剂解药——就好像夺去一条生命能给他带来一种无法复制的快感似的。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戴维斯把所有东西放回了那个蓝色厚呢袋子里,然后又把这些器械的名字从他写在一张纸上的名单中一一画去,最后他把那张纸叠成了一个三英寸见方的小纸片塞进上衣口袋,以防自己忘了销毁。椅子,桌子,门把手,甚至还有贾斯汀的手腕都被他擦拭了一遍,因为在戴上手套之前,他曾摸过贾斯汀手腕检查他的静脉。
出门之前戴维斯戴上了一顶棒球帽和一副太阳眼镜,这倒不是想掩人耳目,而是如同在晴天出门之前他总会擦上一些防晒指数15的防晒霜一样,这也只是一种习惯罢了。只要一回到家里,他就会把今天穿过的所有衣物付之一炬——衣服、帽子甚至鞋子——以防有人会来核对他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他肯定会在现场留下一些线索的,头发、皮肤的碎屑和浴室里的呕吐物,但是他希望这些证据可以湮没在以前的房客留下的各种残渣之中,低质量的客房维护能像杀虫剂一样把一切证据清除得一干二净。不过真的会有人怀疑吗,贾斯汀也许是对的。当现场的情形如此明显的时候,警察根本就不会再费力去查找什么了。至少他希望这样。毕竟二十年前,当在诺斯伍德面对一个同样年龄的女孩的死亡时,他们也没有花什么精力去调查真相。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走下了楼,应该也不会有人躲在厚厚的金色窗帘之后或者透过一道道海蓝色的门去偷看他脱去外科手套并把它们塞进包里的过程。他的车就停在几个街区以外的一个私人停车场里。
回想起自己在医学院里和那些尸体打交道的岁月,戴维斯总能从他们身体上得到一种宽慰的感觉,因为这些了无生气的尸体会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只是一个器官、组织和血液的组合体而已。他会感到自己不仅仅是以某种奇妙方式组合而成的一堆细胞那么简单。他一直认为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具有某种尸体所不具有的特殊物质,而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种物质在人死之后还会存在于某种空间之中。这是他的人生观中仅存的一些接近形而上学的东西,但这也同样是他最为虔诚笃信的东西。
但是,在他离开前看一眼贾斯汀尚未冷却的身体时,这条古老的法则却仿佛突然失去了效力。贾斯汀与死前几乎别无二致,左臂几乎触到了地面,头歪在枕头的一边,嘴角溢出了一摊口水。他无从得知贾斯汀还在不在这副躯壳里,也许他从来就没有进去过。贾斯汀曾对他保证说夺去一个人的生命会让人愉悦,但他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即使现在,他依然觉得孕育贾斯汀的感觉要比杀死他的感觉糟糕得多,多么奇怪啊。事情不应该如此。也许只有把创造和毁灭贾斯汀的过程看成是同一幕剧的开场和谢幕才能让他为这种感觉找到些许理由吧,但是这个结尾却又显得仓促了一些。
尽管贾斯汀的话已经让他产生了一些期盼,但是现在他还感到了别的一些东西。
一种解脱。
第三章
哈罗德·德弗罗家的前厅门廊上挂着白色牌子,上面用黑色塑料字写着:
基督战士/上帝之手野餐社团
六个人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靠墙站着,在那块白色牌子后面躲避晌午的阳光。二十几个小孩到处玩,有的荡秋千,有的在老仓库里玩,有的由大人带着在屋子里端着盛满西瓜、热狗、意大利冷面和沙拉的纸碟。开裂的橡树下有支乐队在演奏——吉他、贝司、键盘、架子鼓组成一个不太有竞争力的朋克乐团,对听众来说不是太过时就是太新兴。他们演奏的曲子是政治性的、极端保守、反政府、反移民、当然也反克隆。几乎没人理会他们的演奏。
房子后面的院子里一个穿着教士服的男子坐在白色野餐桌前,一边说话一边狂热地比划着。他的手伸出的样子像是玩溜溜球,在做出下一次比划前总是放回到红木桌面上。他就是加纳·麦吉尔神父,“基督战士”的创始人兼执行主管。这是一个全国性组织,宣称有成员二十五万名(虽然你只需一年接受六次免费的“基督战士”时事通讯就可成为它的成员)。其中比较虔诚一点的成员中有五十个人会在周末与“上帝之手”这个规模和名气都要小一些的组织聚会。哈罗德说聚会的目的首先是社会效应,其次是战略考虑,虽然私底下他对“上帝之手”在米基退休后失去方向感到担心。他想也许两者合并可以使“上帝之手”复兴,使“基督战士”激进化,这样一来两个组织都将变得更好。
“基督战士”是国内最负盛名的反克隆宗教团体。全国每家生殖诊所都知道加纳·麦吉尔神父并对他恨之入骨。他在国会有很多朋友,上届总统在任时他甚至曾经在白宫住了一夜。他的布道可以填满奋兴奋兴运动指的是基督教内部重振宗教热忱,发展新信徒的运动。大会的帐篷长达一个月,或者填满篮球场一周,他越来越多选择在后一种场合出现。
但是“上帝之手”依然默默无闻,只是偶尔邮寄新闻稿,报道(对他们来说)做出十恶不赦勾当的诊所和研究机构或者邮寄关于华盛顿反克隆立法状况的声明。他们宣称在俄亥俄教堂有四十个成员,五千名邮寄对象。虽然“上帝之手”否认与任何恐怖行为有关,联邦调查局也没有对其提起诉讼,但因为恐吓信件有这个组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