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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冷静的看了宁楚一眼:“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话已至此,我先走了。”“四……多保重。”宁楚的话刚说完,就听外面阿襄的声音道:“一枫,我听说……”
一步踏进来,阿襄看着陌生的林海,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你就是……”林海眯着眼,静静的看了看阿襄,随后对宁楚道:“你这个侧妃该好好管教了。”
“四哥。”阿襄的声音脆生生的,但对林海来说,却无异于惊雷:“我是固伦,我是小十妹。”
林海没有作声,目光却望向宁楚,只见宁楚微笑着的点点头:“四哥,你现在明白我为何对这个侧妃另眼相待。”
林海还没做声,阿襄先走上来:“四哥,真的是你,八哥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这下好了,我们兄妹又可以团聚了。”
林海轻轻拍拍阿襄:“是的,我们还是兄妹。”眼睛却和宁楚相视一望,两人的嘴角同时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姑娘,管家让姑娘看看这些东西合不合心,还有这是老太太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嫁妆,这是……”听着紫鹃和雪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黛玉轻轻的站起来:“紫鹃,你都记下收好,等我明天再看,房里有些闷,我出去透口气。”
走出来,天阴沉沉的,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凉意,让黛玉觉得神情一爽。
一个月前,在林海调任礼部左侍郎的同时,一道圣旨下来,任命林海为出使使臣,护送长公主回茜香。
在黛玉还没反应过来时,林府又接到一道圣旨,大婚定在八月十七,距今不足两个月,一时间,林府的人个个忙得手脚不沾地,一面要准备黛玉的嫁妆,一面又要准备林海远赴茜香的事。
眼看着亲事一天天临近,众人似乎更忙了,但黛玉的神色却越来越焦躁不安起来,就连大咧咧的雪雁也觉察出来:“姑娘这是怎么了,一点也没有新娘子的那份高兴。”紫鹃偷偷扯了扯雪雁的手:“不知道就别问,让姑娘一个人静静。”
这府里只有一个人知道黛玉的心思,那就是云峯。
此时,黛玉漫无目的的在后院里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水池边,盛放的荷花已经败了,只留下几竿残枝孤零零的矗立在水中,挨挨挤挤的荷叶依然碧绿,宛若玉盘。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黛玉看着满池的残荷,不仅低低叹了口气。
“妹妹。”云峯走近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事都忙完了。”
“大哥,我很烦。”黛玉娇憨的转过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就觉得心里越来越堵,大哥,我该怎么办。”
云峯黑黑的眸子静静看了黛玉一眼,随后走过来和黛玉并肩而立:“你看这满池的清荷,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蓬,不管是在这府还是在那家,都不急不躁,顺其自然,人也应该这样,妹妹,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只要顺着自己的心走,路就会越走越宽。”
“大哥,可这件事是爹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云峯看着黛玉,淡淡的一笑:“妹妹,其实这件事是你想多了,义父和我说过,他去茜香不是为了妹妹的亲事,而是他临危受命,茜香这几年在边陲很不稳定,已经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长公主不忍两国再起祸端,便主动请缨,回茜香化解这一场风雨欲来的纷争,义父一是感念与长公主的大义,二来也是因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便上书皇上,所以这件事你不要自责,不是因为你义父才远赴茜香的……”
“可……”想起上次太后那固执坚定的态度,黛玉还是难以释怀:“大哥,你不用安慰我,那次太后……”
“妹妹,你说大哥何时骗过你。”云峯打断黛玉道,想了想,黛玉摇摇头:“未曾。”
轻轻的笑了,云峯点点黛玉的额头:“所以这次大哥也不没骗你,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人家楚王可不想娶一个整天满脸愁容的王妃。”
“他爱娶不娶,我也不稀罕。”黛玉将头一低,娇嗔的道:“反正他府里还有侧妃,多个人少个人对他来说无所谓。”
“还没进门就开始吃醋,妹妹,多亏我这做大哥的不笑话你,若是让别人听到,你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里不是没人吗。”黛玉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忍不住四下看了一眼,见只有自己和云峯,这才放心。
“对了,大哥,这些天你和爹爹都忙什么,怎么整天不见你们的人影,就连那天碰到朱叔叔,也是神色匆匆的。”
云峯的神色已不是刚才的轻松,只是低低的道:“妹妹,义父正在安排离开这段日子里的事,他说想让妹妹过两年清静的日子。”
“清净的日子。”黛玉抬头看着云峯:“爹爹怎么会这么说。”云峯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好了,回去看看还需要什么,也好打发他们早些去置办,义父说过,既然做皇家的媳妇,这嫁妆就不能寒碜,免得妹妹嫁过去低人一头。”
还不等黛玉说话,就见雪雁兴冲冲的跑来:“姑娘,秀姑带着绣娘将姑娘的嫁衣送过来,让姑娘去试试,若是不满意,就让绣娘改。”
黛玉应了一声,忽然转头对云峯道:“大哥,那个金爷如今……”云峯笑着道:“妹妹,去吧,不用担心,现在主子和王爷已经言归于好,而且……”
“情同手足”云峯脱口而出,说出来才觉得有些不妥,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妹妹尽管放心就是。”
黛玉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似水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狡黠:“大哥,秀姑有没有来找过朱叔叔,他们……”
云峯一愣,随后宠溺的道:“妹妹,还是先忙完自己的事再去操心别人吧。”黛玉嫣然一笑:“我这也不是随口问问,你不说算了,我去问绣姑就是。”
看着黛玉娇美轻松的笑容,云峯暗暗舒了口气:妹妹,你知道吗,为了让你清清静静过两年舒心日子,这些天义父和王爷可谓是废寝忘食。
窗外几杆翠竹郁郁葱葱,让黯淡的天色多了几分生动,宁楚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洞明的眸子静若幽潭:“当天值更的人里虽有亲信,但有件事却不得不防。”
“你是说如果晋王那日换防。”“是。”宁楚道:“皇宫内侍本来是三天换防的,但也有例外之时,我们费了这么多心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岂不可惜。”
林海眯起眼,轻轻敲了敲桌角:“我有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过此事让我的确难以开口,老八……”
“不行。”宁楚断然一口拒绝:“四哥,你即使不想我,那也要想想王妃,如果……我不想在那一天再见血腥。”
“我明白。”林海缓缓地站起来:“可你想过没有,晋王身为皇宫禁卫总领,如果内宫出事,他不但脱不了干系,而且有可能失去宠信,再加上这些日子我们离间他阵营里的几家势力,老八,两三年内,他一定不敢再寻事,而这几年对你来说,正是大好的时机,做事如要谋远就不要计较眼前的一时之累。”
“四哥,这件事……”宁楚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宁愿多冒一次险,也不想在成亲的那天让她担惊受怕。”
“老八,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和玉儿,用一天换两三年的清静日子,这笔账划算,以后即使玉儿知道了,我相信她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还有,成大事者就要懂得舍小顾大,不能感情用事,这一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没有做好。”
“我承认。”宁楚仰起头,望着窗外的几丛翠竹:“的确有时候我会意气用事,历经两世我有时候依然不能做到谋断狠鸷,这一点连四姑都看出来了。”
林海目光锐利,神色凝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三年下来玉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也希望她能由着性子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才想在临走之前和你一起除掉这个后患,这事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若是前功尽弃岂不可惜,所以……”
拍拍宁楚的肩头,林海道:“机会只此一次,我们别无选择。”
宁楚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好,那就用一天的提心吊胆换两年的安心清静,这件事让我亲自安排。”宁楚抬眼望着林海,眸中的坚定让林海也怔了怔。
林海笑了笑:“若说起部署安排,四哥承认比不上你,好,余下的事交给你,我相信你安排的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周密完美,老八,不是自夸,若我们两人联手,这世上就不会有人能挡住。”
相视一笑,宁楚淡淡的道:“四哥说的是。”
皎月挂在东天,月华让院中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紫鹃、雪雁和王嬷嬷们在忙着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只有黛玉反而觉得清闲。
“姑娘,老爷在‘问月阁’,说请姑娘过去。”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问月阁”在花园东面,依坡而建,前面是一泓碧水,站在阁上,水月相映,银辉如鳞,平添了几分静谧。
胤禛青衣长袍站在那里,看着逶迤而至的黛玉,想起初次在船上看到的那个清凌凌的女孩子,眨眼间就长成了大姑娘,而且明天就要出嫁了。
就像和宁楚说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三年的相依为命,在胤禛心中,黛玉就是自己的女儿,如今看着一手调/教的女儿以后再不能承欢膝下,胤禛的心中竟然涌上一丝酸酸的滋味。
“爹爹。”黛玉走上来望着林海:“有什么事吗。”
林海淡淡的一笑:“玉儿,明天你就要出嫁了,爹爹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坐下来,林海指了指一边的竹椅:“坐吧,明天有你站的。”
黛玉娇嗔的道:“爹爹也喜欢说笑了。”蓦地一动,林海竟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变了很多。
笑了笑,林海道:“爹爹是高兴的,看到你成亲,爹爹终于可以放下心事,以后远赴茜香,也无后顾之忧。”
黛玉却黯然的道:“都是因为我,要不爹爹也不会以半百之龄,远途跋涉,出使茜香。”林海道:“傻孩子,我要和你说的话就是这事,我听云峯说,你对我赴茜香一直耿耿于怀,以为是因为你的事,才使得我不得不去。”
见黛玉不做声,林海叹了口气:“玉儿,爹爹想说的是,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不是因为你,而是爹爹自己的事。”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爹爹身为文人,不能上阵杀敌,一直引以为憾,而如今茜香在边境蠢蠢欲动,一言不慎或许就是两国交恶,恰在这时,长公主深明大义,愿以一己之力,再赴茜香,你想必也知道,爹爹对长公主的为人一直很钦佩,所以那次在皇觉寺里,和长公主说起来,爹爹就决定了,玉儿,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明白吗。”
“上次太后的事,最大的功劳应该是楚王,他在一力坚持你清白的同时,又暗中让宫中的心腹查探事情的缘由,这件事太后那里最后能不了了之,相信一定是楚王查到了真相,虽然他没有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爹爹。”黛玉刚要问,却见林海摆摆手:“玉儿,听我说,你以后嫁进皇家,首先要记住的就是,有些事适可而止,不要非得弄个一清二白,就像刚才,皇家的事很多都是不讲道理不合情理,所以最忌讳认真二字。”
“爹爹知道以你的性子恐怕很为难,但是你别无选择,玉儿,爹爹要说的另一件事就是成亲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和楚王休戚相关,同荣共辱,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们要互相信任,互相维护,这样才不会给别人可剩之机。”
停了停,林海接着道:“楚王的为人爹爹很清楚,比你想象的还清楚,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要不爹爹也不会轻易答应,玉儿,相信爹爹不会看错。”
想起那一卷画像以及匣子里的玉簪和枯花,黛玉低下头:“我相信爹爹。”
拍拍黛玉的肩头,林海站起来,转身望着已上梢头的圆月,一缕浮云遮住了半边月辉,让本来皎洁的月亮显得有些黯淡,不过很快,浮云掠过,月华依旧如水。
“玉儿”林海指着月后的浮云:“总为浮云能蔽日,阴霭亦即是须臾,遇事不要想太多,往前走,你会觉得,一切都不过如此。”
高高的问月阁里,林海和黛玉望月而立,如水的月华在林海和黛玉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宛若谪仙。
大红的花轿在林海的目光中渐行渐远,喧闹的锣鼓声也慢慢隐去,云峯走上来对林海道:“义父,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