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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水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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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市泽君吗?”
  作了肯定的回答后,对方说,
  “我是久井文子的父亲,叫种太郎。”
  电话里声音沙哑,但给人以有力的感觉,这肯定是陆军中将的遗风。
  “啊。”
  市泽既未说早知大名,也未说素不相识。
  “文子总是给您添麻烦。”
  “……”
  “电活打到您那里,真对不起。我是想告诉您,文子受伤了。”
  “受伤?”
  “是的。”
  不知何故,对方欲言又止。话音也马上变得软弱无力,实在奇怪。
  “现在正在医院。对别人一律保密,但文子说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您能来一趟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
  市泽庸亮提出了问题。
  “啊,是把脸弄伤了。”
  “哦,原因何在啊?”
  “……”
  “喂,喂,是什么原因啊?”
  “关于这一点其中有些情况。”
  这回轮到市泽沉默了。说有情况,是什么情况?市泽的脑子里立即闪过文子的男女关系问题。父亲吞吞吐吐,原因就在这里。大概是文子准备偿还五百万圆的那个男人吧。这五百万圆,文子曾托过自己,虽然自己已经答应给她,但还没有交付。对这件事文子也没有全部、如实地说清楚。
  “我想知道其中的情况,电话上不好讲吧?”
  他用平稳的声音问道。
  “是的,实在不好讲。”
  “既然这样,我一会去日本桥的苍古堂,是个古董店。”
  他简明扼要地讲着具体的找法,
  “如果不清楚的话,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因为这个店是那一带有名的古美术品商店。请你到那里去吧。”
  “知道了。我一定去。”
  原中将有分寸地回答。
  “啊,还有。文子住在哪个医院?”
  “嗯,救护车送到自由丘的坂本医院,住在八号病房。”
  “哦。”
  市泽说完挂断电话。但救护车一词又使他为之震动。
  突然事故已确定无疑,根据她父亲的讲法判断,好象是今天早上天未亮时。这么说正是她刚从箱根返回的时候。那时文子不可能到男人那里去见面,因此,事故很可能发生在她家里。
  市泽庸亮仅凭这个电话,就下定了决心。这或许是分手的绝好机会。可不能背上这个大包袱。
  他向围棋对手表示了因有急事告退的歉意后,走出了工业俱乐部。司机打开那个外国卧车的车门。
  到达苍古堂用了二十分钟左右。
  苍古堂的经理点头哈腰地把他迎进去。
  “有什么好东西啊?”
  市泽提起和服裙子坐下来。侍者端来红茶,点心,老板也亲自来接待。
  苍古堂在东京也属一流古董店,店内高级古美术品琳琅满目。
  在这里庸亮主要看书画和古抄经。在这一方面,他有相当的鉴赏水平。
  他只用二十分钟看了看各种经卷、磁壶和佛象。
  市泽这次不象往常那样看得入神。心中牵挂着久井种太郎的到来,精力无法完全集中到鉴赏上来。对老板和经理的说明以及接二连三的提问,也不象以往那样高谈阔论,对答如流。不一会,经理的视线转向大门方向。市泽也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老头。
  “我觉得这个字体并不象你说的那么古老。”
  市泽庸亮立即将脸转向抄经。他决定即使久井种太郎来了也不立即招呼,故意显出一副高傲不凡的姿态。这里的环境无可挑剔,因为陈列的全是古老而昂贵的艺术品。无论如何要首先压倒对方的气势。
  原中将在入口处徘徊。
  看到这种情况,经理走了过去。而市泽仍漫不经心地与老板谈着话。
  “先生,有一位客人要见您。”经理回来报告说。
  “啊。”
  他趾高气扬地回过头来。
  文子的父亲不知怎样寒喧才好,有些提心吊胆的样子。
  “可是,平安朝中期的字体……”
  显然这不是对原中将说的。市泽突然开始对古董商讲解起来。不明真相的老板和经理,对市泽把客人甩在一边突然大讲书法,感到有些吃惊。
  在市泽的生活经历中,让人久候,而自己却不以为然的情况已是司空见惯,他也深知这一手可使对方焦躁不安,从而收到挫其锐气的效果。
  市泽不给文子父亲插嘴的机会,原中将无所事事地呆立着。
  市泽的讲解足足延续了三十分钟。
  “好吧,客人来了,下次再慢慢看吧。”
  他终于结束了谈话。
  他站起来,和服裙子发出窸窣的声音。老板和经理低头深施一礼。
  文子的父亲用慈祥的笑脸迎接等候已久的市泽,但仍无法掩饰自己的狼狈。
  “那么,找个地方谈吧。”
  市泽用下颏指了指对面一个咖啡馆。司机打开车门等候主人上车,看到主人若无其事地走过,又关上了车门。
  两个人走进一个昏暗、狭小的咖啡馆,显然不是身着高级和服的市泽等人来的地方。久井种太郎拘谨地跟在他的身后。
  “初次见面。”
  原陆军中将向市泽庸亮施礼致意,
  “我就是文子的父亲。”
  市泽庸亮已坐了下来,说了声:
  “啊。”
  他上身直挺,点了点头。这是他长期养成的回答下级问候的习惯。
  女招待按照吩咐端上咖啡来,但两个人谁也没有端起杯子。
  市泽并不打算听对方的详细介绍。实际上,完全可以不见这个人,但考虑到对方会到处寻找,反而会招致麻烦,于是决定用这个机会作出明确的处理。
  “你电话上说文子怎么来着?”
  对方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市泽首先开了口。
  “啊,繁忙之中占用您的时间。……”
  原陆军中将也变得和世俗的老人一样,说了很长一段开场白。
  “请你简要地说说吧!”
  市泽打断了对方的寒喧。
  “……好。是文子意外地受了伤。”
  种太郎终于谈到了正题。
  “怎么受伤的?”
  “……是硫酸撒到脸上了。”
  种太郎边说边观察市泽的表情,
  “不,说是撒在脸上,其实只是溅上几滴而已,据医生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很危险啊!怎么会溅上这种东西?”
  “她拿着硫酸瓶去打扫厕所,在走廊上滑倒,瓶塞脱落,液体流出来弄到了脸上。”
  “那时是几点?”
  “今天早晨两点左右。”
  旧军人如实回答。
  “两点?”
  市泽庸亮有些不解地说,
  “那可太早了!你们家总是这么早打扫厕所吗?”
  “……”
  种太郎这时方察觉自己失言,显得有些狼狈。
  市泽见种太郎脸色突变,无言以对,知道自己估计对了。那脸上的硫酸是别人撒的。显然不是什么事故,而是想报复这个女人的男人干出的勾当。
  “哦,知道了。”
  市泽庸亮微微一笑。
  “那么,你要我干什么?”
  原陆军中将露出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表情,
  “总之,文子现在心里很不踏实。她最担心的是,眼睛会不会失明,脸会不会变丑。这种担心,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请您放心好了。”
  “哦。”
  市泽甚为不满地回答道。
  父亲说的请放心好了这句话,显然是以市泽庸亮是文子的资助者为前提的。
  市泽并未向女方作过明确的保证。他想,我不过是在文子有事求我时,随机应变地为她出力而已。不消说,两个人之间的男女关系也不是明确的资助者和情妇的关系。
  对市泽庸亮这样的人来说,遇到这种情况,他就将两人的关系明确起来。譬如说,他纳艺妓为情妇,那时就曾为艺妓退出花柳界举办庆祝宴会,邀请她周围的人前来出席,将这种关系公布于众。为此,他花了不少钱。
  对他来说,要确立这种关系,需采取类似结婚仪式那样公开的形式。只有经过了这样的手续,他才明确承认自己的资助人地位。
  他和文子之间,从没有过这样的约定。她总是不断地提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要求,诸如介绍一些能使自己出人头地的有权势的人啦,展览会需要资金,请慷慨相助啦,拉一些名流的夫人当自己的弟子啦等等,仅此而已。
  在和文子的关系方面,市泽觉得毫无责任可言。
  3
  久井种太郎好象容忍了市泽的讥讽般的质问。这个善良的旧军人未及考虑言词和仪容,就径直赶到这里。大概他以为把对医院讲的托词原封不动地说给市泽以后,会万事大吉的。
  同时,作父亲的也深信,由于市泽庸亮爱着文子,因此当他听到不幸的消息后,会大为吃惊,毫不迟疑地奔赴医院的。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却无动于衷,还悠然地蔑视自己。他突然感到自己象撞到一堵高墙上又被弹射回来一样。
  “你没有必要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市泽庸亮稳重而威严地宣告说,
  “打个电话就行了嘛。”
  种太郎被惊得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那优雅不凡的脸。
  这和女儿的口吻大相径庭。女儿说她受到市泽庸亮各方面的帮助。就是说,他是资助者。
  实际上,他们作为双亲曾为此而感到放心。市泽庸亮是财界的幕后实力人物,是最理想的资助者。他和隔壁的长村平太郎不同,对谁讲起来,都不会感到脸上无光。此外,市泽还是女儿今后可以长期放心依靠的人物。文子可趁这个机会与平太郎一刀两断。为此,种太郎夫妇满心喜悦。现在从这个市泽嘴里听到这样出乎意外的话,种太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子的事故是什么原因,我虽然不清楚……”
  市泽庸亮径自继续说道,
  “请多多保重……”
  市泽象突然想起似地把手伸进怀里,侧身取出票夹,迅速用现成的纸包了几张钞票,送到种太郎面前。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她买些爱吃的东西吧!”
  原中将垂着头直楞楞地看着纸包,但却没有伸手去取。
  市泽以为这是老人客气。
  “请吧,……不成敬意,快收起来吧。”
  老人没有答话。
  市泽正在纳闷,老人猛然抬起头来。刚才那饱含怯意的眼,变得闪闪发光,从正面瞪着市泽庸亮。
  “市泽先生,”
  种太郎说道,
  “因为文子说请您务必来一下,所以,我才拖着这身老骨头前来见您。这也是女儿把您看作唯一的依靠,再三恳求我才来的。再一次求您了!怎么样,请立刻到医院去吧!”
  市泽庸亮把两只手揣到袖筒里。
  “你突然间让我去,可是,”
  他毫不含糊地说道,
  “我有许多急事要办。由于与各方面早有约会,因此不好突然变卦……,等有时间了,我一定去探望。”
  “那么,明天去好吗?”
  ‘明天?”
  市泽故意一笑,
  “我的日程经常排到一个星期以后。哦,如果过一个星期,可能有点儿时间,那时候我会去看她的。”
  “是吗?”
  种太郎低头沉思片刻以后,毅然说道,
  “明白了。这些钱您收起来吧!”
  说着,将放在面前的纸包椎了过去。
  “唉呀!”
  市泽庸亮好像很奇怪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不能马上去探望文子,你见怪了?”
  “我本来是受女儿之托来见您的,但现在我想以父亲的身分说几句话。”
  种太郎涨红着脸说道,
  “根据从女儿那里听来的情况,我认为您不应该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一定向女儿转告。”
  “你说得不错。”
  实际上,市泽庸亮看到老头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生气是件好事。如果他索性来个软磨硬泡,自己反倒不好处理。看来对方到底是个旧军人,遇事好急躁。
  不过,这个窝窝囊囊的父亲,好象一切衣食开销全靠自己的女儿。平日里准保是看着女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度日。如果情况确实如此,不论他遇事多么急躁,也不可能象刚才那样,毅然决然采取与自己彻底决裂的态度,之所以这样,大概还是因为这个老头知道女儿另有提供经济援助的人。
  这样一想,市泽庸亮的心情比刚才轻松多了。
  “既然你说不要,我只好收起来了。”
  说着他爽快地把纸包收进袖口袋内,
  “不过,久井君。”
  “……”
  “刚才你说在走廊里摔倒,硫酸溅刭脸上,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哩。你说的时间也好,你说当时为了打扫厕所也好,都好象不合情理。与其这样,倒不如照实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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