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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五辑)-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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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他也认识你。”
  “人人都可能像另外什么人。”埃米特说,“特别是那些脑子转不过弯的……上帝啊,又怎么了?!”
  旁边立着一个侍者,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部白色电话,他毕恭毕敬地说:“有电话找迪克先生。”然后他插上电话,把听筒递给菲尔。
  埃米特一把抢过电话,把侍者吓了一跳。不用说菲尔也知道,电话是白宫打来的。
  埃米特边听边说:“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隔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他静不下心来。查平是谁?该不会是……不,我觉得不会是他。是哈尔德曼说的?啊,就这么着?好吧,就当哈尔德曼这么说过,但你最好还是核实一下。”说完,他愤怒地放下听筒,转向菲尔,“是艾吉尔·克洛赫从白宫打来的,总统要与你会面,明天下午12:30,我只提醒你一句,菲尔,别把事情搞砸了。”

  此时此刻,菲尔就在白宫总统办公室的接待室里。他的胳膊下夹着一本《来自街头的声音》的赠书,跟砖头一样重。他还在用安非他明,他知道埃米特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不在乎。
  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坦白地说,是根本没有睡,服了不止两倍剂量的安非他明也没什么效果。他的心跳很快,脑子里一直浮想联翩。他想到了人和机器人,机器人已经控制了全世界,这一点毫无疑问。不信看看流行的衣服和发型,听听谈论的话题一永远就是那么四个:体育、天气、电视还有写作。天啊,我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呢!
  他给自己胡乱写了个便条,把饭店里发放的免费文具都用光了,他想把那些想法都写下来,而且要写得清清楚楚。愤怒、悔恨和渴望的波涛在胸中汹涌澎湃。
  他沮丧地想:也许我才是个机器人,梦想着成为真正的人,哪怕几天时问也好。然后像机场里的流浪汉那样出现幻觉,看见不存在的东西。直到他们来找我,把我带到修理店;或者就像对待一台坏掉的面包机一样,把我当废物处理掉。
  似乎连流浪汉都比他真实,那些流浪汉仿佛来自比目前更具活力的现实。假设真有另一个现实存在:另一种历史,真实的历史。也许这段历史已经被政府或者企业或者其他什么的抹去了,目的就是要把所有人变成麻木的机器,把世界纳入灰色的全面控制。他们回到过去,把那些可能扰乱他们计划的个人行为全部抹杀了。
  在他大量创作科幻小说的日子里,他常常冒出类似想法。但就算这样,这种想法仍然可能真实地反映了现实。也许在以前,他曾下意识地把一些更伟大的真相融人到了科幻创作中,他应该把真相告诉总统,也许这就是他的使命。菲尔突然涌起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读一读自己的小说的盗版,但是小说不在他的夹克口袋里,也不在房里。
  “我把书扔了。”埃米特在早餐后告诉他。
  “你把书给扔了?”
  “我当然扔了。你难道想把它吃了,菲尔?”
  “我喜欢加拿大烤肉,我喜欢槭糖浆,我喜欢煎饼。”
  “我只关心你的血压。”埃米特说,他正在剥一颗柚子,动作一丝不苟。
  “别吃那些柑橘了,果酸对你没好处。”
  “可以洁齿啊,”埃米特平静地说,“我替你叫了一杯橙汁,你至少应该喝一些。”
  “我只喜欢喝咖啡。”菲尔不屑地说。他走到桌旁,看见桌面上那一大杯果汁似乎在散发着有毒的光芒——辐射一般的光芒。
  埃米特耸了耸肩:“我们的早餐都吃完了吧?我去帮你整理整理,你这身衣服根本没法见总统。”
  菲尔却破天荒地坚持自己的立场,他就要这么穿,他穿这些衣服是因为它们很合身。就这样争执了十多分钟,他们终于达成了协议:菲尔系上了埃米特在旅馆商店买的那条领带。
  他们走出旅馆,等着来接他们的人。这时,菲尔听见一阵音乐传来,他像受到未知的动力驱使一样,迈开步子往前走。他也懒得分析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想跟着这声音走,别因为胆怯而产生什么古怪的联想,只会自己吓自己。相信自己一回。
  埃米特气呼呼地跟在后面,责问菲尔去十字路口到底想干吗。十字路口处站着一个流浪汉,怀里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唱着一位民歌手的歌曲——在列尼·布鲁斯去世的同一天晚上,这位歌手因为药物过量而亡。歌词里说的是个改变时代的故事。
  流浪汉脚下放着一个纸杯,菲尔想都没想就投进去一把钞票,埃米特气坏了,又把它们抢了回来。
  “滚开。”他对流浪汉说,然后推搡着菲尔,像对付赖在糖果店的橱窗前不肯走的小孩一样拖着他走。他问菲尔:“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气太冷了。”菲尔说,“像他这样的街头艺人应该吃点热的东西。”
  “他算什么人,”埃米特说,“不过是个流浪汉——废物罢了。天气冷是当然的,现在才三月,瞧瞧你,穿成这样,你自己都在发抖。”
  他是在发抖,但不是因为冷。

  菲尔现在正待在总统办公室的接待室里,思索着:三月——春分时节,正是万物苏醒的时候。尽管接待室光线很充足,但是两张桌子上堆满了电话,整个房间还是显得很沉闷,他的全身又再次颤抖着。埃米特正在跟两个人闲聊——H·R·哈尔德曼和艾吉尔·克洛赫。埃米特抓着哈尔德曼的手臂,凑近他的耳朵边窃窃私语着什么,大概跟管理有关吧。他们彼此都很熟,菲尔很想知道埃米特到华盛顿到底谈的是什么生意。
  电话终于响了,一个秘书向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他们进到总统办公室里——这个办公室还是个椭圆形的呢。平日里只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总统,没想到总统阁下比在电视里看上去矮小得多,不过比电视里精神多了。总统从桌子后面大步跨出来,脸上带着微笑,但当他和菲尔轻轻地握手时,他那松垂的眼睛却往旁边瞟去。
  “您的信写得非常好。”总统说。
  “哦,我并不这样认为。”菲尔开口道,但是总统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
  “相当不错,真的,我们需要您这样的人,迪克先生,事实上,我们为有您这样的人而骄傲。您在年轻人中更有说服力,这很重要,不是吗?”
  他朝房间里的其他人笑着,好像在寻求他们的赞同:“您真是一个天才!我想您应该带了一本书过来,是不是?”
  菲尔拿出《来自街头的声音》,这是富兰克林图书馆的藏本,绿色的皮革封面,封面上书名的下方是他的烫金签名。这本书是刚才来的时候办公室的助手给他的,现在他又将书转送给总统。总统捧着书仔细研究起来。
  “您应该签上您的名字,”总统像对待祭品一样,将书摊开放在桌上,边上放着红色、白色的电话机,“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应该签上您的名字吗?”
  菲尔说:“我今天来是想——”
  埃米特走上前说:“他当然会签的,先生,这是无上的荣誉。”
  埃米特递给菲尔一支笔,菲尔签了,手心里的汗都滴落在了书页上。他说:“先生,我今天来是想向您陈述一下我能为美国做点什么。一天前,我获得了一次体验,今天我终于开始明白其中的意义了。”
  但是总统似乎并没听他说,好像初次见到他一样,只是看着菲尔。最后他眨着眼说:“孩子,你穿得真有点野呀。”
  菲尔穿着自己那件幸运夹克,里面是一件黄色衬衫,明亮的紫色软裤子盖住了他的沙色小山羊皮沙漠靴。埃米特为他买的领带跟总统的一样,都是佩斯利螺旋花纹,系在脖子上像套了个绳索。
  他说:“先生,我是来……”但是总统又继续他刚才的评论:“您穿得确实有点野性,不过我想作家的风格就是这样吧,对吗?我是指个人风格。”
  总统的眼睛一直在厚重的眼袋中间收缩着,在菲尔的脸上急切地搜索,就像囚犯通过地下秘牢的天井栅栏仰望天空。
  “个人风格,是的,”菲尔说道。他已经发现了一个切入口,准备说出他想问∞问题,这些问题是从昨晚的几张便条和散乱思考中提炼出的,“个人主义,先生,就是这个原因,不是吗?即使每个男人都穿西装打领带,但他们仍有办法展露自己的个性。”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领带和总统的完全一样,但是他仍然继续往下说,“我体会到美国的许多事物正在发生改变,我想谈的就是这个问题——”
  “您想要一枚证章,”哈尔德曼突然打断他的话,很唐突地说,  “一枚联邦探员的徽章,对不对?有助于您的道德改革运动?”
  埃米特、哈尔德曼和克洛赫咧开嘴笑了,好像刚刚开了个私人玩笑。
  “证章并不重要,”菲尔说,“事实上,就像我说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总统眨着眼睛说:“奖章?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可以找找看,当然——”
  “你没有证章。”哈尔德曼很肯定地说。
  “我没有?”总统弯下腰在桌子抽屉里找着,眼睛一眨一眨的。
  “但是我们可以订做一枚,”哈尔德曼告诉埃米特,“是的,我们专门去订做一枚。”
  他们之间彼此交换了某种信息,菲尔对这一点很有把握。空气闷热而沉重,他觉得像被裹在床垫填料里似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他感到咽喉不舒服。
  哈尔德曼对总统说:“你记得那个创意吗?关于那本书的创意?”
  “当然记得,”总统说,“就是那本书的创意嘛。”
  他的眼睛似乎还在不由自主地眨动,就像有点轻微失调的机械一样。
  “那是个巧妙的创意。”哈尔德曼指出,好像对一个顽固而害羞的孩子说话似的。菲尔现在明白了,他完全确信总统已经不再是总统了,即使他还是总统本人,却早已被变成了一个傀儡,一个躯壳,一个机械的木偶。菲尔想:直到那道白光之前我还和总统一样,也许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我身上,除非我让事情发生改变。
  “不错的创意,”总统说,他的嘴巴微微翘起来,看似一个微笑,却更像脸部肌肉痉挛,“是的,你可以为孩子们,为你所认识的年轻人写作,主题就是,就是——”
  “让生命更精彩。”哈尔德曼说。
  “对,让生命更精彩!”总统说,“就是这样。”然后他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真实的和持久的天才是自励和自律的结果。他也许是迪斯尼乐园的机械木偶中的一个,只顾喋喋不休地演说,却不管台下有没有听众。
  “好了,”总统终于停止演讲(说他表演累了可能更合适一些吧),哈尔德曼长舒了一口气,“我想今天就这样吧。”
  “等等,还有礼物!”总统叫住他,然后弯腰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没有人可以批评我迪克·尼克松待客不周。”他把东西一个接一个放在桌上:包括一张还泛着光泽的照片,还有几颗纽扣、一个烟灰缸和一只蚀刻着白宫图案的高脚玻璃杯。
  埃米特走上前说:“谢谢你,总统先生,迪克先生和我真的非常荣幸能够见到您。”
  但是总统似乎没有听见,他仍然在桌子抽屉里找着,嘴里还在嘀咕:“这里还有一些小巧的别针和翻领针,非常精致。”
  哈尔德曼和埃米特交换了下眼神,哈尔德曼说:“我们的时间就要到了,总统先生。”
  “别针,就是这个。”总统说着,一面还抚摸着他的外套的翻领,“再配上美国国旗,我确实有一些——”
  “好了,总统先生,我们会找到的。”哈尔德曼的声音又恢复了严厉,他把总统从桌旁拉开,走到菲尔身边。
  总统和菲尔站在缀着白星边饰的蓝色地毯上握手,身后是卷成一束的国旗,艾吉尔·克洛赫给他们拍照的时候,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断闪烁,让人很不舒服。菲尔的眼睛受了闪光灯的刺激,一直眨个不停。埃米特带着他穿过一间间办公室,通过空旷的走廊,一直走到白宫外面。空气里充满了寒意,天色灰蒙蒙的,他们的车早就恭候在此了。

  “一切顺利。”埃米特很兴奋,然后开着这辆菲尔租来的车回到旅馆。
  菲尔说:“你到底是谁?你想怎么样?”
  “我是你的经纪人啊,菲尔!照顾你就是我的工作。”
  “而那个家伙——你的朋友哈尔德曼,他的任务就是照顾总统先生?”
  “总统?他可是件艺术品,不是吗?他会赢得第三次选举,接着又是下一任。这样的人大有用处,我们绝不能把他放走了。不像你,菲尔,他还能帮助我们。”
  “1960年,”菲尔说,“他在选举中被肯尼迪打败;1962年竞选加州州长又再次失败,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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