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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明白吗,亲爱的?什么?相似的地方是不是数字?欧几里德全错了。一个小男孩同一张美国银行的万事通信用卡之间是没有完全对等关系的,不是吗?两者如同天使与普通物品,是没有共同点的。小男孩面孔上有七窍,长着屁股,会挤眼睛,可信用卡却同任何地方都联系在一起。小男孩和信用卡在拓扑空间中不属于同一个属。”
“可有些东西的确是一样的,无论你是从甲处到乙处或是从乙处又回来,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你,不对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为什么要留意这个呢,迪迪?”
“米洛,你为我变化一下吧。当你变身时,我从来都不希望你停止。我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我们就不会失去你了。” 她使劲翻动书页,由于用力过猛而撕裂了几页。图书管理员说了句什么,但迪迪没理会他,“或许这跟等解……”
楼上:“嗨!你还好吧?”
“什么?”
“你又尖叫了。”
“对不起!”
地下室里没有阳光,只有蓝色的灯光,让人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米洛在做梦与清醒之间穿行,如同一列地铁在黑暗的都市中隐现于站台与隧道之间。他起身去洗手间,跌跌撞撞地走过“后台”的控制板,那里堆着体积庞大而古旧的电阻、穿了绳子的带夹写字板、空可乐瓶和灰尘。当后台的光照不到他时,他根据自己的脚步声判断出了自己的方位。他走到铺有地砖的洗手间,脚步声的回响更大了。
洗手间的门开着,门边还有一个装满脏水、用来清洗拖把的桶挡着。脏水表面泛着浮渣,映出几道彩虹。日光透过浴室窗户溜了进来。
米洛走进阳光里小便。阳光、小便、清晨的微风,组合成一场虔诚的祝祷①。他走过彩虹和电灯调光器,穿过舞台回到楼梯处。火腿的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① 基督教礼拜仪式的最后一个程序。】
正当他要上楼时,一只巨大的乌鸦从上面探进了楼梯,呱呱叫了几声,然后用尖锐嘶哑的声音说:“汤煲好了,小家伙!”
米洛吓得倒退三级楼梯。
紧接着,塞尔薇的脸出现在乌鸦的旁边。她继续用乌鸦般的声音说:“人类可以享用鸡蛋和烤面包!木偶可以享用画上的鸡蛋和烤面包!”她又伸出一只手臂,上面套着的木偶由五六个穿着雨衣的小人组成——其实就是个有很多下颌在一起牵动的木偶,说:“呀!咿!”
“哦,闭嘴,”塞尔薇说,“不然我就给你吃一张钓饵蚯蚓的画。”她身子一缩,同她的木偶一起消失在视野里。过了一秒钟,小人又出现了。“作钓饵的蚯蚓!”它们耸了耸肩,“我们不爱吃那种蚯蚓!”它们跑开了。
楼上的墙壁上挂满了海报、面具、手动偶和木偶,大小各异,规格不一,都用吊钩和线挂着。还有饮宴古典音乐会、英国童话剧、贝克特、尤内斯库、查拉和阿尔托的戏剧演出宣传海报,上了光漆、用锡装饰出浮雕图案的香烟旧广告画。还有一张墙面那么大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愉悦地微笑着,像飞鸟一样从高高的窗户往下面的大街上跳——楼下,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对此浑然不觉,仍费力蹬着车前行。海报下写着一行法文:“SAUT DANS LA VIDE”。
“跃入虚无之中。”塞尔薇解释道。
面具中有青面獠牙、眼若铜铃的巴厘岛妖怪、狮头、猴子、青蛙、大型昆虫、外层是美女而里层是骷髅的恐怖面具,以及各种各样的小丑鼻子和一个幼虫状、夸张而又栩栩如生的瑞士嘉年华舞会面具,塞尔薇说这是巴塞尔的一个“生意合伙人”送的。木偶包括已经挂好的大乌鸦和小人儿、带黑帽子的胡子大盗、庞奇与朱迪①、头盔上饰有羽毛的疯狂的奥兰多②以及各种动物和其他小玩意儿。还有一个木偶大小的印刷机、以廉价公寓的窗户为嘴巴的城市街区楼、一片以星星为眸月亮为唇的天空、一座高山、一套锁和钥匙、一架长腿飞机、一辆发动机下带牙齿的卡车以及其他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① 庞奇与朱迪:自维多利亚时期起即风行英国的滑稽布袋戏中的主角。】
【② 疯狂的奥兰多:根据意大利传奇诗改编的提线木偶戏中的主角。】
万事万物都有其特殊的气味。
塞尔薇已经将一个圆桌上的椅子搬了下来,正在摆放两盘热气腾腾的鸡蛋和烤面包。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她。
米洛走上前,苍蝇又在他的头颈和脸上发现了新大陆。他用手挥赶它们。
“别这样,”塞尔薇说,“它们是我的朋友,这是埃里克和梅西塔贝尔,小一点的那只叫比尤拉。别碰它们,它们是从州府来的。”
“你说真的?”
“我是个素食主义者,行了吧?”
“那猪肉呢?我闻见火腿味了。”
“猪肉我也不吃。但锅灶上的油我可没办法完全清除,那是这里的业主的,不是我的。行了,快吃吧,小家伙。还有一整天的活在等着我们呢。”
米洛坐了下来。塞尔薇倒上两杯咖啡。
“你很另类。”米洛说。
“另类很好啊,我喜欢。”
“你并不富有。否则你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我说过我很富有吗,米洛?”
“富比克罗伊斯。”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塞尔薇将面包涂上蛋黄,叠起来送进嘴里,“我说的是靠衣服上的皱褶发财。我的主顾们在桌子下面睡觉,一觉醒来衣服上满是皱褶,明白吗?靠衣服上的皱褶发财,这才是我说过的话。这是《圣经》上惯用的说法。”
“知道了。如果这地方不是你的,那又是谁的?”米洛咬了一小口面包,摆弄着咖啡匙问。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芳草绿荫的业主?你不认识。”
“你是他的下属?”业主一定是德沃尔,他想。
“见鬼,才不是呢。我是这儿的合伙人,我们之间没有依附关系。我的艺术才华得到了赏识,懂吗?你为什么不吃了?想吃肉了?”
“不是。”
“那你干嘛?”
米洛开始吃鸡蛋,然后开始狼吞虎咽。他风卷残云般吃下面包,又将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塞尔薇又给他添了些咖啡。“你动作得快点,我们还要穿城去表演。”
“我们?”
塞尔薇将米洛从桌边赶开,收拾、清洗碗碟,同时吩咐米洛把椅子倒扣回桌面上,把地面打扫干净。她弯腰钻进柜台后面绿篷布遮住的角落,拖出两只黑色手提箱,将其中一只递给米洛。
“等一下。”她打开自己的箱子,拿出一顶折叠成扁平状的高顶礼帽。她正要设法使帽子恢复原形,那帽子就抖了抖,撑开了。她用手指转动帽子,让它落在米洛头上。米洛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又从柜台后抓出自己的黑顶圆礼帽,同样用手指旋到自己的头上。
“看到了?这只是我们干这行的耍的一点小花样,小家伙。如今你也是我的合伙人了。星月交辉!”
手提箱上也印有相同的字样,塞尔薇的箱子上是:
☆☆☆星月☆
他的箱子上是:
☆交辉☆☆☆
“我非戴着这帽子不可吗?”他问。
“当然啦!你戴起来还很合适呢。它变化时的样子很酷吧……”她走到他面前打开门锁,他似乎听到她说,“……就跟你变身时一样。”
他们只在阳光中走了几分钟就到达了地铁站,又走回到地下。他们并排坐在摇晃不定、闪闪发光的车厢里,把箱子平放在腿上。这样子很奇怪,但塞尔薇对此却一再坚持。她还非要米洛坐在她左边,这样两个箱子上印的字就会冲着车厢走廊排列成:
☆☆☆星月☆……☆交辉☆☆☆
“免费广告。”她说。
只可惜没人看。从没有人在地铁上东张西望,那样只会惹来麻烦。米洛听说在地铁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婴儿在这里出生,水会从石头里涌出来,圣经启示录里的四名骑士还会在商人们的翻领中大叫大嚷。因此每个人都目不斜视,手肘紧贴着大腿根部,翻看他们的《新闻周刊》、《国家调查员报》和《纽约时报》。
“昨天我跳下楼时你在大街上干什么?”当地铁运行在曼彻斯特大道与拉斐特公园之间时,米洛问道。要像没事闲聊似的问她,“你当时正好在楼下,对吧?”
“我的广告传单上这么写着:‘有一男孩表演从麦考利大厦东北角坠落’。”
“得了吧,少胡扯,塞尔薇。”
塞尔薇很不自在地在拥挤的座椅上动了动,“拜托!你是个神秘的人,可我不是,小勇士。我当时正好要去一个地方,就这么简单。我说你就不能坐过去点?”
米洛朝座椅角上挤了挤,“你去过我掉下来的那座大厦吗?”
“你指的是你飞下来的那座大厦吧?可能去过,是去过。干嘛?好像去过吧。”她把目光移开。
别太心急,她已经察觉到我有所怀疑了。她很有可能以为我在大厦上见过她,所以要编个借口来骗我。
“我觉得好像是有个主顾在上面,如果没记错的话。”塞尔薇说。
“要求提供等解构化服务的资深主顾?”
“不是,嗯,差不多吧。他需要一些画,大师的翻版名画。是定购的。这只是我的另一项副业。我在那个街区有好几个这样的顾客。那你当时又在上面干什么?”
“看精神科医生。”
“你神经错乱了?”
“我只是紧张,比如睡眠不太好。”
“没错,我觉得你也是。”
“什么意思?”
地铁停了下来。塞尔薇偷偷往米洛那边靠了靠,又坐直了。门开了,两个商业主管模样的女人腋下夹着公文包冲了进来,一边还议论着小麦期货未来的走势。她们抓住一根立柱站定。门又关上了,地铁列车颠簸着继续前行。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在睡梦中大喊大叫,害得我只睡了半宿。”
“我喊了不止一次?我都喊了些什么?”
“谁管你?跟着我,米洛。我会教你如何安睡的……我们到下一个车厢去吧,我不喜欢那两个女的。”
“我提到迪迪了吗?”
“你开口闭口全是迪迪,米洛。起来吧,我们到下一个车厢去。她们在盯着我看。”
其中一个女主管正在往塞尔薇这边挤:“星月交辉?嗨,星月交辉!我想跟你谈谈!我有桩生意要跟你做。哎!”那女人半带哀求地叫。
塞尔薇推着米洛挤过通道,使劲拨开每一个挡住他们的人,不顾他们对此恶言相向、咒骂连连,一直穿过两个车厢才停下来。
“我讨厌她。”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刚出道时替她干过,她至今不肯放过我。”
“你为什么说我开口闭口全是迪迪?”
“这是个大城市,米洛,你想说什么都行。”
地铁到站了。他们挤下车,夹杂在涌动的肩头中前进。地下大厅里,挤满了工人、购物者和学生,你很难从中找出几个带人样的。米洛很负责地牢牢握住手提箱的把手,这让他不禁想起他的胃牢牢握住的那东西。它紧紧植根于斯,以至于让他忘记了那是他曾经做过的事,还让他误以为那是他所受的苦难。他们走出地铁口,来到一个铺了卵石的广场。广场由一条通向公园的巨型拱形走廊一分为二。公园里阳光明媚。
塞尔薇欢快地疾步走着,米洛加快了脚步跟上她。他们穿过走廊,走过一个足球场大小的草坪,沿着一条林荫土路前行,直到一个野餐点映入眼帘。
“就是这里了。”她说,“员工野餐点。丁土布普斯股份有限公司之类的公司的员工会来这里吃午餐。他们愿全额支付演出。看着吧。”
有几个小孩子从野餐点向他们跑过来。
在孩子们吵吵嚷嚷地跑近时,落在塞尔薇后面好几码的米洛发现塞尔薇的手提箱在半空中停住了,而塞尔薇仍在往前走,丝毫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这好比一只拖船妄图将海岸线拖进大海。塞尔薇突然又被猛地拉了回去。
孩子们咯咯笑了。
塞尔薇满面怒容。她狠狠拽了一下箱子,可箱子纹丝不动;她用手推了推,无奈地斜倚在箱子上。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她恨得咬着牙根对米洛说:“踢它一脚。”
“嗯?”
“踢它一脚。”
米洛照办了。箱子直端端飞了出去,将塞尔薇绊倒在地。米洛赶忙上前帮忙。
“你这呆瓜,”她说,“这是表演的一部分。把手给我。”
米洛稀里糊涂地伸出手。塞尔薇抓住了他,将他拉倒在她身上,语无伦次,手舞足蹈。
“停下!”她叫道——语调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