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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一掴而过,又带过,反掴李大娘的右半边面颊。
她的出手极快,左一掌,右一掌,一连掴了李大娘好几巴掌。
她掴得并不重,但也并不轻。
到她将右手停下,李大娘左右面颊已被她掴得发红。
这几巴掌也应足以将李大娘掴醒。
李大娘果然醒了。
她悠悠睁开双眼,缓缓抬起双手,轻抚面颊,轻揉面颊。
目光只一转,就落在血奴面上。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血奴的脸庞却已板起。
李大娘笑笑,道:“除了掌掴,你难道没有其它办法将我弄醒?”
血奴冷冷道:“没有。”
李大娘揉着面颊,说道:“你掴得倒也不轻。”
血奴道:“我就觉得实在太轻了。”
李大娘道:“看你的样子,好象要杀了我才甘心。”
血奴没有作声。
李大娘道:“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下手?”
血奴道:“我怎敢?”
李大娘笑道:“你的确不敢,”她坐直了身子,转问道:“韦七娘呢?”
血奴道:“不知道。”
李大娘奇怪道:“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血奴道:“不是。”
李大娘道:“将你藏起来总该是她了。”
血奴道:“是她。”
李大娘又问:“她将你藏在什么地方?”
血奴道:“后花园那座小楼的夹壁。”
李大娘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血奴道:“大概是午后三刻。”
李大娘道:“你居然老老实实在那里待了半天?”
血奴道:“她封住了我的穴道,我就想不待在那里也不成。”
李大娘道:“她突然出手?”
血奴道:“当然。”
李大娘道:“到现在才打开穴道出来?”
血奴道:“我也想早一点出来瞧瞧热闹,只可惜我的内力实在太不济。”
李大娘道:“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否则你现在可能已成刀下之鬼。”
血奴道:“这一点我倒很放心,武三爷如果真的要毁我,我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李大娘道:“他一直不打你的主意,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她目光环扫大堂,道:“时机成熟,他就再不会留情。”
鲜血已洒遍大堂。
风从堂外吹入,风中带着血腥。
堂外死亡的气味并不比堂内稍淡。
整个庄院都已在死亡的笼罩下。
时机一成熟,武三爷就血洗这个庄院。
只可惜对于这个庄院他不够熟悉,对于这里的人们,他认识得也不够透澈。
棋差一着,全军覆没。
李大娘方面剩下来的似乎也不过只她们母女两人。
韦七娘现在仍是生死未卜。
这一战实在已够惨烈。
李大娘的眉宇之间不觉充满了落寞之意。
她唉叹接道:“他虽然未必会杀你,落在他的手中,你也绝不会好受。”
血奴道:“哦?”
李大娘道:“你其实不该叫做血奴的,你也根本就不是个血奴。”
叫做血奴的人不是血奴,不叫做血奴的人反而就是血奴。
这岂非又很奇怪?
王风现在更不想跳下去了。
因为他一跳下去,两人的说话一定不会再继续下去。
血奴冷笑:“这又有什么关系?”
李大娘道:“血奴是血鹦鹉的奴才,他既然一心要追查血鹦鹉的秘密,找不到血鹦鹉,又怎会不追问你这个血奴?”她笑笑又道:“好象他这种人,要追问他人,一定有很多办法,一定会不择手段。”
血奴冷冷道:“你不择手段,还是他不择手段?”
李大娘道:“比较起来,我的不择手段好得多了,最低限度我很少使用武力。”
血奴冷笑道:“你根本不敢使用武力。”
李大娘一笑,也不与血奴争论,转回话题道:“所以你应该感激韦七娘才是。”
血奴没有作声,眼圈好象有些红了。
韦七娘对她的照顾她岂会完全不知道?
李大娘目光转向门外,道:“只不知她现在死了没有?”
血奴冷笑道:“你很想她死?”
李大娘道:“不想现在正是我需要用人的时候。”
血奴道:“你肯定她会听你的吩咐?”
李大娘笑道:“但无论如何,她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不会让你被人伤害,你留在我身旁,她就算不想保护我也不成,何况还有另一个她必须保护我的理由。”
血奴知道另一个是什么理由,却仍道:“我似乎没有留在你身旁的必要。”
李大娘道:“我看就有了。”
血奴冷笑。
李大娘接着道:“因为我随时都已准备离开。”
血奴急问道:“一个人离开?”
李大娘道:“不是一个人。”她笑笑,又问道:“你是不是还肯留在我身旁?”
血奴没有回答,神情却已变得紧张。
她紧盯着李大娘,好一会才道:“难道不怕我们将人半途抢走?”
李大娘反问道:“你可会见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血奴不答她,轻叹道:“你真的这样贪心,到现在仍不满足?”
李大娘亦自轻叹:“你们已经很接近目的了,为什么不努力完成它?”血奴闭上了嘴巴。
这一番说话,根本已不像是母女之间的说话。
其实无论怎样来看,两人都已不像一双母女。
她们之间却有母女的名份。
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她们势成水火?
王风一面听,一面想,一个脑袋几乎已变成两个。
他听到的说话已经不少的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仍然想不透。
她们的说话似乎就只有她们明白。
从那些说话听来,李大娘有李大娘的一伙,血奴跟韦七娘、甘老头又是一伙,他们正在进行着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却是为了李大娘而做。
他们已许下诺言,李大娘也非要他们将那件事情完成不可。
她所以能够支配他们,是因为她抓住了他们的一个人,那也许只是一只鸟。
如果是个人,那个人就不叫做鹦鹉,也必然有一个外号叫做鹦鹉──血鹦鹉!
血鹦鹉正巧对他们显然非常重要,为了血鹦鹉,他们甚至不借奉献自己宝贵的生命。
除了血鹦鹉之外,李大娘的手中,还有一张纸。
那张纸与血鹦鹉似乎同样重要。
那又是一张什么纸?
血鹦鹉又是谁?
韦七娘,甘老头都是十三血奴之一,血奴是血鹦鹉的奴才,他们将生命奉献给血鹦鹉,也许还是他们的光荣。
鹦鹉楼的血奴呢?
她虽然叫做血奴,却并不是那十三血奴之一,并不是血鹦鹉的奴才,她又为什么不惜反叛她自己的母亲,与那十三血奴共同为那一件事情努力?
她与血鹦鹉又有什么关系?
那到底又是什么事情?
王风的脑袋已快要变成三个。
他不想还好,一想脑袋就大了。
现在他只希望李大娘与血奴继续说下去,将整件事情完全说出来。
他这样希望当然也就只有失望。
李大娘不单止没有说下去,而且站起了身子。
她的一双手仍按在椅背之上,一副娇弱无力的模样。
灯光虽已更暗淡,堂中的景物依然清晰可见。
暗淡的灯光照耀之下,竟然显得更加妩媚。
鲜血斑驳,尸体狼藉,阳光暗淡下去,这地方就阴森起来。
华丽的厅堂仿佛已变成恐怖的地狱。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气氛,对于她居然没有影响。
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部一样的迷人。
这岂只因为她窈窕的身材,因为她漂亮的面庞。
她简直就是天生尤物。
那种美丽已不像人间所有。
随随便便的一站,她就已使人心荡神摇。
血奴已经够美丽的了,尤其是她只穿半边衣裳,只粉饰半边脸庞之时,那种美丽何止美丽而且妖异。
可是这下她跟李大娘站在一起,跟李大娘一比较,她虽不至于像个圣女,却像个尚未懂人事的处女。
灯光照在她的面上。
她又板着脸庞,眼睛的深处,始终冷如春冰。
她仍站在李大娘身旁,两人的面庞虽没有紧靠住一起,已经很接近,已不难作出比较。两人的相貌并不相似,完全是两个人的样子。
很多母女都相貌迥异,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只是两人的年纪。
两人的年纪显得有段距离,这一段距离却并不大。
以李大娘的年纪,似乎还没有可能有一个血奴那么大的女儿。
莫非她驻颜有术,实际的年纪已不能从她的外表判断?
风飘血腥。
天地间杀气仍重。
大堂中的杀气也未散。
李大娘的眼瞳却并无杀气,目光温柔得有如春风,她的面上也春意毕露。
春意浓如酒。
她浑身都充满了一种强烈的诱惑。
这里头如果还有男人,只是一个男人,他如果还能够抵受得注这种诱惑,不扑到她的身上,除非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否则他已有资格叫做圣人。
王风不是一个圣人,他是真正的男人。
只可惜他爬得实在太高,李大娘既不知道他的存在,眼睛也没有往上望。
在她的眼前也就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那一种诱惑虽然连女人都难以抗拒,无奈血奴对于她似乎心怀怨恨。
一个人对于一个人心怀怨恨,即使那个人怎么美丽,也总会瞧不顺眼,只觉得讨厌。
血奴的面上一片厌恶之色。
李大娘却似乎并不在乎血奴对自己的感觉,居然还在笑。
这也许就是她对血奴的一种惩罚。
对于一个憎恨自己的人越表现得不在乎,往往就越使那个人愤怒。
那一种愤怒如果长久不得以宣泄,已足以摧残那个人的精神,毁减那个人的健康。
要惩罚一个憎恨自己的人,还有什么办法,好得过使那个人经常陷入一种愤怒的不安之中?
这种惩罚虽然好,可是能够用这种方法来惩罚他人的人,大都有足够的能力毁灭对方,因为憎恨的本身已足使一个人杀人,愤怒的结果更往往不堪设想。
是以只有对敢怒而不敢言,虽恨而不敢动的人,才能够采取这种方法惩罚。
是以采取这种方法来惩罚他人的人,如果他不是心理变态,一颗心势必如魔鬼一样恶毒。
李大娘看来就是一个女魔。
她目光一转,倏地轻叹道:“这些尸体就是这样好了。”
血奴的目光应声一落,忽问道:“武三爷又怎样了?”李大娘道:“你没有看见?”
血奴道:“看见什么?”
李大娘道:“甘老头的一铁锤将他打下陷阱了。”
血奴摇头再问道:“甘老头又是死在谁人的手下?”
李大娘道:“武三爷。”
血奴道:“我老远听到他狂呼鹦鹉,却没有听到打斗之声。”
李大娘道:“他将武三爷当场杀死,武三爷的两拳却没有当场要他命。”
血奴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武三爷杀进这里找你,就为了想知道鹦鹉的秘密?”
李大娘点头。
血奴道:“不是为土地的问题?”
李大娘笑道:“这里一共有多大?才不过几斤肉,值得这样子拚命?”她一声冷哼,道:“我早就怀疑他的动机并非那么简单。”
血奴淡应一声:“是么?”
李大娘冷笑道:“来这地方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为了追查鹦鹉的秘密?”
血奴道:“也有只是路过的。”
李大娘道:“你是说那个王风?”
血奴道:“他来这地方,只不过因为他要将他朋友的尸体送返故乡,这地方是他必经之地。”
李大娘道:“这是他对你说的?”
血奴道:“未入鹦鹉楼之前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人跟我说过他的事,除了他自己。”
李大娘道:“你相信他的说话?”
血奴道:“他说得非常诚实。”
李大娘一笑,忽问道:“你可知躺在棺材里面的他那个朋友是谁?”
血奴不假思索道:“铁恨。”李大娘笑道:“你莫非忘记了铁恨的故乡在什么地方?”
血奴道:“没有忘记。”
李大娘又问道:“铁恨的故乡离开这里有多远?”
血奴思索道:“二三千里路大概也有。”
李大娘冷笑道:“他托着棺材那样步行,二三千里路要多少天才可以走得到?”
血奴答不出,她没有那种经验。
王风也没有那种经验。
承尘离开地面已够高,暗淡的灯光几乎已不能将函桁庆照亮,再透过承尘的通花照上去,哪里再还有亮光?
月却已来到瓦面的缺口之上,月光从缺口射入,虽然也非常微弱,已足以照清楚王风的脸庞。
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