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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莫小羽从外头跑进来,莫小翼则是被大猫背回来的,一到家门口,也忙着滑下大猫的背朝莫黛跑过来。
莫小羽和莫小翼在沟边玩耍时见到莫无云抱着莫无轻急急朝家里走,莫无风跟在旁边,后头还跟了一大串人。莫小羽见到莫无轻的身体不停地朝下滴血,他还听到那些人说莫无轻快死了,他大声喊爹,但莫无风顾不上理他,小翼吓哭了,莫无云也顾不上理他……
莫小羽一见莫黛一身是血的模样,一直忍着不哭的他忽然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莫小翼本就哭得一抽一抽的,这会儿见哥哥也哭了,随即便跟着撇嘴开始另一波嚎哭。
莫黛走上前将两个小的抱在怀里好一阵哄着,直到他们哭累睡着了,才将他们抱进自己的房间放到炕上躺着。
换下身上沾满血迹的长衫,莫黛想着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有不少活儿要忙,于是穿上莫大溪早前穿过的灰黑色粗布褂外加同色的布裙。这身衣服也有些年头了,上面亦打了好几块补丁。自打莫黛穿来后,她便一直穿着那件紫黑色的短袄和布裙,后来房凌给了她一件淡紫色长衫,她又时常穿着那件长衫,再后来莫无云他们又为她做了件淡青色长衫,而这身灰黑色的布裙倒是一次都未穿过。
莫黛走出房间,听到莫无轻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痛呼声,每一声痛呼都扯着她的心跟着抽痛,她已分不清这痛究竟是莫大溪的还是她莫黛自己的。
许韶林坐在西屋门边试图以编织竹匣子来稳定心神,却不想平日里如鱼得水般熟稔的手艺这会儿烂到不行,细细的竹片居然将他的手指划破出血,他一边将出血的手指放到嘴边吮着,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地流泪。
莫黛再次走回灶房开始做饭,两只锅一起烧,大锅同样添满水,铁通里也将水加满,以防莫无轻那里的热水不够用。待炉灶里塞了柴禾让其自行燃烧后,莫黛腾出手来将青红的山楂洗净切片放入小锅里加适量清水熬煮。这边又将没来得及剔骨的整鸡整鸭重新剔了骨,然后将肉剁碎放入陶盆内。今日蒸包子是来不及了,莫黛决定将肉馅全部炸成肉丸子,因鸡鸭原本是熟食,且都是放了大料和盐的,于是莫黛在加了少量面粉并打了几只鸡蛋后只加了少许的盐一起搅拌成糊状备用。
见莫黛一人在灶房忙碌,孙喜孙阳孙宏三人虽然有心想上前帮忙,但却有些害怕这样平静的莫大溪,只能坐在许韶林旁边陪他说说话。
莫无轻的房间里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泼到茅房的蹲坑内顺着下水道流入粪坑内。
莫无轻的孩子还是未生下来,田金说虽然未足月,但孩子的个头已不小,再加之刚才莫无轻又大出血昏迷不醒,这会儿虽然神奇地不出血了,而且莫无轻的身体也有了些力气了,但孩子就是出不来,急得田金也是满头大汗。
莫无云提着木桶从房里走出,来到灶房后问莫黛还有没有热水了,莫黛直接便接过他手里的木桶放到阀门下,拧开阀门,热水哗啦啦流进木桶内,一铁皮桶的热水正好装了一木桶,莫无云提着木桶走出去时也不由地说了句:“妻主,多谢你。”说完便急急地朝莫无轻的房间走去。
莫黛愣了愣,赶紧又将大锅里半开的水舀进铁皮桶里,腾出大锅准备煮粥。小锅里的山楂片尚未熬煮好,莫黛便到后院的菜地拔了一把小葱回来洗净切成葱碎,而后又拿出一只陶盆,将葱碎放进去再加入面粉活成面糊糊,准备炸好肉丸子后再多煎一些葱油饼,得把今日来帮忙的人全都留在家里吃晚饭。
半个时辰后,孩子还是未出来。
小锅里的山楂片已经熬出了浓汁,莫黛将山楂浓汁舀入大锅里,添上水,淘米下锅,开始煮粥。再将小锅洗一洗,待锅热后倒入菜籽油,等油六七分热时便开始炸肉丸子。待一大盆肉丸子炸好后,莫无轻的孩子还是未生下来。
莫黛开始煎葱油饼,待葱油饼一张一张起锅后,满院子都飘着葱油饼的香味,依然守在院门外的莫桂花和莫八斤不由地吞咽着口水,肚子也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
整整五十张葱油饼煎好了,莫无轻的痛呼声却仍然不减。
既然打算留人吃晚饭,那就得多做几个菜,于是莫黛做了萝卜干炒鸡蛋,青辣椒炒咸肉丁,酸辣大白菜,再将刚炸好的肉丸子红烧了二十几个,最后替莫无轻做了六个白水荷包蛋。前世在乡下的奶奶家时,那里的产妇都会吃红糖水荷包蛋,现下这里没有红糖,只能做白水的,而且也不知一次性给莫无轻吃这么多鸡蛋有没有副作用什么的,总之她先准备着。
山楂粥熬好了,葱油饼煎好了,菜也炒好了,可是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莫黛空闲下来,也便有些急了,不顾田金的反对硬是要进屋去看莫无轻,最后田金到底没能拗过莫黛,让她进到房里来。
莫无轻已经痛到视线迷离,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再次痛昏过去,也没有再次大出血,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面护着他的心脉,一面又不让他顺利诞下孩子,就这么拖着他。
当莫黛出现在莫无轻的眼前时,一身灰黑色粗布褂外加布裙的打扮令莫无轻忽然怔愣住,继而在她一步步朝他靠近时,他害怕地想要朝炕里头躲,但他的脚被田金和莫无云攥着动不了,只能用他那双明亮得似火在燃烧的眸子愤怒地瞪向莫黛,而那愤怒的背后,莫黛察觉到了,是一种入骨的惧怕与恨意。
“无轻啊,你怎么了,别收腿啊,继续用劲啊……”田金发现莫无轻的异样,焦急地喊道。莫无云和莫无风也在边上心焦地唤着他。
此时,莫无轻听不进任何人的声音,他的眼里只有莫大溪一人,不是痴情而是恨,深深的恨!
接收到那恨意的莫黛心口没来由地一痛,这回她知道那痛是来自莫大溪本体的,原来莫大溪也是会因家人的恨而痛的,那尘封在脑海角落里的记忆究竟是什么?莫黛不再刻意去压制那记忆,任由它破开那尘封强行涌进她的灵魂内……
那年莫无轻十二,莫无风十三,莫大溪十四,莫无云十五,他们在娘莫阿花的安排下成了亲。他们成亲后不久,莫阿花和许韶华相继没了,自此他们的噩梦也便开始了。莫大溪自小便心高气傲不满足于现状却又不愿努力打拼吃苦,总想着天上会掉馅饼且能一举砸她头上的好事,心术不正自然容易堕落,她与村里的痞子莫如混到了一起,从此迷上赌博,再后来嗜酒如命,言行举止也愈发粗鲁下作,并学会了调戏良家夫。早前莫阿花在时,她还有些忌惮,莫阿花这一去,她便肆无忌惮了。
娶了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之后,莫大溪先是得意了一阵,因为莫无云三兄弟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村里人人都夸。然,过不多久她便腻了,开始变着法儿找刺激,莫无云冷冷淡淡,虽对她恭恭敬敬,但实则却在变相地反抗她,莫无轻年岁太小,且脾气火爆,力大如牛,她也占不到他便宜,只有莫无风最是柔顺懦弱,她喜欢看他被她折磨后惧怕得身体抖如筛糠的可怜模样,且乐此不疲。
莫无风先怀了孕,第二年生下莫小羽,莫无云也怀了孕,第三年生下莫小翼。两个相公都已为她生下孩子,莫大溪却是不高兴,因为他们没有生下女娃。莫大溪便将主意打在莫无轻身上,莫无轻长得高,身体也健壮,莫大溪希望他能为自己生下女儿,但偏偏莫无轻在见到两个哥哥深受她诸般折磨后,最是厌恶瞧不起她,从不让她沾身。
等到莫无轻十五岁时,莫无风身体变差,莫大溪也失去了折磨他的兴趣,改而变本加厉地折磨莫无云,但莫无云一直冷冷淡淡的像个木头人,也逐渐让她索然无味,于是莫大溪便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莫如。
莫如一早便觊觎着莫无云三兄弟的美色,当着莫大溪的面便时常出言轻薄,且动手动脚,莫大溪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回到家必然将一切错处怪在莫无云三兄弟的身上,打骂已然成为家常便饭,她只怪自家人,只打自家人,却将莫如这只恶狼当做知己好友与之为伍。
那日莫无云和许韶林下地干活,莫无轻在家劈柴做饭照顾莫无风,而莫大溪却在这一日做出了禽兽不如之事。为了逼迫莫无轻就范,她居然从莫如那里拿了一包药趁莫无轻不注意洒入他的水碗之中,并在他药性发作之时将其带到村东头晒谷场上的那一片草垛旁强行要了他,这便是莫如告诉她的野外的刺激,完事之后她居然就这么将昏过去仍未醒来的莫无轻丢在了那里。等到她溜达了一圈良心发现想要回来找莫无轻时,却发现莫如慌慌张张地从那片草垛后跑了出去,再之后她便见到莫无轻跌跌爬爬地也从草垛后走出来,发丝凌乱,一脸泪痕……
那一刻,莫大溪的心忽然痛了,自此她便再也没有碰过莫无轻,更将这段记忆尘封起来,但打骂照旧。
莫黛了解到这段记忆后,忽然笑了,难怪莫无轻会如此恨莫大溪,像那种将自己的相公亲手送入狼口的的混账,恨她都算轻的,应该将她千刀万剐!
“你……出去!”莫无轻指着她低吼道。
莫黛望着莫无轻仍显苍白的脸,以及双眸中执着的恨意,她忽然跪倒在炕前,这一跪是替莫大溪而跪,这是莫大溪的身体,她现下用了,且得到她所有的记忆,她理当替莫大溪来完成她未了的夙愿,否则她的心便会一直抽痛。
“妻主!”莫无云和莫无风被莫黛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大溪啊,你这是咋了?”田金也感到莫名其妙,怎么男人生孩子,妻主却跑来跪上了?
“呵……你这是在做什么?”莫无轻几无血色的嘴唇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莫大溪你跪我作甚?”
“对不起……”莫黛沉痛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呵呵呵,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三个字?等会儿爹、大哥和二哥不把我骂死才怪……”莫无轻有气无力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悲哀、无助、委屈,以及恨意。
“对不起……”莫黛再次说道。
“滚……”莫无轻忽然抬起手指指着门的方向,“滚!我不想见到你!”
莫黛抬起眼直直望进莫无轻的眼里:“对不起,我一直在忏悔自己之前的行为,我不该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之事,更不该在事后丢下你不管,害你被莫如强行欺负……”
莫无轻一愣,忽而羞恼地皱起眉,拽起一旁的枕头就朝莫黛砸了过去:“你乱说什么?你这混账!”
莫黛接住枕头抱在怀里,忽而也迷惑了,见莫无轻羞窘地几乎要杀了她的模样,难道自己说错了?
莫无轻一急,被子下的肚子猛地一抽痛,田金在一旁大叫:“啊头,头出来了,我说你们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情骂俏成不成?还在生孩子呢!”
莫黛愣了,一脸无辜地望着莫无轻,心里却在想,看莫无轻那反应分明没有那事,再想想之前莫无轻面对莫如时虽然也是愤恨,但却不是被侮辱了之后那种想要杀人的愤恨,那时反倒是莫无云比较有杀意。难道说是莫大溪的记忆有误?
莫无轻看着莫黛无辜的模样,一瞬间觉得她像是与莫大溪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甚是陌生但同时却又感到熟悉。
“莫大溪?……”莫无轻手抓着炕沿,咬牙确认道。
“……我在。”莫黛愣了愣才回应。
莫无轻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若是我说我那次没有被莫如欺负,你信吗?”
“信!”莫黛毫不犹豫地点头,看来莫大溪那时看到的画面可能有误,说不定那时莫如没能得逞而是被莫无轻打跑了,毕竟连莫无风这么弱的都能拼命反抗,更何况是莫无轻如此火爆的。
“真信?”
“真信!”
“那你敢不敢抱我?”莫无轻忽然毫不避讳地说道,此言一出,不光莫黛感到惊悚,就连莫无云和莫无风也不由地感到惊恐。怎么回事,无轻不是一向反感莫大溪与自己有肢体间的亲密接触吗?
“我说你们,”田金已经相当无语了,“这是在生孩子啊,紧张着呢,不是让你们情意绵绵的时候,你们年轻人真是太不守规矩了!”
“不敢吗?不敢就滚……”
莫无轻的滚字还未说完全便被莫黛一把揽肩抱住,看得莫无云和莫无风也不禁羞红脸低下头去。田金已经放弃说教了,罢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女儿,人家爱咋咋地吧?不过他心里却是有一丝羡慕的,若是当年自己生孩子时,妻主莫金花也能如此拼命闯进来的话,他一定也会觉得欢喜的。
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