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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此,莫黛不由地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眼睛也有些酸涩,或许是占据了这具身体的缘故,纵然她并非莫大溪,她还是觉得难受。观莫大溪以往的作为固然可恶,但落得家人都跟自己反目的下场,即便是再怎么十恶不赦的人也会觉得悲哀吧!
“爹,我,我去后院瞧瞧,顺便把杂草清理一下!”莫无风终究是找了个破绽百出的借口以躲开同莫黛独处的尴尬场面。
院子里,莫无风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局促不安地站在许韶林的面前。
许韶林并不清楚儿子的意图,皱着眉头回道:“现下不过早春,哪有什么杂草,你老实在屋里呆着……”
“爹!”莫黛出声打断许韶林的话,“让他去吧,早些时候不是一直在屋子里养病吗?现下出去走走也好!”
许韶林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向莫黛,不过他看到的只是莫黛的背影,此刻,她正朝正堂内走去。
“罢了,你去吧,不要呆太久,当心身体!”许韶林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
“嗯,好,好的!”莫无风欢喜地转身朝后院跑,灰白色的旧袍子罩在他身上更显其身形瘦弱单薄。
莫黛将正堂内的长凳矮凳都搬了出来,而后从柴房内找来斧头和一些碎木块,开始动手修整那些缺腿受损的板凳。
许韶林看着莫黛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拄着拐杖进屋端出一个盛放针线和碎布头的簸箕,坐在正堂的门槛上,缝补破掉的衣服。
莫黛发现,自己现下不仅力气大了,好似动手技能也有了质的飞跃,脑子里想到的,手上自然就会成活儿。不出半个时辰,她已将家里的板凳桌子修整完毕。
修完后,她又到灶房去查看情况,昨晚被绊了一跤,她仍心有余悸,想来是灶房内的摆设太过杂乱的缘故。
一进灶房,莫黛发现,情况虽然不如她想得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锅碗瓢盆什么的均被洗得很干净,但灶台及摆放杂物的木桌全都乌漆抹黑的,尤其让她受不了的是,灶房的房顶以及各个旮旯角全都布满了黑乎乎脏兮兮的蜘蛛网。
不是说这个世界的内务都是由男人操持的么?
莫黛不清楚别家怎样,但被莫无云三兄弟操持的结果在她的眼里显然是不及格的。不过,她不是不能理解,当一个家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所有的心思皆在为粮食所苦时,谁还会注意到这些细末枝节?
莫黛挽起衣袖,将灶房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直到将一大缸的清水全部用完方才停下动作,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扫了一眼干净的灶房,心里方觉差强人意。
丸牛一直趴卧在一个盛放了麦秸的柳条篮内瞅着莫黛的动作,不时地哼哼上几声,很不看好莫黛的此种吃累不讨好的作为。
许韶林虽然一直埋首缝补衣服,但其实一直在观察着莫黛。
从昨晚开始,他便觉得莫大溪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当时心急儿子莫无风的病情,并未在意。今日再看来,莫大溪确实是与之前不同了。先不说昨晚莫大溪救了莫无风是事实,便拿今早的事情来看,她居然想要把自己的吃食让给两个孩子,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现下,她居然主动将家里的桌凳修整好了,还进了她之前从来都不愿进的灶房,并将其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
“爹,缸里的水没了,我去村头挑水。”莫黛挑着两个空木桶出了门,丸牛扇了扇大耳朵,不屑地哼了哼,她想干活就干吧,累死拉倒!
“啊……哦,好……”
许韶林愣愣地看着莫黛轻巧地担着空桶出门,欣慰欢喜与担心害怕一起涌上心头,前者为着莫大溪明显变好的趋势,后者为着这变化是否只是一时的。
不过,不管莫大溪怎样,终归都是他的孩子,不仅仅是儿子的妻子,她也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啊!四日前,他从杏林和桂花那里得知大溪掉落悬崖时,他当即便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心里的绝望程度不比妻主莫阿花以及大哥许韶华去时少。昨晚,当大溪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天知道,他当时多么激动欢喜!
大溪啊,莫要怪无云他们,其实他们心里也是希望你能活着的,否则,他们两日前便会听了族长的意见为你准备后事了。妻主在一家之中那可是天一般的存在,若是天塌了,这家也便不成家了!
许韶林一时间百感交集,眼角不觉流下泪来,他抬袖拭去,三十二岁的清俊面庞早已因终日的操劳而爬满细密的纹路,颧骨因瘦弱而略显突出,肌肤蜡黄粗糙。他放下针线篓,抬手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腿,接着继续缝补衣服。
丸牛趴在柳条篮内,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麦秸,那女人做事的效率很快呀,为何去了这么久还不回?好无聊啊好无聊!
莫大溪家位于村西口,与云姆山挨得最近,而村里唯一的水井却是位于村东口的。莫黛不想太过招摇,故意绕了道,多走了近一倍的路程才来到水井边。
村里人大多起得早,有什么活计也是早早做完,挑水什么的,更是天不亮就将水缸挑满,莫无云便是如此。现下已是巳时初,莫黛估摸着水井边已经没人了,然而,当她到时,发现一个中年男人正挑了水打算往回走,于是便和莫黛碰上了。
那男人身形不高,约摸一米七,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略显发福,长相普通,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墨绿色长衫,头发松松地在脑后绑了一道,显得杂乱毛糙。
莫黛一瞧见,脑子里立时便调出此男的信息,是邻居杏林婶的大相公李召妹。
“李大叔,你也来挑水啊!”莫黛笑着打招呼,既然躲不过,那么就硬着头皮打招呼吧,毕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岂料李召妹一见莫大溪,肩上的担子登时便滑落了下去,两桶水噗咚摔地上洒了个精光,再一瞅他人,僵硬在原地,脸色是见鬼的惨白,嘴唇也无血色,一双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被吓坏了。
莫黛抽了抽嘴角,青天白日的,至于这么害怕吗?端看她身后的影子就晓得她不是鬼了。
“那个,李大叔,你莫怕,我是莫大溪啊……”
“啊!”李召妹突然大叫一声,猛地蹲在地上,两手抱头,浑身发抖,“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李大叔,你误会了,我是活人,不是鬼,那日我与杏林婶去打猎掉落悬崖并没有死……”
岂料,莫黛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李召妹愈发惊恐,并一路跌跌爬爬地逃回了家,连扁担和木桶也顾不得拿了。
莫黛耸了耸肩,径直走到水井边打水。莫黛总共挑了三趟才将水缸挑满,她盖上水缸的盖子,正想喘口气,却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紧接着,自家的破院门就被人“咣当”一声踹开,大力地撞在墙上,由于一边的门轴早已老旧不堪,如今被人一踹,便彻底被摧垮了,整扇门板摔落在地上。
“这是干什么呀,他杏林婶?”许韶林见莫杏林领着一大群人怒气汹汹地闯进自己家,心脏一个抽紧,又惊又慌,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让莫大溪那个没死成的遭瘟女给我滚出来,居然敢欺负我家召妹,老娘今日要揍死她!”莫杏林粗着嗓门,咆哮嘶吼着,声音大得能传到几里地远。
第011章 何患无辞
一听莫大溪欺负人家相公,许韶林不淡定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莫大溪以前可真没少干过这些龌龊事,但被她捉弄的都是些还未出嫁的俊俏少年啊,最不济也是村东口住着的那个年轻寡夫,她怎么可能去欺负一个年龄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大,且长得还不怎么样的李召妹?弄错了吧?
许韶林拄着拐杖走上前,好声好气地劝说:“我说,他杏林婶啊,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家大溪昨晚才回来,今早只是去挑了水,并没有……”
岂料莫杏林一把薅住许韶林的衣领口,虎眼一瞪,一脸的凶神恶煞:“误会?你家那遭瘟女什么德行全村哪个不晓得?你这许瘸子若是不想被波及到就给老娘滚远点,老娘的拳头可没长眼,哼!”说着,猛地推搡了许韶林一下。
许韶林本就底盘不稳,这下被推,更是接连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却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
“爹,你去屋里呆着,我去把他们送走。”莫黛拍了拍许韶林的背,淡淡地说道。
“大溪,你……”许韶林有些讶异于莫大溪此刻还如此平静,若是以往,一遇到事情,这孩子一准逃得比谁都快,烂摊子从来都是留给他们一家老小收拾的。
莫黛再次拍了拍许韶林的背,仅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就让许韶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知为何,他这回相信莫大溪或许能够处理好。
看着许韶林走进屋里后,莫黛才回头看向那群闯入者,一眼扫过,总共八人,三女五男,莫杏林、莫杏木、莫杏森,那五男分别是莫杏木和莫杏森的相公们。
莫杏林,长得五大三粗,身高就有一米八的样子,骨骼肌肉也甚是粗壮厚实,整个人要比莫大溪粗上一圈,看着就有一种压迫感。莫杏木和莫杏森是莫杏林本家的堂姐,虽没有莫杏林来得粗壮,但也比莫大溪壮实不少,个头都在一七五左右。而那几个前来助阵的男人,个头也都不矮。
“杏林婶,请问你们风风火火地闯进我家,所为何事?”莫黛笑望着面前的一群人。
莫杏林一直以为莫大溪已于四日前掉落悬崖死了,今日见大相公李召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后,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还一直语无伦次地说什么莫大溪找来了,还说莫大溪没死。她自然是有些将信将疑的,即便是刚才踹破莫大溪家的门闯进来破口大骂时,她犹自抱着侥幸心理,她希望莫大溪是死了。
然而莫大溪却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而且面对她带来的一大帮人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这让她很是心惊。
四日前,莫杏林、莫桂花以及莫大溪结伴去云姆山打猎。早春时节,猎物本就难寻,而且容易碰上饿了一冬的猛兽,是以,她们在山上转了大半天也没猎到半只猎物。莫大溪提议分头行动,并以口哨做联系暗号,若是遇到大型猎物,便以暗号通知其她人前来帮忙。
莫大溪是走了狗屎运了,居然碰到了一头受伤的足有两三百来斤的野猪,在同野猪打斗中,莫黛用一把柴刀结束了野猪的生命,然而由于野猪挣扎得太过厉害,一个不慎,她被野猪撞到滑落悬崖,幸运的是她挂在了一棵树的树枝上,不幸的是,那棵树的树枝并不是太结实。莫黛用暗号叫来莫杏林和莫桂花,想让她们拉她上去。
然而,当莫杏林看到那只死掉的庞大的野猪时,她生了贪念,在扔绳索给莫大溪时,故意几次扔不到,最后终于扔到莫大溪的手中时,那承载莫大溪的树枝不幸断裂,伴随着一道凄厉惊惧的大叫声,莫大溪下去了……
这一过程,莫桂花并不知晓,但最后她分到了三分之一的野猪肉,且知道莫杏林并没有将猪肉分给莫大溪家。莫桂花的良心有些不安,但迫于莫杏林在村上的威压,她一直没敢说出口。
现下,莫杏林确定莫大溪确实没有死,她虽然很心虚,但在村上,她向来都是压别人一头的,莫大溪这个怂包她从未放在眼里,而且莫大溪平日里在村上的风评也是极差,即便莫大溪将那日的事情说出来,估摸也没人会相信,她要先下手为强,彻底地将莫大溪震慑住,这便是她今日带人来莫大溪家闹的最终目的。
想至此,莫杏林势在必得地开口道:“莫大溪,你个遭瘟女,居然敢公然欺负我相公召妹,今日你若不给我个说法,我誓不罢休!”
莫杏林的嗓门又拔高了一级,眼里是熊熊的怒火,活似莫大溪已然强那啥了她相公一样,愈说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不一会儿,门外便聚集了不少村里的人,全是莫杏林的大嗓门引来的,而且一听莫杏林的话,全都一边倒地偏向她,纷纷小声指责莫大溪不是人,居然做出辱没长辈的龌龊事来,有的还义愤填膺地要去找族长来公断。
屋里的许韶林见状,不由地担心起来,这架势,即便大溪没错也没人会相信她啊!
莫黛并不在意众人的指责,笑了笑说道:“杏林婶,对于你的指责,我有几点疑惑……”
“有种就说出来,倒是让大家伙听听,你还想狡辩什么?”莫杏林有些得意地看着莫黛。
“第一,你说我欺负你家相公,可有人证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