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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蓬荜生辉,不过弱冠之年的马越,有如此多的豪杰捧场送来祝福,待到来年就要前往洛京就任巡防宫廷的宿卫头目左都候,又即将取到河东裴阀的女儿。
简直春风得意马疾蹄,羡煞旁人啊。
第一百零五章 悲从中来
光和五年,冬至日。
马越大喜的日子。
一大早,便收到喜讯,马家二爷马宗从中原回来了,带着的还有候选,还有马家的老朋友,卫和。
“哈哈,小豆子,二哥一回陇县还纳闷儿今个儿是咋回事,陇县这么热闹,一打听原来咱家的小豆子要娶妻了,哈哈,还好哥哥没错过,猜猜哥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跟卫和见了礼,同马宗互相拥抱,月余不见马宗,自家的巨汉哥哥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黝黑的面庞又承受了不少风吹日晒。
马越抿着嘴巴笑,摇了摇头:“二哥,你在就好,你能回来真好。”
马越一直害怕马宗会赶不上自己大喜的日子,会错过去,还好,他回来了。
“嘿!”马宗咧嘴笑得像个小孩子,伸手进怀里一摸,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张白纸,放在马越手心,笑道:“哥哥知道你来年就要前往洛阳上任,一个人也没个住的地方,就把苏双留到洛阳,在东市开了一家店铺,到时小豆子你能跟他了解了解洛阳的情况,哥哥还在洛阳城内给你盘下一处大宅子,整条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比咱们家现在这宅子大了两倍不止呢。”
“我的天!二哥你怎么买到那么大的宅子。”
“嘿嘿,哥哥我神通广大!”马宗咧嘴一笑,拍了拍马越的肩膀,环视周围问道:“咦,怎么不见黑子。”
“噢,黑子啊。”黑子就是古塔儿,这黑汉又黑又硬像座古塔,名字起得可真好,马越笑道:“前天带着二十庄客去凉州地界上接裴家的送亲队伍去啦。”
马宗一听笑道:“我说呢,看不见他人,平时总跟在你身边的。好啦,你快去忙别的事情,今天这么多宾客可真热闹,去吧,咱们自家人可不用招待。”
“恩,那哥哥你且好生休息。我去看看宾客们。”
马宗笑着跟熟识的人打了招呼,一路上都乐的合不拢嘴,比自己结婚还高兴。
厅中摆了数十长几案,客人们几处分作,马越刚告别了马宗,就见董卓伸着胖手朝他招呼着:“新郎官儿,新郎官儿,快过来某家瞧瞧。”
嘿,马越轻笑一声,过去对在坐几人行礼,笑道:“几位兄长别来无恙,哟,快叫我看看,董刺史您这可是胖了不少啊。”
董卓气的大手一拍,“娘的,怎地你叫他们几个就是兄长,轮到老子就成了刺史,小兔崽子别看老子现在胖了,揍你照样一愣愣的。”
自金城一别,三年马越没见过董卓,这三年李傕郭汜等人没有太大变化,可这董卓真是胖多了,从前他就不瘦,但至少看上去还算结实,这三年是明显发福了,坐着像座肉山一般,一站起来常服下的肥肉都如流水般波动,恐怕体重长了快有一倍。
董卓这一站起来,那身居高位威势立即显现出来,看他想伸手拍自己马越急忙向旁边跳着躲过去,嘴里连声说道:“董大哥,董大哥,小弟错了还不成嘛,等下罚酒,狠劲的罚酒。”
董卓白眼一翻,哼了一声,说道:“算你小子明白事儿,一会某家喝酒饶不了你。”说着肥大的手掌在几案上一滑,说道:“我跟你们讲,这小兔崽子在金城时候还跟我打了一架呢,妈的,我送他马他不要,非要骑从贼人那儿抢来的劣马。骂他句庸狗……”见马越也赖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着,肥手一挥:“去去去,招呼你其他弟兄们去吧,老子这边儿没事,就当来自己家了不客气,去去去。”
这人真是没发说,要搁别人这么跟马越说话,马越就算不动手也一准骂上两句,但董卓这么把他当自家人马越还真厌烦不起来,跟李傕郭汜等人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凑到北宫玉那一伙儿羌人桌子上了。
“小羌帅近况…”一张嘴马越就知道说错话了,今天喜气太冲他说话都有些不过脑子了,人家北宫玉老爹北宫伯玉夏天刚病死,两兄弟为了王位正你争我夺的要分个生死,自己这么问明显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北宫玉也没当回事,一笑而过当没听到马越这句话,笑道:“马三郎你可是春风得意啊。”北宫玉说话酸溜溜的:“去年老爹让我去裴家提亲,结果被臭骂了一顿还险些跟你结仇,没想到今年你就娶到了裴家的姑娘。”
马越正想说什么,抬眼看到北宫玉身旁的男人有些眼熟,一看他就变了颜色急忙站起来,施礼道:“庞二哥,多年未见。”
不错,北宫玉身侧这人正是年少时因杀了马越的大黄狗被他扎了一刀的庞德。
庞德摆手道:“三郎不用客气,多年不见当年的小豆子也变成名震凉州的大豪杰了,过去的不愉快就算了吧。”
马越闭起眼睛,他又想起了大黄狗,见到庞德突然往事全部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来,点点头,拍拍北宫玉的肩膀,说道:“等会弟兄们敞开了大口吃肉大碗饮酒。”
正要离开,北宫玉拉住马越衣袖,伏在他耳边说道:“三郎,我大哥知道了你为我保奏羌王的事情,恐怕他会对你不利,最近小心一些,朝廷的诏书已经下来,我那边的事情就快定下来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湟中上下羌人兄弟都记得你的恩情。”
马越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关羽程银张辽徐晃那桌。
见马越来了,关羽勾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笑道:“嘿,文远现在也有了个好去处,在雁门时被前并州刺史丁原收到门下了,如今是武猛校尉门下别部司马。”
“哈哈,那可要恭喜文远兄了。”
“三郎在北地打得那仗可漂亮,在丁校尉那边哥哥也认识了不少好汉子,校尉义子吕布武艺是我平生所见最高,到时候介绍你认识。”
张辽走了历史上的老路依旧跟随丁原,现在结识了吕布,看样子还非常推崇,想来日后还会随吕布一起投靠董卓,这天下的英豪啊,就要到相见的日子咯。
关羽笑道:“公明现在也没个好去处,三郎,要不去带公明一起去洛阳吧。”
关羽没求过马越办事,这是头一次,何况是给马越手里塞猛将,马越自然说道:“求之不……”
就在此时,门口一阵喧哗,一身着庄客模样衣服的汉子跑进来跪在门内,伸手指着外面大口穿着粗气。
代表裴家来的少爷裴潜一言就认出这一身是血的男人是他家门客,问道:“裴力,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小姐呢?”
“少爷,姑爷……小姐被贼人害了…接亲的黑爷…也,也被杀了。”
“什么!”
喧闹的大厅,寂静了。
落针可闻。
“古塔儿!裴莺儿!”马越红着眼睛咬牙吼道:“备马,给老子备马!”
第一百零六章 大喜日子
“我的小妹啊!”
裴远的一声哭腔,打破了寂静。
红,入眼全是红色。
接亲的古塔儿一身红,是血红。
送亲队伍也是一身红,也是血红。
马车里的裴莺儿同样一身红,也是血红。
古塔儿那颗黝黑的脑袋被人割了下来,摆在脖子上面,身上被砍出数十道伤痕,血都流干了。
接送亲的裴家与马家的庄客全都一身是血,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里。
裴莺儿倒在马车里,面容苍白,一柄剑刺在她的腹部,娇小的身躯蜷在马车地板上,表情痛苦。
马越双目鼻子酸的要命,可泪水怎么都流不出来。
周围的人除了裴潜伏在裴莺儿身边嚎啕大哭,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马越。
即便如董卓那般混世魔头,如今也呆若木鸡。
“谁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呢?”
力气从四肢百骸里被抽走,马越步履蹒跚地拉过那名报信的裴家庄客,咬着牙抽着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把你见到的,听到的,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少一字,我剁你一只手指。”
庄客从未见过有人如马越这般表情,浑身颤抖着给马越行了个礼,礼仪非常不标准。
“我…我们一路,一路走到凉州界,碰上等了一夜的黑爷,一路无事。过……过潭县的时候,还好好着,到了这个地方,就,就,就在这,一个黄脸汉子领着数百羌人突然就把我们围住,杀了一半人,谁都不…不敢乱动。”
“黑爷说…说这是马家的接亲队,让他高抬贵手,日…日后马家有大礼送上,黄脸贼人不听,只说杀的就是马家。庄客都快死完了,黑爷寡不敌众被逼到马车旁,那黄脸贼人说让黑爷去给姑爷报信,说羌王北宫伯下令让他抓小姐回去,要……要要挟姑爷,但他和姑爷有旧,说希望姑,姑爷没忘了陵水马场杀了,杀了他近千弟兄。还,还说他叫梁兴,黑爷不去报信,拼死护着小姐,那黄脸就先让手下围攻黑爷,黑爷受重伤倒下了,梁,梁兴就割了黑爷的脑袋。后来又说黑爷是个汉子,给黑爷留个全尸,就又把黑爷的头摆回去了。”
“小姐在车里骂梁兴,说姑爷会给她和黑爷报仇,梁兴进马车刺死小姐,他的手下和他争吵,他还砍了两个手下,让…让小的回来报信。”
一听是自己大哥找人做的这件事,北宫玉的手掌当时就扇到自己脸上了。尽管他一直在与自家大哥争夺王位,但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家大哥的手下居然做下如此天大的错事,看看身旁这些几近疯狂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还有那个已经丢了半条命的马越,北宫玉觉得自家大哥活不成了。
这些疯狂的人里有并州刺史,有凉州各郡的都尉,县尉,有劫掠各地的响马头子,有凉州三明的后人。
裴潜面色不善地盯着马越,语气比面容更不善:“马越,现在,怎么办?”
关羽和马宗见不得马越这幅模样,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就跨上骏马。
“你们,干什么。”
马宗骂道:“哥哥替你把北宫伯还有梁兴这两个王八蛋宰了。”
董卓等人还有张辽徐晃毫不犹豫跟着上马,一帮人吵着要去抄北宫伯大营。
“谁都,不许走。”
马越弯腰捡起地上染了血的損埙,圆圆的埙染着鲜血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塞到那裴家庄客手里。
“奏乐。”
转身指着伏在裴莺儿尸身上的裴潜,马越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传出来:“这是,我的妻,你别碰。碰一下,我宰了你。”
裴潜猛地从裴莺儿身上弹起来,后退数步,他觉得马越已经疯了,一句争辩没有退到一旁,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马越。
干哑的嗓音从喉咙里传出来,马越一字一顿说道:“婚,照结。礼,照办。”
“出了裴家门,就是我马越的妻,怎么能……不过门就走呢。”
皇甫嵩在马越经过身旁的时候,轻声说道:“三郎,皇甫嵩欠你的,我会给你报仇的。”
马越看都没有看皇甫嵩一眼,只是自顾自的走,突然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是在笑,可脸上仍旧面无表情。
“莺儿,你最喜欢听白云了,我把白云吹给你听好不好。你不用说话,睡吧,我吹给你听。”
马越从马车中轻柔地抱出裴莺儿的冰冷的身体,又把古塔儿的脑袋放在自己怀里,就这么抱着裴莺儿,裴莺儿上面是古塔儿的头颅,嘴含着羌笛吹着,徒步走在前面,走的很慢。
他满脑子都是刺史府的那个不眠之夜,花前月下还以为能喜结连理。
“婚礼怎么能没婚车!”
董卓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伸出胖手猛地拨拉开挡路的裴潜,又一脚踹到哪裴家庄客身上,压低了声音吼道:“给老子奏乐。”
“三郎,今天董胖子给你抬车!”
覆着红色帷幔的马车马没了,董卓过去毫不犹豫地搬起车辕,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肥肉便抖动一下,即便如此,他仍旧一步一步抬着马车跟在马越身后。
马上的人都下来了,有帮着扛礼杖的,也有帮着牵马的。
只是这帮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结婚。
一个个杀气腾腾,一个个凶神恶煞。
中间还有个马越,满身死气,面色灰败。
成宜收拢了古塔儿的尸身,跟在队伍后面。
队伍行进速度极慢,到了陇县已经时近黄昏。守城的兵卒哪个不认识马越,即便马越抱着好大一颗头颅哪个又敢阻拦?
走到哪里,哪里便变得鸦雀无声,尽管并州刺史董卓在给马越拉着马车,尽管一群凉并悍将跟在旁边一言不发。
没有人敢给任何人打招呼,没有人敢说话,这支队伍即是迎亲也是送葬。
刚一进家门口,刚才没跟着的刺史梁鹄一看队伍这般模样,瞪大了眼睛,尤其看到马越怀抱着古塔儿的头颅,成宜驮着尸身的时候,还有马越裴潜等人灰败的脸。
“三郎,这…这……”
“先生,吉时到了,行礼把。”
进了大门看到梁鹄,马越双膝一软,轰然跪倒在地,鼻间酸痛再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