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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了很明晰的租约,呈了出来,章惇无由锻炼,只得罢了。至是章停也谪到雷州,
亦向民间赁屋居住,民间遂不肯答应他。章惇因问道:”赁屋居住,乃是所在皆有
的事件,你们的地方何独不然呢?“民间答道:”本来与别的地方是一样,自从苏
公来过以后,就变了样儿子。“章惇奇怪道:”难道是他叫你们以后要这样的么?
“民间道:”不是这样讲的,只因苏公到来赁屋居住,为章丞相的缘故,几乎弄得
我们把家也破了,所以自此就不敢再答应赁屋了。“章惇听了,不禁满面羞惭,心
里默叹道:”不想当日要害苏辙没害倒,今日反害了自己了。唉!“因此,章惇颇
悟到因果的说法,见得当日施诸于人的,到今日不免要自己受了,深悔当日不该拿
着施诸人。于是日常郁郁,想东想西,想前想后,总是愈想愈生悲感,愈悲感愈觉
心里难受,此时真够了他的了。的确忧能伤人,不多几时,章惇移徙到睦州,一病
便呜呼了。这便是章惇迷国罔上陷害忠良的一生结果。
当日曾布本与章惇一同主张绍述的;后因与章惇有隙,方始异辙分张,力挤章
惇。而今瞧着章惇贬死,他便又来主张绍述,排除忠直之臣。仟伯雨作谏官才得半
年,弹劾奸佞,议论政事,共上了百零八疏,因此曾布便头一个:臣惮他,也就头
一个要除掉他。起先把他调权给事中,使人密谕道:“你若是少从缄默,不像这等
多议论,你的官总有的做。”任伯雨哪里肯听,而且抗论益加激烈了。曾布大怒,
说道:“任伯雨这样的必要劾我了,不如先下手为强!”即徙任伯雨为度支员外郎。
是时徽宗又倾信曾布,于是曾布便排挤范纯礼罢知颍昌府;陈瓘罢知泰州;安
焘罢知河阳府;遂又想排去首相韩忠彦,乃极意引荐蔡京,想藉为己助。徽宗亦正
想用蔡京,重以曾布力荐,遂即日降诏,召用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先是有个供奉
官名做童贯的,为人性巧善媚,最会揣测人主的微旨,先事顺承,所以极得徽宗的
宠任。徽宗就因童贯性之所近,命他为杭州金明局主管,访寻三吴书画奇巧。蔡京
徙居杭州,正想要寻一条进身的门路,见童贯到来杭州,遂多方与他结纳,联作密
友,藉以进身。奸巧相遇,一见如故,日夜同游,狼狈相依,以寻欢乐。蔡京能书
工画,自谪杭州,日常作画,挥毫自遣。童贯见了他的作品,异常赞美,遂把他所
画的屏障扇带等等,进呈宫中,并附一道密表,极力揄扬蔡京。谓蔡京实是天下大
才,不宜放置闲散的地方。又有个左阶道篆徐知常,挟着符水的法术,出入元符皇
后宫中,很得宦官宫妾欢喜。蔡京的好友太常博士范致虚,与徐知常也很相契,范
致虚遂托徐知常到宫里给蔡京延誉。徐知常到了宫里,果然把个蔡京说得天下少有,
世上无双。于是那些宫妾宦官,遂众口一辞称誉蔡京。徽宗信了童贯等的话,遂起
用蔡京知定州,不久,又改任大名府,至是因曾布的荐引,乃召为翰林学士承旨。
蔡京既人京供职,便大事运动,要把曾布、韩忠彦一并排除,夺取他二人的位置。
适徽宗用邓绾子邓洵武为起居郎。蔡京遂与他联络,要他乘问进言,疏间韩忠彦、
曾布。一日,徽宗召对,邓洵武便进奏道:“陛下乃神宗皇帝的儿子,今宰相韩忠
彦乃韩琦的儿子。神宗皇帝行新法,韩琦常谏议新法不可行。而今韩忠彦事事更变
神宗时代的法度,陛下都听从他去作。是韩忠彦为臣子,尚能绍述他父亲的遗志;
陛下作天子,反不能绍述先帝的遗志啦!如果陛下要想继承先帝的遗志,绍述先帝
的事业,那么韩忠彦、曾布都不是能替陛下尽心力的人,只有用蔡京才能够。”徽
示听了,心下便就不满意韩忠彦、曾布两人,而想要使蔡京作宰相。那邓洵武窥徽
宗的精神,知道已被他哄动了心志,便又作一《爱莫助之图》进献。这图是照史记
年表作的,旁行七重,分为左右两表:左表列元丰诸臣,右表列元祐诸臣。自宰相、
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等,各作一重。在元丰诸臣一表,列蔡京为
首,余下不过赵挺之、范致虚、王能甫、钱通等数人而已。这一表,指为是能够尽
力,以助绍术的。在元祐诸臣一表,列韩忠彦为首,而举满朝公卿、百官、执事,
尽行载人差不多有五六十人。这一表,指为是破坏政令,阻挠绍述的。
徽宗见了,以为元丰人少,元祐人多,疑心元祐诸臣是朋党为奸,决意黜去韩
忠彦而改相蔡京。于是遂下诏,改明年做崇宁元年,以表示决心绍述熙宁。即日擢
邓洵武为中书舍人给事中、兼职侍讲;复蔡卞、邢恕、吕嘉问、安惇、蹇序辰等官
职;一面便罢尚书左仆射韩忠彦,出知大名府;礼部尚书丰稷,出知苏州;追贬司
马光、文彦博等四十四人官阶,更籍元祐、元符党人不得再与差遣;一面乃进许将
为门下侍郎、许益为中书侍郎、蔡京为尚书左丞、赵挺之为尚书右丞。于是蔡京遂
踏到辅政的地位了。蔡京至此,遂一心排挤曾布:凡百政令,曾布要怎样办理,蔡
京必为异议,与曾布反对。曾布才懊悔引用错了,但蔡京已甚得主眷,且羽翼已成,
曾布想再撵逐他,已不可能了。不久,徽宗竟罢曾布为观文殿学士,出知润州。曾
布无可奈何,只得忍了一肚皮的怨气,出京去了。
徽宗既罢去曾布,遂任蔡京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蔡京奉诏即进朝谢恩,徽宗十分优礼,赐坐延和殿,并面谕道:“神宗皇帝创
法立制,不幸中道升遐;先帝继承遗志,又两次遭遇帘帷变更,所以国事愈弄愈糟
了。朕而今想要绍述父兄的遗好,特任卿作宰相,卿将何以教朕?”蔡京忙避席顿
首道:“臣敢不尽死吗?”徽宗大喜,一切政令,悉任蔡京更改。于是蔡京便一意
孤行,禁用元祐治,服绍圣役法,仿熙宁条例司故事,于都省置讲议司,自为提举
讲议;引用私党吴居讲、王汉之等十余人为僚属;调赵挺之为尚书左丞,张商英为
尚书右丞,一同狼狈为奸,乱发政令。蔡京乃将元祐党人尽行贬窜,就是元符末年
疏驳绍述等人,亦尽称做奸党,一并镌名刻石,立碑端礼门,称做党人碑。这党人
碑共列一百二十人,乃是蔡京编定,请徽宗御书照刊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姓名
列下: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吕公亮、吕大防、刘挚、范纯仁、韩忠彦、王硅、
梁焘、王岩叟、王存、邓雍、傅尧俞、赵瞻、韩维、孙固、范百禄、胡宗愈、李清
臣、刘奉世、苏辙、范纯礼、安焘、陆佃,以上诸人,系曾任宰执以下官的;苏轼、
范祖禹、王钦臣、姚勔、顾临、赵君锡、孔文仲、马默、王陆、孔武仲、朱光庭、
孙觉、吴安持、钱勰、李之纯、赵彦若、赵高、孙升、李用、刘安世、韩川、吕希
纯、范纯粹、曾肇、王觌、王畏、吕陶、王吉、陈次升、丰稷、谢文瓘,鲜于侁、
贾易、邹浩、张舜民,以上诸人,系曾任侍制以上官的;程颐、谢良佐、吕希哲、
吕希绩、晃补之、黄庭坚、毕仲游、常安民、孔平仲、司马康、吴安诗、张来、欧
阳棐、陈瓘、郑侠、秦观、徐常、汤馘、杜纯、宋保国、刘唐老、黄隐、王巩、张
保源、汪衍、余爽、常立、唐义问、余卡、李格非、张庭坚、商倚、李祉、陈祐、
任伯雨、朱光裔、陈郛、苏嘉、龚夬、欧阳中立、吴俦、吕仲甫、刘当时、马琮、
陈彦、齐昱、鲁君贶、韩跋,以上均系杂官;张士良、鲁焘、赵约、谭裔、王称、
陈询、张琳、裴彦臣,以上诸人系内官;王献可、张巽、李备胡,以上诸人系武官。
蔡京刊立党人碑后,又将元符末,日食求直言时,应诏上书的那些章奏数百本,评
定为正上、正中、正下三等;邪上,邪中,邪下三等。于是以钟世美以下四十一人
为正等,悉加旌擢;范柔中以下五百余人为邪等,降责有差。至是徽宗遂任蔡京为
左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卞知枢密院事。蔡京、蔡卞此时权位已极,因怨元符
末年台谏劾论他两个,遂悉陷以党事,同日贬窜台谏一班十二人于远州:安置任伯
雨于昌化军,陈瓘于廉州,龚夬于化州,陈次升于循州,陈师锡于柳州,陈祐于澧
州,李深于复州,江公望于安南军,常安民于温州,张舜民于商州,马涓于吉州,
丰稷于台州。忽昌州判官冯澥越俎上疏,谓元祐皇后不当复位。御史中丞钱遹、殿
叫,侍御史石豫、左肤等,交章劾议韩忠彦等,当日建议复瑶华宫废后,乃是掠取
流俗的虚美,有乖正论。蔡京遂根据台谏的奸议,上奏请复废元祐皇后。这正是:
奸邪凡事怀私险,又使官家负恶名。
要知徽宗毕竟照着蔡京的奏请,复废元祐皇后否,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挥涕泪王后陈词 隐姓名安民刻石
徽宗心下好生为难,寻思道:“这事怎么处呢?复行把元祐皇后废了吗?元祐
皇后自从复位以来,只是谦谦让让,皇后每每称道她贤德;朕瞧着亦实在无甚亏缺。
而今拿什么罪名废她呢?不废吗?据蔡京等的奏议,朕又不免蒙掠流俗之虚美的讥
评,且得罪先帝。”踌躇半日,不知怎样是好。遂把蔡京等的奏疏拢在衣袖里,走
人宫中,只见王后正在伸纸挥毫,笔飞墨舞,好不自得;宫娥们或搴着纸,或捧着
砚,或围着观看:脸上都流露着很羡慕而高兴的颜色。这王后系德州刺史王藻的女
儿,德才色三样,没有一样不周全。在元符二年于归王邸,曾封为顺国夫人;徽宗
即位,册为皇后;事上御下很有礼数,不但宫人怀恩,即徽宗亦极其敬爱。她在中
宫,从不多言乱语,说一句关系政事的话,只是披经读史,在书堆里寻她的乐趣;
尤其好写字,学王右军的兰亭序,笔法神理,就似王右军亲笔一般。徽宗尝叹道:
“卿书若传,右军不得专美于前了!”中宫的宫娥们从她学习,大都颇能神似。徽
宗又叹道:“从前郑康成有诗婢,而今卿却有书婢了。郑康成的诗婢,不过记了什
么‘胡为乎泥中,薄言往诉,逢彼之怒’几句呆诗,实在不足为奇。卿的书婢,乃
各能就她们的学力,运她们的灵腕,或真或草,或隶或篆,任笔挥洒,表显她们的
真实本领,这真不易得啦!”元祐皇后自瑶华宫迎还禁中后,王后见她也是欢喜写
字的,两朝皇后,遂因有同好的缘故,互相爱敬,引为闺中知己。徽宗因得元祐皇
后乃是哲宗皇帝元后,也格外敬礼。所以徽宗每当王后谈到元祐皇后贤德处,总是
回答道:“元祐皇后实在是可敬的。”
话休烦絮。当时王后见徽宗进来,连忙掷笔礼接。徽宗笑道:“卿莫多礼,自
去挥洒吧!”王后—笑,复身又去写字。
徽宗便在一旁坐下,满面堆着愁容,一言不发,闷坐在那里。
王后一抬眼觑着,忙又掷笔奏问道:“陛下今日为何这等不乐呢?莫非有甚难
问题搁在心上吗?”徽宗道:“正是。”说着不禁叹了声气。王后走到徽宗的座侧
坐了,又奏问道:“是什么事这等劳圣虑呢?”微宗道:“难说得很。”从袖里取
出蔡京等的奏疏,递给王后道:“卿自己看吧。”王后接着看,奏道:“臣妾对于
国家政事,向来不肯说话的,而今这事乃是宫闱的事件,臣妾愿淆贡献一点意见。
元祐皇后当日被废,乃是由于章惇等构陷所致,不是真个有甚应得之罪,所以哲宗
皇帝降诏之后,也自追悔,只缘制命已出,错已铸成,不好出尔反尔,才搁置未议。
哲宗皇帝在废元祐皇后后,三年间绝口不提册立继后,就可想对这事是深深抱憾的
了。元符皇后要不是因后来诞生皇子,恐怕终先朝之世,只是处在嫔妃之列咧。陛
下恢复元祐皇后的后号,迎回禁中居住,正所以消除哲宗皇帝的遗憾,弥缝光朝的
失德,乃是一桩美举,有什么可议论的地方?
大臣们不在国家要政上极意讲求,多所建白,而徒在此等宫闹事件上妄生枝订,
议论不已,是什么居心呢?“徽宗叹道:”可不是吗?他们偏偏要在此等事件上置
议论。“王后进奏道:”陛下有权力裁制他们呀!“徽宗道:”天下后世不议朕愎
谏么?卿看了奏疏的,说得那么义正辞严,哪里有朕批驳的空隙呢?“王后复奏问
道:”然则陛下将怎样处置这事呢?“徽宗迟滞了好一会儿,才道:”朕只有勉强
从谏了。“王后听了,潸然落泪,低下头不说话,随手把那奏疏递回徽宗。徽宗也
不禁凄然,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