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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取士,及荐举改官等,必先具结申明并非伪学,庶可杜绝祸根。宁宗居然核准
施行。那时朱熹奉祠家居,得闻汝愚被逐,正士被谪,一时愤不能平,手草封事数
万言,历陈奸邪朋比为奸,良相被逐冤死等情,即拟缮正拜发。幸得诸弟子极力劝
阻,谓此草一上,大祸即来。门人蔡元定亦言不可拜发。熹始取稿焚毁,一面上疏
力辞职衔,不许。有诏命充秘阁修撰,熹称疾不就,只在家中闭户著书,且与门人
讲学。不料胡弦与熹有嫌隙,恐怕他疾愈来京,授意沈继祖疏劾朱熹十大罪,结末
谓熹毫无学术,簧鼓后进,褫职罢祠;门人蔡元定助熹为妖,乞送别州编管,疏入,
下诏削去朱熹秘阁修撰,窜蔡元定至道州。
元定遭谪,徒步三千里,足为流血,并无怨言,逾年病殁。光阴迅速,至庆元
三年十一月,太皇太后吴氏薨,遗诏命承重皇帝服齐衰五月。宁宗仍服丧期年,尊
谥为宪慈圣烈。
侘胄见吴太后已死,就命京镗奏请按籍伪学。次日降旨,将列名五十九人,一
并坐罪。第一名是已死的赵汝愚,以外朱熹、留正、徐谊等皆在其内,都是忠直无
私的正士。党禁既兴,连带《六经》《语》《孟》诸书,也垂为世禁,简直和秦始
皇时代焚书坑儒差不多,吓得好学之士,人人自危。朝上无一正士,自丞相以下,
都是韩侘胄门下的走狗。那时侘胄封豫国公,官加少傅,好似当年的蔡京。朝臣奉
承侘胄,比较奉承宁宗,格外小心。工部尚书许及之,本属韩家门下走狗,他还想
得预枢要,极意献媚。适逢侘胄做生日,百官都馈送重礼,登门道贺。
及之也耗费千金,备得厚礼,先一日恭送,次日登门,趋至寿堂前,犹如臣下
见了皇帝,三跪九叩首,必恭必敬,行了个全礼,然后向侘胄屈膝拜寿。侘胄还了
半礼,便与他略叙寒暄。
及之就奴颜婢膝地恳请栽培。侘胄答道:“我也念你劳苦,正拟替你设法咧。”
及之连忙屈膝道谢。果然隔了两天,就有旨令及之同知枢密院事。那宁宗好似个傀
儡,一切任免官吏,唯侘胄之言是听,莫怪他要日益专横了。而且侘胄是个好色之
徒,家有张、谭、王、陈四妾,俱已封为郡夫人。王氏诨号满头花,生得妖冶非常,
四妾中推为翘楚,最得侘胄宠爱。以外另有十个司朝婢,都是门下走狗进献的,个
个生得粉装玉琢,也都日抱衾祔,平分风月,所以很安逸的,并无醋海风潮激起。
一日,有个想升官发财的走狗,不惜巨金进献四顶北珠冠。侘胄看了一过,就拿人
内室,分给四位夫人,在送的人,以为有四个夫人送四顶冠,可算得公平了,殊不
知十婢统抱向隅,岂肯干休。
于是十婢结团体,互相告语道:“难道我们不算韩家门下人的,还是我们戴不
得珠冠么?既然只有四妾在人眼里,以后无论大小事情,我们都不要触手,让戴珠
冠的去做便了。”大家都表同情,并且见了侘胄,不是嘲笑,定是讥讽,添了侘胄
无限的心事。一日,知临安府赵师择请谒,侘胄和他谈及:“前天有人送我四顶北
珠冠,反累我担了一桩心事,你想还有十婢未得珠冠,常常向我冷嘲热讽,岂非累
我担心事吗!”师择道:“赵某能为我公解忧,五日以内,必有以报命。”说罢别
去,隔了三天,果然购得北珠冠十顶,送至韩府。侘胄即命人分给十婢,十婢快活
得什么似的,都是笑容可掬地走来向侘胄道谢,并道:“我辈得受赵君厚赠,公应
酬报他一官。”侘胄含笑点头。隔了两日,有旨进师择为工部侍郎。侘胄又晋授少
师,封平原郡王,威权不可一世,还只是日日排击正士,将彭龟年、刘光祖俱追夺
官职。亏得朱熹已在籍病故,平生著述甚富。最著者当推《周易本义启蒙》、《大
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孝经刊误》、《通鉴纲目》、《仪礼经
传通解》,皆后学所奉为楷模的。以外书目繁多,不胜枚举。门人都是知名之士。
当时未得封赠,直到侘胄伏诛,始追赠宝谟阁直学士,赐谥曰文,至理宗朝,
晋赠太师,封徽国公,这是死后哀荣,未来先说。
那太上皇后李氏,自宁宗即位后,还算安分,至庆元六年六月,竟一病不起,
尊谥慈懿。隔了两月,太上皇也崩逝,定庙号为光宗。至十一月皇后韩氏又崩,谥
为恭淑。半年间连遭三次国丧。宁宗先经父母之丧,已觉哀恸非常,不料韩后又相
继崩逝,益觉伤心,国事全委诸侘胄。至次年,始改元嘉泰,加封侘胄为太傅。至
暮春三月,临安大火,延烧四日乃灭,焚毁民居五万三千余家。莫说渡江以来,都
城失火从未有如此浩劫,就是历古以来,也未之前闻。宁宗一面下诏罪己,一面避
殿减膳,并出内府十六万钱,米六万余斛,分赐被灾百姓。宁宗虽然如儆,下罪己
诏,侘胄却依旧揽权专横,将自己的童子师陈自强,荐签书枢密院事。处士吕祖泰
因之击鼓上书,请诛侘胄,无如满朝都是韩党,一个处士有什么用?反责他挟私上
书,语言狂妄,杖一百,发配钦州收管,这也不在话下。且说自韩皇后死后,中宫
久缺。延至嘉泰二年,宁宗拟择立继后。
侘胄劝帝立曹美人为后,并说性格柔顺,器量宽洪,足当中宫之任,宁宗未曾
回答。看官你道侘胄何从得知宫嫔性情呢?原来他是韩皇后的叔祖,所以韩家四妾,
时常出入宫中。妃嫔中得承宁宗宠幸的,只有杨贵妃和曹美人。杨氏早有才女之称,
涉猎书史,博通今古,素性骄傲非常。韩家四妾人宫,一则仗侘胄是韩后的长辈,
二则侘胄垄断朝政,宰执尽属韩家的走狗,因是四妾自大非常,遇着杨、曹二氏,
并坐并行,慢不为礼。
曹美人生性柔顺,并且想得侘胄助力,争夺中宫,故尔和颜相待,每以小辈自
称。杨贵妃见四妾不分尊卑,心中颇存芥蒂,以为历朝定例,外戚入宫,当行君臣
之分,就是皇后归宁省亲,父母见面时,尚且先行臣礼,后叙亲情。现在韩后已崩,
她们并不是韩太傅的正室,何得如此夜郎自大,寻常官僚私第,可以由她们放肆,
此间是宫闱重地,岂容她们任意出入呢?愈想愈恼,不免形诸词色。四妾何等乖觉,
也都看出杨妃的神气。
当下四妾一齐起立,王氏向曹美人说道:“你宫中的腊梅着花也未?我们想几
朵去制蜜。”曹美人知她们是不愿和杨妃等在一起,要想借故走避,就含笑答道:
“只怕没有开咧,同去一观如何?”王氏一壁答应,一壁向三妾丢了个眼色,就一
齐起立,并不向杨妃道别。王氏握着曹美人,一窝风地走了。毕竟杨妃心机灵敏,
当下就觉不妙,那时正值提议继后,皇上已经许立我为中宫,不过曹美人尚想争夺
;现在韩家四妾既和我不睦,必然要替曹美人帮忙,争夺中宫。四妾虽然不便入对,
不过侘胄权倾一世,辅臣尽是他的私党,与我竭力反对,在皇上前合词请立曹美人
为后,叫我孤掌难鸣,哪里对付得过许多辅臣呢?兀自沉吟了一会,想就一计,准
备进行。究竟是什么妙计,暂时替她保守秘密,好得看到下文,自会一目了然的。
且说韩家四妾,到了曹美人宫中,曹美人即命宫女准备茶点,诚意招待。那四
妾中尤推王氏最美丽,最得宠,兼之语言伶俐,性情也最骄傲,当下向曹美人说道
:“闻得皇上将要选立继后,资格相符的,惟有姊姊与杨妃;不过姊姊素性柔顺,
杨妃生性狡猾,口才捷给,且工狐媚,若和姊姊争夺中宫,只怕姊姊要失败的啊!”
曹美人答道:“我也因此很担心事,全仗夫人帮忙,回府转托韩太傅在皇上面前为
我力保,托赖太傅大力,果得继位中宫,自当谒诚报德。”王氏说道:“好说!
回去必定替姊姊说项,实在杨妃太觉眼底无人了。韩皇后在日,我们进宫,也
和她不分尊卑,并坐并行,韩后未尝以为无礼。
偏偏杨妃身价自高,因我们不曾向她行礼,就悻悻然露于辞色。
若然她继位中宫,我们只好永远不入宫门,所以我也极端反对她为继后,情愿
竭力帮你的忙。“曹美人听了这一席话,心中很觉宽慰,以为有韩太傅帮忙,大有
继后之望,就很诚恳地留四妾在宫中宴会,直到黄昏,方得罢宴出宫。当晚王氏就
把曹美人的话,转告侘胄。侘胄一力承当,所以次日就向宁宗进谏,请立曹美人为
皇后,宁宗未置可否。侘胄又道:”臣与曹美人并无戚谊,立后乃属陛下的家事,
本无庸臣哓哓多渎。只因韩皇后系臣同宗,当韩后病笃时,小妾王氏人宫探病,韩
后向王氏说:“病人膏肓,万无生存的希望。不过此病被贵妃杨氏激怒而成,我死
之后,别人继立中宫都可,惟独不许杨氏为继后,务乞转告叔祖留意,我死之后,
如果提议择立后,要叔祖在皇上前申说一言,我就死也瞑目了。‘臣之请立曹美人,
并不是阿其所好,无非尊重韩后的遗志,谅陛下也不忍故违后意的!”宁宗沉吟了
一会,心想:杨妃博通今古,颇识大体,平时对于韩后,并无嫌隙,就是韩后待她,
也尚和好,在朕面前从未说过杨妃的坏话,何得有此遗言?又何故不向朕说明?想
到这里,疑信参半,便向侘胄说道:“急景凋年,准备度岁,不遑顾及择立继后,
且到来春,再行酌定吧!”侘胄只好退出,回转私第,四妾见面,就探问消息。侘
胄便把宁宗的话详说一遍。
王氏道:“不妥当,杨妃心思灵巧,既工狐媚,又多诡谲,若然强迫皇上传内
旨立她为后,这便如何呢?”侘胄道:“册立皇后,例须将旨意发交丞相,转命礼
部缮册进呈,这是一定的法度。只须吩咐宰执,内廷如有立后诏传出,先呈我阅看,
如果立杨氏为后,我可拿着内旨,去和皇上力争的。”王氏说道:“事不宜迟,就
去知会宰执吧!”侘胄就亲笔书写条子,纳入封简,遣人送往丞相府。曹美人有此
硬靠山,中宫位置应当属她。殊不知,硬靠山毕竟敌不过巧心思。那杨贵妃生得聪
明绝顶,早巳被她料到:韩家四妾既和自己作对,必定要替曹美人出力夺后,侘胄
犹是专横成性,说得出做得到的;宰辅又都是他的心腹,若然要求皇上,临朝降旨,
立我为后,必然要被侘胄拦阻。只有如此这般,不经宰执的手,出其不意,传内旨
立我为后,侘胄虽然专横,也只好奈何徒唤。打定主意,故意来见曹美人,和颜悦
色地说道:“我俩共处,情逾同胞姊妹,此后中宫,若然属你,或是属我,总是一
样的。不过我风闻自继后议起,有几个大臣希望做国丈,准备将他们的女儿,送人
宫中为继后,那末我和你俱归失败。”曹美人忠厚有余,听了她的逛言,竟然信以
为真,就问道:“娘娘既有所闻,胡不早为之计?”杨妃答道:“我想今朝我俩各
自设席请幸,在席上询问上意,决定立谁为后。”曹美人欣然说道:“此举甚妙,
不过同时两处设席是不便的。”杨妃答道:“你先我后,你就整备御筵,我当守到
晚上预备。”曹美人假意推让,自愿居后。
杨妃笑答道:“我俩有何先后之别,决意照议办理。”说罢,作别而去。曹美
人就命内侍去吩咐御厨,整备盛筵,一面亲往寝殿,邀请帝驾。见了宁宗,推说今
日雪后严寒,臣妾备有佳肴,请陛下临幸,共饮消寒。宁宗笑答道:“朕准领你的
盛情,你先回宫。”曹美人欢然拜谢而行,回到宫中,布置得齐齐整整。守到日暮,
宫人入报帝驾临幸,曹美人连忙奔至宫庭中跪接。宁宗将她扶起,移步入宫,只见
盛筵列张,满室生春,和暖非常。曹美人就请帝上坐,自己侧坐相陪。宫娥斟酒,
喝了几杯,曹美人轻启朱唇问道:“中宫久虚,闻得陛下拟立继后,不知意将谁属?”
宁宗答道:“总不外你与杨妃两人中,不过年近岁逼,且待来春考虑周到,方可发
表。”曹美人听说,正拟追问,忽有宫女走至筵前报道:“贵妃娘娘来了。”曹美
人免不得离座相迎人内,邀她同席。杨妃就向宁宗说道:“臣妾宫中也备着酒肴,
陛下既到此处赏光,也该临幸妾处,勿使臣妾独抱向隅。”宁宗只好离座欲行。曹
美人拦阻道:“求陛下再饮几杯。”杨妃说道:“姊姊何必着急,车驾临幸妾处,
停一会儿仍可回到这里的。”宁宗说道:“是啊!朕一视同仁,这边饮几杯,那边
也饮几杯便了。”说着,就同杨妃登辇而去。
正是:惯弄机谋妃子巧,枉抛心力美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