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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上前打算打门,谁知乡里人家的门是常年不关的,门口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梳着一对桃子式的乌髻,浩三问道:“这里是余家么?”女孩子道:“是的。”浩三道:“余先生在家么?”女孩子道:”驾着车子耙田去了。”浩三道:“田在哪里?”女孩子指着东边一片平畴,道:“那就是我们的田,有百来亩哩,不知他在哪里。”浩三就和慕蠡对准女孩子所指的东边田里走去,远远望见一匹马拉着一部耙车,另外还有一部垃圾车似的,一男一女驾着走。浩三急欲上前,脚下一个滑跶,跌在田里,溅了一身湿泥。慕蠡急把他扶了起来。田里的路很窄,两人搀扶着一步一颠,看看走近车子,浩三急叫道:“余先生,我们特来候你。”知化听得人唤他,回头看时,原来就是工艺学堂的人,便忙把车拉到陌畔,拱手道:“劳驾不当!这位贵客是谁?”浩三道:“这就是敝东范慕蠡兄,特诚拜候的。”知化道:“亵渎得极,快请舍下坐去吧!”慕蠡道:“在下久仰先生的大名,特地拜访,还要请教些机器的学问哩。只这一部车子,是怎样用法的呢?”知化道:“这部车子,没什么奇,只不过收点儿田里的柴草罢了。”慕蠡合浩三细看时,果然造得精工。慕蠡又问道:“额外那部车子,甚么用处的?”知化道:“这是装草的车。”
言下,招呼他娘子,拉了车,同到家里,请范刘二人在客堂里坐下。慕蠡举眼看时,墙壁上粘满了机器图。浩三背着壁,一一细看。知化忙着叫他娘子烧茶做饭,道:“二位来了这半天,就在舍下吃饭吧,只是没有好菜吃。”慕蠡正欲领略田家风味,一口应允。一会儿,知化送出茶来,倒是细叶寿眉,就只带点儿烟熏气,开水倒是清的。慕蠡略略沾唇,不敢多喝。不多时,饭菜端出来,调开桌子,大家坐下。慕蠡看这菜时,合自己家里迥不相同,一派的粗磁碗,盛着一碗肉片炒韭菜,一碗粉条烧的肉丸子,一碗炒鸡蛋,一碗黄闷鸡,一碗苋菜烧豆腐。知化已是特色,争奈慕蠡不大喜吃。浩三倒还吃得来。一会儿,又托了一大盘饼出来,却是葱油做的。慕蠡吃了一块,十分可口,肚里饿了,索性大吃起来。二寸见方的块子,吃了四块。知化尽让着吃,慕蠡只得加上一块,已是撑肠拄腹的了。
饭后闲谈一会,说起机器,知化道:“单是农务里的机器,外国种类也多,一时记不清楚。我知道的,可分成三类:一是手运动的机器;一是牲口运动的机器;一是汽机运动的机器。手运动的机器,中国多有,不消仿造;牲口运动的机器,除耙车、割稻车外,还有新式有轮的双耒,新式撒种车,割青草新式车;汽机运动的机器,有钢丝汽机耒车,打稻轮机等类。这些汽机运动的机器,我们没本钱的,造它不起;造好了也不便用,这须种了几千万亩地,才用得着哩。”慕蠡道:“我想种田也好合公司种的。”浩三道:“有什么不好呢?只是中国的农民,各人种十来亩地,一家靠它过活;公司种田,未免夺了农民的利益。这事怕做不得哩!”慕蠡道:“我倒想来试办,但不知汽机种田,有怎样的好处?”知化道:“汽机种田,不但汽机须造,连田也要改过样子。田里须有安置汽车的空地,这机车有转轴,用钢丝牵着耒车走的;车的耒头,有的六耒,有的八耒,或十耒,耒车行动一次,好耕若干行土。我们坐在车上,看机车自己行动,来车跟着走,一边走一边耕,不久就把全田耕完了。看似费重,其实省费。一部机车,不知抵多少人工马力哩!”慕蠡听了,十分欣羡,决意要造机车。
当下谈得入港,不知不觉,日已西斜。知化领他们去看了割稻车。浩三通都知道它的造法,说明原故。知化十分佩服。知化又请教浩三,造有轮双耒车的造法,悟出那片簧的用处。慕蠡道:“兄弟的意思,要在租界左近买几千庙地,创办几部汽机车,全用西法种田,开开风气,不想甚么大利益。二位先生看是做得做不得?”浩三道:“要肯开风气,就有大利益;只是这里的地贵,怕没这些资本。。慕蠡道:“兄弟原是虑着我们上海的地,被外国人买了不少去,要不早些去买,通上海的田,都入外人之手。我想自己没资本,尽可合公司办的。其实不碍农民的生计。为什么呢?他们把地皮变出钱来,又好做别的买卖去了。总之,只要在我们中国里面,出头创办新事业,面子上看去,似乎夺了穷人的利,到后来获了赢利,穷人都受益的。”浩三听了,低头一想,道:“慕翁这话,倒合了计学公例。为什么呢?大资本家合成公司,果然生出子财,兴办的事儿更多了。办一桩事,就有无数佣人跟着吃饭,所以上海的乡里人,有饭吃的多,没饭吃的少,比内地觉得好些。就是公司多,机厂多的原故。顽固的人,都怕仿学西法,夺了穷民的利益。即如开矿,怕坏风水;造铁路,怕车夫造反。这些迂谬的议论,误了许多大事!要不然,中国的铁路,早些开办,何至外人生心,夺去许多权利去呢?种田虽说尚不要紧,其实用了西法,出粟分外多。你想,粟多了,不怕不够吃,穷人还有饿死的么?工艺上也是这个讲究。出货多,自然获利多,只消商家代为转运流通,就没有供多求少的弊病。但是第一要义,总望熟货出口,不然,但能抵制外货,工商界上影响还小哩!”慕蠡一番理想,被浩三说穿了,不觉大喜。
天色不早,二人告别回去,再三叮嘱知化,有空到厂谈天。刘、范二人,仍复一路步行,走出村庄,到了马路,马车却不见了。二人只得雇了东洋车回来。到得铁厂,就有人报告道:“东洋来了一位先生,像是杭州人的口音。你说姓杨名必大,有个小名片儿留下的。他说他住在文明旅馆,务要会范先生和刘先生,有紧要的话讲哩。”慕蠡取名片看时,果是杨必大,表字成甫,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东京职工学堂的卒业生。慕蠡大喜道:“又是一位实业家来了。他说几时再来呢?”伙计道:“他说明天一早再来。”慕蠡道:“他来了,务必请他进来见我。”伙计唯唯答应。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留学生说明实业 小富翁信用高谈
却说范慕蠡合刘浩三,从乡间回到铁厂,晚间无事,又谈了些机器的利用,并商议纠合公司,购买田地,用汽机耕种的许多法子。浩三替他定了些公司章程,直至十二下钟,各人睡觉。
慕蠡记挂着杨成甫要来会话,次早才只七下多钟,早已醒来,连忙起身梳洗。早点还未端上来,只见老妈子来说道:“王伙计说,外面有个姓杨的,等了多时了。”慕蠡道:“为什么不早来讲。”当下匆匆走出,只见刘浩三陪着一人,形状甚是粗鲁,穿件半新不旧的洋绉夹衫,却扣了一条腰带。一件夹纱马褂,几乎要破了。一双手露在袖子外面,漆黑带黄,皮肤都起了皱纹。慕蠡大失所望,暗道:“这样的粗人,肚里哪有什么道理?料想谈不合式的。我倒为了他起了个早,倒屣而迎,真不上算。但既会面,又不好露出慢客的神色,被人家骂我恃富而骄,只得打起精神应酬他。”
浩三合那人见慕蠡走来,起身招呼,通问姓名。慕蠡知他果是杨成甫,只得说声久仰。成甫道:“我等素昧生平,论理不该过来惊动,只是兄弟在东洋学堂里,就听得人家传说,上海的实业家,著名的就只有两位:一是扬州李伯正先生,一是慕翁。兄弟的意思,现今中国,农的农,工的工,商的商,难道没有实业?但合五洲比较起来,中国的实业跟不上欧美百分之一。学界的口头禅,都说现时正当商战。据兄弟看来,其实是工战世界。工业兴旺,商战自强,实因商人是打仗的兵卒,工人是打仗时用的克虏伯炮,毛瑟枪。那兵卒没有器具,哪里打得过人家呢?农人便是粮饷;有了枪炮,没有粮饷,兵丁不至解散么?所以农业也该讲求的,这都是实业上的事。朝廷立了农工商部,虽说逐件振兴,但这些事靠定政府的力量,也还不足恃,总要人民能自己振兴才是哩。兄弟来的意思,并不是想合慕翁合公司,创实业,只不过胸中有这些愚拙的见识,要合慕翁谈谈罢了。”慕蠡忖道:“看他不出,样子来的粗鲁,学问却是胜人;谈出来的话,极有见解,不是拾人家唾余的。”当下慕蠡不由的心中起敬,那神色也就两样,先自谦道:“兄弟也算不得甚么实业家,李伯正先生才算是个实业家哩。但兄弟的意思,极指望攀附实业,现在开了个工艺学堂,昨儿又亲自下乡访着一位能制耕田机器的。如今合我们浩三先生商量,要开一个新法耕田公司,不知道开得成开不成哩。成翁是一位有学问有见识的人,要肯赐教,就请在敝厂住下,将来请教的事情多着哩。”成甫未及答言,慕蠡觉得肚子里饿,请杨、刘二人到客厅上坐了。家人送出早点。成甫是吃过的了,慕蠡自与浩三同吃。成甫道:“慕翁到底是个实业家,于农工上面留心,这新法耕田公司,一准可以办得。方才浩三先生已经谈过了,所说贫富都有利益的话,实系确凿的道理。世人只看了一面,眼光不远,也因学问不足的原故。二位这么一说,解了社会上许多疑惑,已是有功的了。学堂办法也好,只是这样大规模,可惜限定上海一隅,内地沾不着利益。兄弟的意思,想仿着慕翁这样办法,到杭州去办一个职工学堂,学生并不能多收,只收四五十个学生,开开风气罢了。”慕蠡未及答言,浩三道:“这是正当办法。如今学堂开的不少,穷苦的人家,进不来学堂,子弟没处读书,指望教育普及,哪里办得到呢?兄弟也有这个意思,多开半日学堂,好叫人家荒不了本业。成翁想升职工学堂,更是一举两得。还要请教这学堂怎样办呢?”成甫道:“兄弟办这学堂,经费不足,只拣粗浅的科学及初级的国文历史教授,是一初等小学堂模范。课本却比初等小学多些。为什么呢?这是预备工界人来学的。年岁在十五以上为合格,教员只请三人,课程只早半日,下半日须做工。做工分五类:一是竹工,专做竹器,粗的箩筛等类,细的翻簧等类。一是本工,专做木器,粗的寻常木器,细的洋式木器。一是漆工,东洋的漆器何等精巧,贩到我们中国,都获利很厚。大凡合用的东西,不问大小,都能赚钱。然而大件的货色,人家赚了钱去,我们大众惊心动目,都觉得膏血被人吸去,要想个抵制之法。至于小件的东西,人都忽略,只道这点儿值不了多少钱,随它销售去吧。谁知件儿虽小,它却销售极广,又便宜,又讨巧、人人都爱,个个要买,不知不觉,把利益尽都让给人家沾去,岂不可怕!中国是没统计的,到底进口货,那样销的旺,商界里的人未必都能知道。现在虽有些人想创办新制造,抵制外国货;却都是大商富翁,这些细微曲折之处,他们没工夫算计,只好让给我们来办。要知道工商两界,没什么难懂的秘诀,只消猜得透人家心理。外洋知道我们惯用的东西,他却仿着我们做法,变换了种种式样,来诱我们购买。他又知道我们只贪便宜,他就核算着成本轻的,多中取利。绫罗绸绢,那一样不是仿中法织的。颜色花纹,几乎驾于中国之上,价钱却便宜了一半还不止,难怪其畅销的了。我们想做洋庄的买卖,除了丝、茶、绸、皮、羊毛、草边等类,还没销过什么熟货,赚人家的钱,很觉万难。且研究我们中国人的心理,叫人家都买本国的货,这就是塞漏卮的第一个妙法。但是我们的力量,办不来机器,制不出各货,先从手工做起,慢慢扩充便了。第三却是罐头食物,这注买卖,却甚通行,又极易做;蔬果鱼肉,都好装罐。将来铁路通了,这买卖还要兴旺哩。现在山洋的学界商界里的人,比从前不知多了几十倍。多有饮食不惯,思量些乡味吃,哪里办得到呢?我想罐头食物里面,只广东的荔枝、兰花菇、波罗蜜、洋桃最多,其余山东的肥桃,松江的蒪菜、鲈鱼,塘栖的枇杷,常州的马山杨梅,绍兴的冬笋,四川的冬菜,天津的鸦儿梨,深州的桃子,没一件不好装罐头的。甚至初春的嫩笋,夏初的蚕豆、茄子、豆荚、白菜、黄芽菜,看来都不值钱,久客异国的人,尝着这些香味,哪有不馋涎欲滴,宁出重价买的么?所以这买卖,大可做得,只要配置得好,自然购者纷来。第四是洋烛。洋烛的销场,不用说是极广的了。像这样容易造的东西,我们不能自造,还用人家的,岂不可笑可叹!现在我们打算仿造,但是造洋烛须用石灰、牛油。石灰是容易办,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