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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的摇篮 作者:[美] 库特·冯尼古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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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经常叫我们开动脑筋,”弗兰克说,回忆着往昔的岁月。
  “我不记得从多大岁数起,我们就不再开动脑筋了,”安 吉拉坦率地说,“当他谈到科学时,我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听。可是我点着头,装模作样地开动脑筋。我那可怜的脑子对于科 学就象一根用旧了的吊袜带一样,一点弹力也没有了。”
  显然,老人在坐在柳条椅上死去之前,曾在厨房里用水、锅、盘子和“九号冰”做过游戏。他一定是先把水变成“九号 冰”,再把冰还原成水,因为所有的锅和盘子都拿出来放在锅台上。一个煮肉用的温度计也拿了出来,所以说老人一定测量过什么东西的温度。
  老人只是想坐在他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因为厨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其中就有一只装着固体“九号冰”的煎盘。他无疑是想在小憩片刻后把它融化了,把供应给世界的蓝白两色的物质再缩成一小片装进瓶子——他可能原本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就那么做的。
  但是,正如博克依教导我们的:“任何人都能说小憩片刻,但是没有人说得出来这次休息将有多久。”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牛顿母亲的网袋
 
  安吉拉又靠在她的扫帚上说:“我应当在一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他已经死了的。那把柳条椅子当时一声不响。平时只要爸爸坐在里面,哪怕是睡着了,它也象说话似地吱吱嘎嘎地作响。”
  但是安吉拉却以为父亲在睡觉,就出去装饰圣诞树去了。
  牛顿和弗兰克带着那只拉布拉多猎犬走进屋米。他们想到厨房去给狗找点东西喂喂,这才发现他们的父亲弄得满厨房是水。地板上都是水,小牛顿用一块擦碗布把地擦干了,随手把那块吸满了水的布往锅台上一扔。
  正巧,那块擦碗布掉进了装着“九号冰”的煎盘里。
  弗兰克还以为煎盘里装着什么蛋糕糖霜呢,就端下来递给牛顿,要牛顿看看自己是多么的粗心大意,把抹布扔到蛋糕糖霜上。
  牛顿把那块抹布从煎盘上扯下来,发现那块布成了一种特殊的、硬梆梆的、弯曲似蛇的东西,就好象是由一个优秀工人织成的金丝网眼物品。
  正在“爸爸”卧室中的牛顿说;“我把它叫做‘金丝网’。那是因为它使我想起了我母亲的金丝网袋。我回忆起我用手摸那个金丝网袋的感觉。”
  安吉拉感伤地说,“牛顿小时候非常喜爱母亲的那只金丝网袋。我想那是一只晚上出门时随身携带的钱袋。”
  “那网袋摸起来很特别,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小牛顿说着又在追想他对那只网袋的喜爱。“我很想知道它现在何方,下落如何。”旧话重提,凄凉而又迷侗。
  不管怎样,牛顿把那块象网袋似的抹布扔给那只狗了。狗舔了一下,就冻僵了。
  牛顿跑去告诉他父亲关于那只僵硬的狗的事情时,发现他父亲也僵硬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历史
 
  我们终于把“爸爸”的屋子收拾好了。
  还得把尸体抬到柴堆上去,我们决定尸体抬出时要举行盛大的仪式,所以葬礼要待“民主百人烈士”纪念活动之后再举行。
  我们最后要做的事是把冯·凯尼格斯瓦德的尸体直立起来,以便把他方才躺过的地方清扫干净。随后我们把他这么直立着藏进“爸爸”的衣橱。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把他藏起来。我想一定是为了要使这个场面更简单化一些。
  至于牛顿、安吉拉和弗兰克是怎样在那个圣诞节前夕平分了“九号冰”这种世界性的原料的,他们在应该讲到自己犯罪细节时却避而不谈了。霍尼克姐弟们想不起有任何人说过他们私分“九号冰”这种行为是正确的。他们大谈“九号冰”是什么东西,又回忆老人用过的健脑器,就是不涉及道德问题。
  “是谁把它们分了的?”我问。
  这件事竟在三位霍尼克的记忆中消失了,所以他们很难告诉我那怕是一点基本的细节。
  最后,安吉拉说:“不是牛顿分的,我敢说不是他。”
  弗兰克一面努力思索,一面说;“不是你,就是我。”
  安吉拉说:“是你从厨房的碗架上拿下三个小瓦罐,直到第二天咱们才找到那三个小保温瓶。”
  “对了,”弗兰克说,“是你拿冰凿子从煎盘里把‘九号冰’凿出来的。”
  “是的,”安吉拉说,“是我弄的,不知道后来是谁从厕所里拿来小镊子的。”
  牛顿举起他的小手来说:“是我拿的。”
  回想起小小的牛顿是多么能干,安吉拉和弗兰克都感到惊奇。
  “是我把那些小冰屑放进瓦罐里的。”牛顿详细描述了一番。他并不想掩饰他的得意。
  “你们是怎么处理那条狗的?”我无精打采地问道。
  弗兰克说:“我们把它扔进炉堂里烧了。只能那样做。”
  博克依在书上写着:“历史!读着它哭泣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我感到子弹穿进我的心脏时
 
  于是我再一次爬上我的塔楼的螺旋阶梯,再一次来到我的城堡的大墙上,也再一次打量着我的宾客、我的仆人、我的悬崖和我的温馨的海水。
  霍尼克姐弟们和我在一起。我们锁上了“爸爸”的屋子,并且对家里大小管事说,“‘爸爸’感觉好多了。”
  士兵们正在外面刑钩旁堆柴堆,他们并不知道这装堆是干什么用的。
  那天有许多,许多秘密。
  匆忙、匆忙、匆忙。
  我想纪念仪式可以开始了,便对弗兰克说让他请明顿大使发表讲话。
  明顿大使走到面向大海的胸墙前面,他的纪念花圈还装在盆子里呢。他发表了一篇了不起的、颂扬“民主百人烈士”的演讲。为了赞美死者、死者的祖国和死者的一生,“民主百人烈士”这几个字他是用岛上的方言说的。这句方言他说得十分轻松、优雅。
  至于这篇演讲的其他部分则都是用美国英语讲的。他随身带了一份写好的讲稿,我想是一份夸夸其谈、装腔作势的讲稿。但是当他发现听众寥寥无几,而且多数是他的美国同胞时,他就没有用那篇正式的稿子。
  微微的海风吹乱了他稀疏的头发。他说;“我要做一件不大合乎大使身分的事情。我要告诉你们我的真正感受。”
  不知道明顿喝多了丙酮,还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看出一些端倪,总而言之,他做了一篇惊人的博克依教式的演讲。
  “朋友们,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他说,“来纪念‘民主百人烈士’。孩子们死了,全都死了,都是在战争中被残杀的。通常,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把牺牲的孩子们称为‘男人’。但我不能把他们称为‘男人’。原因很简单;我的儿子也死在‘民主百人烈士”牺牲的那场战争里。
  “我的灵魂坚持要我向一个孩子、而不是男人致哀。
  “我的意思不是说假如需要他们去死的话,参加战斗的孩子们不能象男人那样死去。事实上,他们却的确象男人那样死去了,这是他们永恒的光荣也是我们永恒的耻辱,为此我们才有可能壮严地纪念那些爱国的节日。
  “但是他们总还是些被残杀了的孩子。
  “我向你们建议,假如我们是在诚挚地祭奠山洛伦佐失去的这一百个孩子,我们就该蔑视造成他们死亡的那些东西,也就是人类一切愚蠢的和邪恶的行为。
  “可能当我们回忆战争之时,我们应当脱光衣服,把身体涂成蓝色,整天在地上滚爬,并且象猪那样呼叫。这样做肯定比发表高尚的演讲、比舞动军旗、枪械的表演更为贴切。
  “我并不是说不欢迎即将看到的军事表演——并且确实将是一个动人心弦的表演……”
  他看看我们每个人的脸,突然一转话题,细声细气地说:“我为动人心弦的表演高声喝彩!”
  我们都聚精会神地听他下面要说什么。
  他说,“但是如果今天是在真正纪念一百个在战争中被杀死的孩子,那么还该在今天举行动人心弦的军事表演吗?
  “回答是:是的。但是,表演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举行的,即我们这些参加纪念活动的人正在全心全意地、不知疲倦地为减少我们自己的和全人类的愚蠢和邪恶而工作!”
  他“啪”的一声把装花圈的箱子扭开了。
  他问我们;“看我带来了什么?”
  他打开箱子,让我们看那鲜红的衬垫和金色的花圈。花圈是用铁丝和假的桂树叶子做成的,并且喷了漆。
  一条奶油色的丝带横贯花圈,上面印着拉丁文“为祖国!”
  明顿开始背诵一首埃德加·李·马斯特的《匙河诗集》中的诗,这首诗山洛伦佐的听众肯定听不懂,并且 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黑兹尔也不会听得懂,因此,安吉拉和弗兰克也听不懂。这首诗是:
  “我是‘敖山’战役中的第一批果实。

  当我感到子弹穿进我的心脏时,
  我希望我留在家里。
  我希望在偷了克尔·特利那里的猪以后
  不是逃跑来参军,而是去坐监狱。
  我宁愿在本县的监牢里坐一千次,
  也不愿意在这长着翅膀的
  大理石像和这刻着‘为祖国’的
  花岗石座下面长眠。
  ‘Pro Parha,’这些字有什么意义”

  “这些字有什么意义?”霍利克·明顿大使重复了这个问句。然后他轻轻地带过了下一个诗行:“意思是为祖国。”他又小声咕咬着:“为任何一个国家。”
  “我带来的花圈是一个国家的人民给另一个国家的人民的礼物。不管是哪些国家,我们只想到人民……
  “和哪些被杀死的孩子们……
  “和任何一个国家。
  “想到和平。
  “想到手足之情。
  “想到大多数人。
  “想到假如人类是仁慈和聪明的,这个世界将是怎样的一个天堂。”
  “尽管人类是那样的愚蠢和邪恶,这还是一个美好的日子,”霍利克·明顿大使说:“我,作为美国爱好和平的人民的代表,对‘民主百人烈士’死于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表示深切的同情。”
  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山洛伦佐空军的六架飞机飞了过来,从我们温馨的大海上掠过。他们即将扫射被H·洛·克罗斯比称为“每一个曾经与自由为敌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碰巧
 
  我们走到向着大海的胸墙去看表演。空中的飞机并不比黑胡椒粒大。我们所以能认出是飞机来,是因为其中有一架的尾巴冒烟了。
  我们还以为冒烟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呢。
  我站在H·洛·克罗斯比旁边。他碰巧在大吃大嚼,吃一口信天翁肉,喝一口本地甜酒。他的嘴唇油光闪亮,一吐气一股模型飞机粘胶的味道。我的恶心病又发作了。
  我独自退到向着陆地的胸墙那面,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在我和其他人们之间,隔着六十英尺长的旧石路。
  我看见那些飞机要在堡垒的脚下做超低空飞行,可呆在这里却看不到。不过恶心使我对此不感兴趣。我转过头来,看着那些呼啸而来的战斗机。正当它们开始射击时,那架尾巴冒烟的飞机突然出现了,机肚朝天,烈火熊熊。
  这架飞机又从我的视线中消逝了,在堡垒下面的悬崖上坠毁了。它装载的炸弹和燃料爆炸了。
  其余几架飞机隆隆掠过,声音越来越小,似一些蚊子在叫哼。
  接着是一阵岩石崩裂声,“爸爸”的城堡上的一个大塔楼破裂了,“轰”地一声坍进大海。
  站在朝向大海的胸墙上的人们惊恐万状地看着塔楼坍塌后留下的大窝。接着我们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岩石崩裂的声音,忽高忽急,犹如交响乐般的谈话。
  这阵谈话进行得十分迅速,新的声音不断地插进来。那是堡垒的木桩在哀叹它们的负担太重了。
  一道裂缝,似闪电横贯大墙,距离我缩着的脚趾只有十英尺。
  它把我和伙伴们分开了。
  堡垒呻吟了一会儿,嚎陶大哭起来。
  其他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他们和成吨的砖石建筑一样。歪七斜八,摇摇欲坠。尽管那条裂缝只有一英尺宽,那些人却似赴汤蹈火一样跳得那么高,跃得那么远。
  只有我的从容镇静的蒙娜轻轻一跳跨过了那条裂缝。
  这条裂缝啮合了;又裂得更宽了,也斜着眼睛看着人们。被困在危险地带的还有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黑兹尔,霍利克·明顿大使和他的克莱尔。
  菲利普·卡斯尔、弗兰克和我从深渊的这一边伸过手去把克罗斯比夫妇拉到安全的地带。现在我们的手臂又恳求地伸向明顿夫妇。
  可是他们的表情无动于衷。我只能猜测他们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我猜想:他们正在考虑如何保持尊严,此时此刻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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