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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第17节 岿然不动的帝都(2)
宫变之后,瑶英是容华宫中最镇定的人。 她如常地坐在窗前,让宫女们替她梳洗妆扮,脸上的神情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宫人们那天都很慌张,虽然这种事跟他们没有太多关系,可是总觉得大祸临头,很多人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哭泣。 这个时候,他们看见大公主水红的裙摆,如和风般拂过回廊,她的步态,依然平稳而从容,便不由地安心起来。 瑶英径直走向宫门,告诉禁军的首领,她要见她的父亲。 首领被她的威仪镇住,什么也没说,便去传达她的话。 不多时回来告诉她,眼下任何人都不能见到白帝。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好像这是他的过错一样。 瑶英没有坚持,只说:“那么,我要见玄翀和申翃。” 顿了片刻,她又说:“去告诉邯翊,让我的弟弟们到这里来。” 半个时辰之后,乳娘抱来了申翃。 那孩子依然不知道世事凶险,见了姐姐,就往她怀里扑,嘀嘀咕咕地说些听不太清楚的话。 瑶英便不由得心酸,接他过来又怎么样呢,真的能保住他么? 过后玄翀也来了,好像知道要在容华宫住一阵,携着惊涛。 瑶英装得若无其事,“要喝什么茶?我这里前天进了好些香草,要不要煮来喝?” “好。”瑶英就在房里点起小火炉,煮一罐水,等滚了,将香草一样一样地点进。她神情异常专注,仿佛这就是世间唯一的事情。 然而,还是有一点水珠落在水罐上,“嗤”地一声轻响。 瑶英轻轻吸了吸鼻子。 玄翀忽然说:“姐,我新制了一支曲子,你要不要听?” 又说:“也只有此刻了,以后还未必有机会了呢。” 瑶英低声说:“别说这种话!” 玄翀笑了笑,“他要是杀了父王,肯定也就不会留下我和申翃。不过,他肯定不会碰你的。” 瑶英咬咬牙,“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们,谁想要动你们,就得杀了我。” 这样说着,心里却也明白,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其实也阻止不了。这样一想,顿时心痛如割,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样? 玄翀不再说什么,手指轻轻一抹,惊涛“琤”地响起。 起初调子还有几分凌乱,渐渐平静下来。 天地间,便仿佛只剩下这冲和的琴音,还有回廊上,申翃快乐的笑声。
第六部分第17节 岿然不动的帝都(3)
黄昏时分,邯翊走出乾安殿,这才想起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 奇怪的是,一点倦意也没有。 西面的天空,一片血红,大鸦怪叫着飞过残阳,投下黑色的影子,总觉得一切都好像带着点不吉利。 内侍迎上来,“宫外有个女子求见,已经等了好一会,说是从梅园来。” 梅园。 真像是一处久远的传说,忽然从记忆深处浮现。 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隐居在帝都郊外的女子,其实是白帝的正妃。无论她在断发的一刻有多么惨烈决绝,时光都将她淡化成了一个遥远的影子。 或许,那正是她想要的。 邯翊命人传召。 进来的是个仆妇,从容行礼:“珠儿见过王爷。”她已经四十多岁,却依然是待嫁女子的打扮。邯翊问:“姑姑有事么?” 仆妇说:“公主想见王爷,命我来请。” 邯翊踌躇了一会,问:“为了什么事?” 仆妇却不答,只说:“明日一早,西城门外文素亭,公主在那里相候。”神情很是淡定,好像知道他一定会去。 邯翊思量一阵,果然答应了。 总觉得,她忽然露面,跟帝都的事情,一定有些关联。 也可能,他只是想见见那个女子。
第六部分第17节 岿然不动的帝都(4)
晨曦初现时分,邯翊的车驾出了帝都城。 回首望去,朝霞中的帝都城染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有些陌生。 邯翊便一直回头望着那陌生而熟悉的城池,直到马车陡然停下。 他回身,见眼前几株白梅掩映一座小小的石亭,亭中三五仆妇环侍,正中端坐一名青衣素妆的女子。 人淡如菊。 她款款起身,有如微风拂过,“是北帝么?”声音就像盛夏里树梢的叶子,平稳得连一丝晃动也没有,显得淡漠而遥远。 邯翊有些迟疑,“不知道姑姑找我来,有何吩咐?” 她却不回答,静静地微笑了一下,盘桓在他脸上的目光,看得极深极深,好像那里有什么她久已想知道的秘密似的。 然后她说:“你陪我下盘棋,好不好?” 邯翊看看石桌上放的棋盘,想她总不会是特意约他来下棋的吧?然而这样美丽而清淡的女子,说出的话却有一种不容分辩的意味。 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 “我知道你朝务甚多,不如我们只下半局棋。”甄妃说着,在棋盘上摆下一个局。 黑白二子交缠纠错,势均力敌。 邯翊沉吟了一会,落子东南。 甄妃不假思索,在西北放上一子。 邯翊怔了怔,这一子走得看来全无道理,然而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深意无限,不禁暗暗吃惊。连忙在东北应了一子。 甄妃接着定西北,邯翊苦思一阵,却又落回东南。十七八手后,方才那一子大显威力,西北、西南尽是黑子天下。邯翊全力应付,总算保住了东面半壁江山。 甄妃看看大局已定,便说:“就是如此了吧?” 邯翊叹了一声,“姑姑真是高明!” 甄妃笑了笑,“高明的不是我,这是我看别人下过的棋。” 回想往事,她的神情有些许茫然,“虽然很多年了,可是我一直记得这局棋。” 她含笑望着他,“如果此刻和你对弈的是那人,或许你连和局也得不到。” 邯翊从她的眼中,看出一丝特别的意味,忽然明白她话中所指,心头有隐隐的寒意浮动。 她突然问:“你会杀了他么?” 邯翊默然片刻,“不。” 她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呢?”可是语气里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邯翊苦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这么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姑姑说这样的话,可是他觉得,她好像本来就什么都明白,所以也就没必要对她隐瞒。 甄妃注视着他,眼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你很像一个人,你连下棋的方法都有些像他,只是他从来就不想赢,而你却不是,所以你至少还能保住和局。” 邯翊有些奇怪,她说的是谁? 她又说,“和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如果非要拼斗下去,也许两败俱伤。” 邯翊沉默了一会,说:“然而和局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要你愿意,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姑姑请说。” “放他去东府如何?” 邯翊愕然,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主意,然而思量良久,却又觉得,这实在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他坦然地回答:“这不是我答应就可以的。” 甄妃想了一会,说:“我已经二十年未曾见过他了,但我可以试一试。” “这也许很难。” 她注视着他的双眸,然后微笑,“你手里有一颗至关重要的子,只是你自己却不知道。”
第六部分第17节 岿然不动的帝都(5)
第六部分第17节 岿然不动的帝都(6)
暮春,白帝在重兵护卫之下离开了帝都。 五月他渡过汾水,到达了赵延熙的大军中,然后一路向东,直到东海边的云州。 公子玄翀和申翃,与他同行,然而队伍中,却不见大公主瑶英的身影。 在临行的前一天,瑶英终于告诉父亲,她将留在帝都。 她没有说是为了什么,白帝也就没有问。 他依然像以前那样,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只要你真的是为了你自己才这么做,那你就这么去做吧。” 泪光在瑶英的眼里闪动了一下,却终于没有流落下来。 然而,听到这件事的玄翀,却异常愤怒,他大声责问:“姐,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离开我们,离开父王?” 瑶英不说话。 “我知道你留下来,是为了要嫁给他!他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你还想嫁给他?他逼迫父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你。” 瑶英淡淡地说:“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怎么能这么狠?”静默了一会,玄翀轻轻地说:“姐,我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瑶英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终于吐出一个字:“不。” “好!”玄翀大声说:“如果你一定要留下,那就永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拂袖而去,披散的头发,像大鸦的翅膀般,瞬间遮蔽了瑶英眼前的阳光。 在离开帝都的时候,白帝掀起车帘,向后望去。在积雪的城头,他看见熟悉的身影,那瞬间父女俩的视线在空中相接,彼此都清晰对方的想法。 同坐一车的玄翀问:“父王,为什么你不让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如果你说句话,也许她会肯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什么也没说。” “可是我真的不懂,姐姐她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白帝默然了很久,“不懂最好,父王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白帝的声音,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伴随着车轴隆隆的声响,一起行向远方。
第六部分第17节 岿然不动的帝都(7)
启程高豫皇陵尾声
“王爷在做什么?”
青衣走进房中,将一碗参汤置于白帝的案头,一面悄声地问。
正在奋笔疾书的白帝,停下手,轻轻揉了揉手腕,端起参汤来喝了两口,这才回答:“我在安排几件大事。”
“王爷想的自然都是大事。”青衣驯服地笑着,“只是该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
“嗯、嗯。”白帝随口应着,两眼静静地望着前方。青衣一见就知道,他的思虑又飘了开去,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青衣,你先等等!”白帝喊住她,“里面也有一件,是替你安排的。”
“我?王爷何苦为我操心?”
“你先坐着,听我慢慢给你说。”
白帝从桌上取过一只锦囊来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青衣从里面掏出一沓纸片,她跟了白帝快三年,也识得好些字,粗粗一翻,发觉全是房地契。
白帝说:“是给你的,可也不全是。这里有七八处的房产田地,尽够你过下半辈子,还有——我想将申翃托付给你。当然,那是在我死之后。”
青衣吃了一惊,“王爷为何要说、要说……”
“人总要死的,何用忌讳?我也巴不得多活几年,不过生死有命,也没有法子。何况,到最后,还能过得两年风平浪静、消遥自在的日子,我倒也知足了。”
青衣却在想,那么她的这些年呢?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不由茫然。
白帝像是误解了她的沉默,他说:“青衣,我不是同你说笑,我是真真正正地托孤。你得要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肯答应我求你的事情?”
青衣惊醒过来,“王爷!怎么这样说呢?”
“那么,你肯不肯答应呢?”
青衣点了点头,低声说:“当然答应,王爷说的事,青衣几时不曾答应过?”
“那就好,东府不是久留之地,眼下的太平局面也没有几年好维持。我活着,或许还不会动,可是,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谁都想相安无事,无奈这办不到。这些年我看你,为人很本分,所以这个浑水你千万别淌,我也不想叫申翃再淌进去。我自己淌了一辈子的浑水,这里面的事情,我太清楚了。”
青衣说:“王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倘若真有那一天,青衣或随王爷去,或找庵堂出家,再不问别的事就是!”这样说的时候,她是真的这样想。死了也就死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生,过下去又有多少意思?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叫你带走申翃——等我死之后。从此隐姓埋名,最好,一辈子做个百姓,平平安安地过一世就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白帝闭着眼睛歇了会,又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封信,是写给瑶英的。可你要记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投这封信!”
“我记住了。”
白帝将那封写好的信拿在手里又看了一遍,提笔在最末写上日期:“帝懋六十七年七月初六”,然后封好,一起放进锦囊,郑重递到了青衣手里。
“多谢你了!”
青衣懵懵懂懂地接过了锦囊。眼睛却一直望着白帝,忽然,她哭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眼泪就滑落下来。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