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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志佳震惊地搜索记忆,一无所得。
小郭又叹口气。
佟志佳用神凝视照片中的未婚夫。
“他此刻在本市居住,你随时可以去探访他。”
“但是我不记得这个人!”
小郭静默一会儿才说:“其实是忘记的好,此君伤害你至深。”
志佳茫然:“是吗?”
“你到现在还未能把你们三人的关系串在一起?”
佟志佳又喝了一口酒。
很简单,佟志佳、应佳均、华自芳三个年轻人是同学。
志佳与应君感情成熟后订婚,但婚事为华自芳破坏,最终结婚的是应华二人,但他们的关系只维持了七个月。
在旁人眼中,这不过是另一段老套的三角恋爱,天天在各处各地发生中,并无稀罕之处,但对当事人来说,却必定是毕生难忘的至大痛苦事。
佟志佳吞一口涎沫,诡秘地笑一笑。
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
应君英俊的面孔,对她来说,完全陌生,并不曾勾起一丝回忆。
她冲口而出:“多么幸运!”
小郭说:“是,在某方面来说,的确是。”
“我父母,他们为什么不提醒我?”
小郭失笑:“你说你忘了,谁敢挖你的疮疤提醒你?”
志佳颓然,父母爱她,巴不得速速忘记,痊愈,重新做人。
志佳忽然想起来,“华自芳!她为何出现,且佯装失忆?”
小郭答:“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是事实:她不出现,你不可能知道佟志佳才是失忆人。”
“她故意出现来提醒我!”
“是。”
“为何不放过我?”
“答案有待寻找。”
小郭看看表,“呀,午夜十二点正,这是一个神秘的时刻,相传一切怪物在这个钟数会得打回原形。”
志佳一惊,她的原形是什么?
小郭说:“我要走了。”
“不,请陪伴我。”
小郭硬着心肠摇摇头:“佟小姐,再不走,我的车子要变回南瓜了,还有,人们怎么说呢?”
志佳低下头:“你说得对。”
“佟小姐,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朋友应该是她的母亲。”小郭善意地提醒她。
“呵是,妈妈。”
“你找她谈谈吧。”
志佳送小郭到门口。
“小郭先生,谢谢你。”
小郭咧咧嘴:“我满以为你会诅咒我。”
志佳苦笑:“你的原形是什么?”
“我想我是一只多事好奇的狐狸。”
他倒是个自嘲能手。
关上门,佟志佳哪里还睡得着?
她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应佳均与华自芳,她不知道如果她是她,她会怎么样对付这两个伤害她的人。
但是佟志佳此刻已不是旧时的佟志佳,佟志佳己再世为人,她对这两个人无爱也无恨。
他俩有没有好结果根本与她无关。
志佳看到照片后面附着应佳均的通信地址与电话。
志佳实在忍不住,她拨通应君家中的电话。
他不是一个早睡的人,马上来接电话。
志佳说:“我找应佳均。”
“我是,哪一位?”
志佳问:“你不认得我的声音?”
对方无意猜谜,不耐烦地重复:“你是谁?”
志佳只得说:“我叫佟志佳。”
对方沉默良久。
“嗯?”
“什么事?”
语气冷淡,十分厌恶,并无好感。
志佳试探问:“许久不见,你好吗?”
“过得去。”
志佳知难而退,“那……那改天再谈吧。”
对方即时挂断电话,连再会都没讲。
志佳虽然始终不记得这个人,也有点恼怒,太没礼貌了,对昔日的未婚妻一点旧情不留。
幸亏仓喆不是那样的人,即使她与仓喆不得善终,志佳相信仓喆会客客气气地对她。
想到这里,心情略为好过。
不过此刻这个君子人身在何处,会不会与华自芳在一起?
开头是毫无线索,现在是所有的秘密一下子揭开,志佳不知道应付哪一样才好。
她披上外套,开车到母亲家去。
佟太太惺松地来开门,见到女儿连拖鞋都没换,知是急事,心内一惊,睡意全消。
志佳十分歉意,握住母亲的手,“妈妈,我睡不着。”
佟太太揉揉眼角的皱纹,想起志佳只有三两岁的时候,半夜爬到她床上,“妈妈,我睡不着,”小小手臂搂住妈妈。
人家的孩子六七岁就一觉睡到天亮,志佳到六七岁时半夜还时常起来叫人,佟太太十分苦恼。
可是时间飞逝,不知恁地,一下子志佳便长大了,天天往外跑,三更半夜还没回家,佟太太倒渴望有孩子双臂搭住脖子了。
志佳总是叫母亲担心。
当下佟太太劝道:“男朋友的事呢,不要看得太严重,你和仓喆,最好听其自然。”
志佳进得屋来,一声不响,斟了一杯酒,坐在母亲对面,沉默良久,才问:“妈妈,四年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佟太太一听这句话,浑身抽紧,呆若木鸡。
志佳叹口气,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她轻轻说:“是些可怕到大家都愿意忘记的事吧?”
佟太太声音颤抖,“你,你都想起来了?”
志佳摇摇头,“不,我什么都记不得。”
佟太太一呆:“是什么人故意提起伤心的往事伤害你?”
志佳又说:“不要错怪人,是我自己想知道过去一些事。”
佟太太惊惶地看着志佳。
志佳发觉母亲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簌簌抖,她很难过,过去紧紧握住那双手,但是母亲的手仍然不住弹跳。
“妈妈,你怎么了?我从未见过你如此不安。”
“我没什么,我稍微有点担心而已,”
“罪过罪过,”志佳挤出一个笑容,“妈妈,你能否将四年前的事,对我说一遍?”
佟太太沉默一会儿才答:“志佳,过去的事,提来做甚?”
“妈妈——”
“医生说,你要记得的时候,自然会得想起来,贸贸然提醒你,怕你打击太大,接受不了。”
这次志佳是真笑:“我心痒难搔。”
佟太太的手停止颤抖。
志佳看着母亲:“事情不会太坏,妈妈,只要你仍然爱我,其它事微不足道。”
佟太太抱住志佳,落下眼泪。
志佳心如刀割,“妈妈,以后,这生这世,我都不会再令你如此伤心。”
佟太太听了这话,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
志佳告辞回家。
梳洗完毕,她叫仓喆来接她。
一见面就问:“仓喆,你认识我已有三年,来一个总结,你觉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仓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是一个爽直、磊落、大方、提得起放得下的时代女性。”
“这是你对我的一贯印象?”
“是的。”
“三年来平均分数多少?”
“九十分。”
志佳吁出口气,“对于我的过去,你知道多少?”
仓喆松一口气:“过去?你的过去,与我何尤?”
“也许我过去的行为有点令人失望。”
仓喆想一想:“也许是,但仍然与我无关,我对此刻的你十分赞赏。”
志佳不得不笑了。
“志佳,你想说什么?”
志佳看着他:“你永远是我的好友,无论如何,我不至于要忘记你。”
仓喆到这个时候,不由得静下来,把车子停到一角,轻轻问:“你不是想建议分手吧?”
志佳答:“大家冷静一下比较好。”
“那可是暂不见面?”
“没有必要,不必敷衍。”
又过了一会儿,仓喆才说:“我并没有看错你。”
志佳已经觉得安慰,她温言道:“彼此彼此。”
仓喆双眼润湿,连忙开动车子,把志佳送到杂志社。
方小姐一见到老板,吓一下:“志佳,你好象三天三夜没睡似的。”
“你说得完全正确。”
方小姐警惕:“如果银河杂志有事,我要求知道。”
“杂志大好,是私事耳。”
啊。
方女士立刻噤声。
隔一会儿她闲闲道:“太平广告公司的董事总经理周某一直想与你见一个面,还有,泛美银行电脑的史东已被你推过七次……”
她真是个好心人。
佟志佳十分感激,但是,“方小姐,扯皮条不是你的本行。”
“啐!”
“黄珍回来,请她见我。”
“很好很好。”方小姐说,“公归公,私管私。”
志佳哑然失笑,那样还做不到,还出来走呢!
不过说时容易做时难,精神难以集中,内心隐隐作痛,不知恁地,也算得是聪明能干的佟志佳竟没好好留住身边的男伴。
黄珍到了,推门进来。
志佳从头到脚重新打量她。
她全身米白色打扮,看上去优雅、舒服、矜贵,“找我?”闲闲坐下,姿态不卑不亢。
志佳叹口气,开口了:“难怪我与你那么谈得来,原来我们是老朋友。”
华自芳比佟太太镇定得多,抬起眼来,有三分喜悦:“你记起来了?”
“黄珍,你不像是个失忆的人。”
“志佳,你也不像。”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珍低下头,感慨万千。
“我仍然什么都不记得,我只知道你原先是我的好友,后来变成我的情敌。”
华自芳点点头。
“我是三角关系中的失败者。”
“不,”华自芳冷笑一声,“你是失败的胜利者。”
“什么?”
“我是胜利的失败者。”
志佳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人胜利?”
“正确。”
志佳完全明白,“好比战争,没有人真正的赢。”
华自芳看着佟志佳:“你变了。”
“变?”志佳嗤一声笑出来,“人是不会变的,我们看错一个人,是因为当年目光浅短,看不清人家庐山真面目。”
“但志佳,我的确觉得你前后判若两人。”
志佳苦笑,“从前的我如何?”
“你骄横、任性、放肆、自私。”
志佳仰起头,“这么说来,失忆对我有好处?”
华自芳答不上来。
佟志佳忍不住抢白,“从前的我既然那么可怕,你为什么和我做朋友?”
华自芳答得好:“因为我也同样骄横、任性、放肆、自私。”
志佳拍案叫绝,知道自己的毛病在什么地方,还是有得救的吧。
佟志佳终于问到要紧关头上去:“华自芳,你为何再一次在我生命中出现?”
“我来唤醒你的回忆。”
“我的回忆与你何干?”
“我内疚。”
志佳笑一笑,“你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无论我为什么失忆,那必不是你的缘故。”
华自芳微笑,“仍然自大。”
“不,——是自信。”志佳指出,“这里头有很微妙的分别。”
“你真的变了。”华自芳有点佩服。
佟志佳站起来,叹口气,“你提醒了我,使我知道我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现在,我不得不去寻找我的过去。”
“我愿意把整个故事告诉你。”
佟志佳摇摇头,“我不愿意自你的眼与心看这个故事,我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老好佟志佳。”
“自芳,到底是什么驱使你老远自三藩市丢下工作来到这里扮失忆?”
“你。”
“愿闻其详。”
“我觉得对你不起。”
志佳失笑。
华自芳知道志佳不相信她。
她说:“你会找到真相。”
“自芳,你可愿意留在银河杂志帮我?”
这次轮到华自芳笑。
真的,小庙如何装大佛。
“我们用得着你写的那些好文章。”
“我并不擅长写中文。”
志佳一呆,“谁替你捉刀?”
“我听说你们这里最红的作家叫洪霓,我向她买稿。”
志佳倒抽一口冷气,“什么?”
华自芳笑:“没想到就那么简单吧?”
“可是银河花尽心思,诚意邀稿三载不获!”
华自芳嗤一声,“诚意管鬼用,你付她三倍稿酬,又不同说法。”
佟志佳如醒醐灌顶,大梦初醒。
“洪霓甚至肯不以本名刊登稿件?”
华自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