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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没有一个欣赏音乐的人会猜到贝多芬在创作他的最欢乐和最愉快的交响乐即第七交响乐时历经历的困苦和失望。事实上,了解了贝多芬创作这一交响乐时的条件,也无助于音乐欣赏者增加他的享受、他对音乐的评价以及音乐的感受力。
但是,工作是由人、由工作人员来做的。它是一种独特的人类活动。所以,做工作具有生理的和心理的、社会的和社区的、个性的、经济的和权力的多个方面团素。正如人际关系的一句老话讲的,“你雇用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而是整个的人。”
所以,工作和做工作有着不同的规则。工作属于客观事物的领域,有着自己的不具人格性的逻辑。而做工作则属于人的领域,有着动态的性质。但管理人员始终必须对工作和做工作两者都进行管理。他必须使工作有活力并使工作者有成就。他必须把工作和工作者结合起来。
工作和工作者都处于急剧变动的时期。本世纪余下的时期——也许还有下一世纪的绝大部分——的变动是二百多年以前产业革命开始以来最急剧的变动。
绝大多数的工作人口目前是作为雇员在工作,在发达国家中则肯定是这样。他们是为某些组织而不是为自己工作。他们在他们的家庭之外并远离家庭而工作。社会已经成为一个雇员的社会。仅在一个世纪以前,人口中的绝大多数——当然,特别是农民——或者是为自己而工作,或者是在非常小的团体中工作。工作仍是围绕家庭而进行的。
与此同时,劳动力的重心已从体力工作者转为知识工作者。所有发达国家中劳动力的愈来愈大的比例,不论是熟练劳动力或不熟练劳动力,不是用他们的手来工作,而是用他们的思想、概念和理论来工作。用马克思主义者——或俄国人——的话来说,他们是“知识分子”。他们的产出不是物质产品,而是知识和思想。另外,仅在半个世纪以前,知识工作主要是由独立工作或在很小团体中工作的自由职业者来做的。劳动力的绝大部分是体力劳动者。
知识工作不一定要有高度的技术或高度的学校教育。如档案管理就不要求具有高度的智力和高深的学校教育。但是,档案管理所使用的工具却不是槌子和镰刀,而是字母,那是高度抽象的并且是一种象征而不是一件事物。人们不能通过经验而只能通过正规教育才能学到字母。
体力工作者的危机
这些变化首先就意味着体力工作者及其特殊组织——工会的危机。
工业中的体力工作者,产业革命的产儿,二百年来为争取在工业社会中的经济安全、社会地位和权力而斗争。最近五十年来,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他们取得的进展是令人夺目的。在绝大多数发达国家中,那个在过去只是处于维持最低生活边缘的“无产阶级”的体力工作者,已获得了充分的经济安全,其收入比过去的富裕中产阶级还要高,政治权力也愈来愈大。
但是,随着知识工作者的兴起,体力工作者又处于危险的境地了。他们的经济安全并没有受到威胁——相反的,他们的经济安全可能更为稳固了。但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威望却在迅速消失。在发达国家中,产业工人认为自己受到严重的剥夺。他们认为自己甚至在起步以前——特别是年青的一代——就已经成为一个失败者、一个输了的人。这并不是由于管理活动的结果,而是由于社会发展及其产生的压力所造成的。
在所有的发达国家中,工人阶级中能干的、聪明的有抱负的人,在达到能做体力工作的年龄以后,日益继续留在学校中学习。所有的社会的、家庭的和邻居的、社区的和学校的压力都迫使年青一代接受更多的学校教育。如果有人一旦在行将毕业的年龄——十五岁左右——离开了学校从事体力工作,那他就是一个被抛弃者,一个失败者,一个被拒绝者。
因此,现在的年青体力工作者在开始时就带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一种失败的感觉,一种要做二等公民的感觉。在绝大多数发达国家中,年青体力工作者往往有一个亲属,一个兄弟、姊妹、表兄弟在校中继续学习,毕业出来后从事知识工作并进入较高的社会阶层(也许只有美国和法国是例外,但情况也正在迅速地变化)。事实上,年青的蓝领工人本身也要接受更高的学校教育,至少在美国是这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读完了中学,而且有—半以上还在某种学院中至少读了一年——然后离开了学校。而这更增加了年青的体力工作者的失败和被抛弃的感觉。七十五年或一百年以前,工人阶级是有自尊心的,他们知道自己除了收入和经济地位以外,同“境况较好的人”是平等的。
但是现在发达国家中的体力工作者却并不尊重他们自己。这必然使他们对自己以及对组织和管理当局感到不满、怀疑、没有信心并怨恨。他们并不象他们的父亲和祖父那样的趋向予革命。因为,同马克思在五十年前的预言截然不同,占人口大多数的是知识工作者而不是无产阶级。除了这一点以外,革命显然不会改变体力工作者的基本条件。随着社会的重心日益转向知识工作和知识工作者,现在的体力工作者已经是而且将愈来愈好斗。
工人政党和工人运动的宣传家仍在谈论什么邪恶的资本家并攻击利润制度。但是,真正的阶级斗争却日益在体力工作者和自由主义者——受雇佣的中产阶级知识工作者之间进行。在本世纪迄今为止的绝大部分时间中,在所有的发达国家中,正是体力工作者和自由主义者的联合形成了进步的左派并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如美国的新政以及欧洲的社会民主党和工党(其开始是英国的“自由党一工党”联合,并于1907年首先建立了劳合?乔治的第一个“现代”政府)。本世纪以后年代的主要政治事件可能是这两个集团日益增长的分裂。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年代中,在美国——以及在英国和西欧,虽然程度较小——已发生了机会、权力和地位的从工人到中产阶级自由职业者(即教师、社会工作者以及政府计划的管理人员)的重大转变。工资薪水和收入的国民收入相对比重,以及高低收入阶层之间的收入分配,这些年代中并没有重大的变化。但是中产阶层却增长很多,特别是同工人相对而言。过去二十五年中发达国家中的社会计划,不论其目的何在,但其第一个——而且常常是主要的——成果是受雇佣的中产知识工作者的人数、收入和权力大为增长。
很多人已不相信那种旧的假设,即每一孩子的平均学校费用的增长必然意味着教育和学校较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教师更多了,而且收入更高了。美国的对贫穷宣战的计划对穷人到底有多少帮助,是值得怀疑的,但它却的确为社会工作者、会计师和管理人员创造出了许多前所未有的高薪职位。人们虽然可以期望,比起对贫穷宣战的计划对穷人的帮助来讲,保护环境运动可能对环境带来较多的益处,但其第二个受益者当然是生物学家、工程师、化学家等。而这些计划都是用中等收入集团交纳的税金来支付的——在一个发达国家中也没有其它更大的征税基础。至于“中等收入集团”,那只不过是经济学家用来指“工人”的一种婉转词。工人不可避免地要为收入较多而教育程度较高的“知识人”直接受益的各项计划支付费用。而这种强征勒索却是以进步、自由或“左翼”的名义来进行的,这使得工人陈了在经济上受到损害以外,还感到受了侮辱——至少在体力工作者看来是这样。
工会的危机
随着重心转向知识工作和知识工作者而来的体力工作者地位的改变不仅造成了新的阶级分裂——这一分裂可能比十九世纪初叶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对立的阶级分裂更为严重——而且也给体力工作者自己的组织、工会造成了严重的困难。这一点的最明显的迹象也许就是工会领导质量的急剧下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教育爆炸”的结果。在过去,能干而有抱负的年青工人由于缺乏中等生活水平而不得不提前离开学校,因而,如果不讲是失去了进入当老板的阶层的机会,也是失去了从工人阶级转入中等阶级的机会。那么,在工会中担任领导工作,就是他唯一的职业机会了。
已故的美国联合汽车工会主席沃尔特?鲁瑟(Walter Reuther)在二十五年中是美国最有名、最受人尊重、也许是最有权力的美国工会领袖了。鲁瑟在二十年代中开始是在大学中读书的。如果他能读完大学并得到学位,他可能在二十年以后成为汽车工业中的一个上层人物。但是,他被迫离开了大学。他有抱负,有智慧,能直觉地抓住经济问题和工商业问题的实质。他是一位有技巧的工会组织政治家。知道怎样建立一个派别性的政治机构。但他也是一个忠诚的工会组织主义者。他开始时具有浓厚的社会主义信念,但对他后来的作为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不管怎么说,亨利?幅特有一段时期也被人广泛地认为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早期经营汽车工业的许多人——其中包括在艾尔弗雷德?斯隆之后担任通用汽车公司董事长的查尔斯?威尔逊(Charles Wilson)——都同鲁瑟有着同样的背景,在工人阶级阵营中成长起来的,而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时期的美国社会主义领袖尤金?德布斯(Eugene Debs)则是这一阵营的主要代表。
当鲁瑟在大萧条的早期被迫离开学校后,他立即成了装配线上的一个机械工人。从此以后,这位能干而有抱负的人的全部精力都投入了他唯一可能实现的职业机会——工会领导之中了。
目前在发达国家中,能干而有抱负的年青人都留在学校中——可能继续读硕士或博士学位。其结果是,这些年青人进入自由职业者或经理阶层去了。他的信念可能仍旧“左倾”,但他的领导品质已丧失了工人阶级。填补由此造成的真空的一些工会领导者可能不是由于抱负而是由于怨恨才走上这条路的,其能力要低得多,尤其重要的是缺乏自信心。他们是一些软弱的领导者——而一种行业的最坏情况就是不得不同软弱的工会领导者打交道。
与此同时,年青工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这一事实又使他对自己选出并送进工会办公室的工会领袖感到怨恨并进行抵制。一个人一旦在工会中担任重要的领导职位以后,他就自动地有“身价”了,他必须同政府或工商界中的权贵人物相称。他必须有权力以及代表权力的一切东西——大办公室,大批随从和助手,桌上有四部电话机,等等。为了有效地进行工作,他必须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而不再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了;过去的工人认为工会权力是代表他们的。他们为工会领袖成为有权的人这一事实而感到骄傲。而现在的年青工人感到自己是失败者和被抛弃者,不可理解地对工会领袖的权力甚至比对老板的权力还要抵制得厉害。其结果是,工会领袖日益失去他们对工会会员的控制力,日益受到工会会员的排斥、抵制和不信任。而这又使得工会日益软弱。因为,—个工会如果不能代表工会会员的意志和行为,不能保证履行合同协议,其领袖的地位和行动不能指望得到工会会员的支持,那个工会就是软弱无力的。
工会的未来及其在工业社会中的作用,特别是在发达国家中的情况,超出了本书的范围。但有一点是很少有怀疑的,即集体谈判,无论是个别公司和一个工会之间的,还是像西欧和日本那样,一个行业同全行业的工会之间的,已处于麻烦之中了。集体谈判这一“文明的工业战争”是二十世纪初叶的一项主要成就。今后是否还能继续存在,已大可怀疑了。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它,还完全是模糊不清的。
所有的想用来代替集体谈判的某些其它措施,如瑞典和荷兰由公众代表、资方代表和劳方代表三方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找出一种处理方案的办法,都未能长久维持下去。这些方法都是在紧急情况时采用的,例如荷兰就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经济重建时期来用的。但是,这些办法已被证明经受不了通货膨胀这类的重大压力。它们日益被新一代工人所拒绝。
没有一种经济——事实上没有一种社会一能经受得住没有控制的工业战争,特别是没有控制的工业游击战,或者劳动成本的不断上涨和通货的不断上涨。政府控制也不是一种解决办法。“工资一物价政策”迄今为止至多只是在一个有限的时期内才有效。
但是,与企业管理当局相对立、或至少是相分立的一个代表工人的机构是必要的——不但对于工人来讲是必要的,对于社会来讲也是必要的 。